7、第3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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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
芦贞安和彭翎羽的第一次午餐选在簋街上那家开了多年的小肥羊涮肉，芦贞安清晨出门时匆匆吃了块三明治，到正午不免有些饿意，彭翎羽想要获取更多关于芦新源的信息，便主动提出边吃边谈。他为了展现绅士风度请贞安挑选饭馆，本以为这个名人之女导演之妻会挑那些个装修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摆阔装排场，谁知贞安选择了吃平民涮肉。
说出小肥羊三个字后，贞安有些不好意思，她素来喜欢吃麻辣小龙虾、涮羊肉、兰州拉面这些被母亲称为上不得台面的食物，而丈夫康凯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西化人，总爱吃什么鱼子酱牛排之类的玩意，贞安若想大饱口福，只能自行前往心爱的饭馆。她和彭翎羽虽是初识，但她自觉这个男人不会如母亲那般讲究，更不会如康凯那般爱装B，果不出所料，进到馆子，彭翎羽点得都是芦贞安爱吃的菜品，血豆腐、虾滑、肥牛，蘑菇拼盘、鸳鸯锅底，再来上一扎酸梅汤，贞安就差搂着彭翎羽脖子大叫知我者侦探是也。
彭翎羽这人虽生得高大，但心思却格外细腻，他一边顾着帮贞安涮食物，一边还不忘工作。
“你在电话里说得含混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母亲失踪和双心箭有什么关系？”
贞安喝了口酸梅汤，飞快说道：“昨晚，有个自称是母亲旧友的男人来到我家，他不光拿出双心箭真正的初稿，还给我讲述了母亲青春期的故事，我不会对你隐瞒，我虽然不太懂委托人和侦探之间的雇佣合同事宜，但我相信你会遵守保密协议，就像医生与病人那种。这么多年以来，妈妈总说她出身富裕人家，十几岁时和外婆闹翻离家出走，或者说被赶出家门。但这个叫秦颢的男人告诉我，母亲这对外宣称的这些都是谎言，她是在妓院长大的，而我的外婆正是经营这间妓院的老鸨。”
芦贞安的直言不讳吓得彭翎羽将筷子摔倒了地上：“你在逗我吗？”
“我倒希望是玩笑，秦颢描述的母亲，虽出身低微，但性格甜美真，是个令人喜爱的好女孩。我觉得，从母亲离家到我出生这段光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儿，我记忆中的母亲，是个自私自利，爱慕虚荣女人，如果她不是我的妈妈，我会说她是个贱人。我会相信秦颢，是因为见到双心箭的手稿，我认得母亲的字迹，她完成这本小说并交给秦颢之后便消失不见。秦颢不解的是，为何许多年后的今日，母亲会将这本书发表，又是为何发表不久后母亲再度失踪。”
就在芦贞安叙述整件事儿时，彭翎羽掏出一个黑色moleskin口袋笔记本，低着头记录着重点。
“芦新源失踪那日发生了什么？”彭翎羽问道。
“我有阵子没见到她，自从我结婚后，我们一年见三四次面罢了。我妹妹贞霜应该更常见到母亲，她现在还和母亲同住在王府花园的公寓里。她失踪的前一天，曾被狗仔队拍到在颐和园宫门前街的直树怀石料理吃午餐，她还主动对狗仔队说起要去加勒比小岛度假的事儿。母亲热衷奢华，度假地点不是在加勒比，便是维珍集团拥有的内克尔岛。她有些富豪朋友，经常出借私人飞机供她享乐，她那辆香槟色宾利被遗弃在三亚港口，警方推测母亲是乘坐邮轮出行。依我对她的了解，她绝不可能将自己扔在颠簸的船舱内。这里有个疑点，警方排查了当日所有离境的船只，并无母亲登船的记录。”
“有没有可能她乘坐私人邮轮离开？”彭翎羽想着：“她有没有拥有邮轮的朋友？”
“几乎她所有的朋友都有私人邮轮，但我相信如果是他们其中的一位将船借给母亲，失踪一事被铺天盖地渲染之后，必然会站出来解释。”
“你还记得在她失踪前，最后一次和她通话是什么时候吗？”彭翎羽轻轻咬着笔头。
芦贞安蹙着眉，仔细回想着：“应该是两周前，准确说是两周零一天，她当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已经把浅水，我继子的生日礼物寄出了，问我收没收到。她喜欢用这种方式让你感激她，念她的好。因为双心箭的滞销，她情绪不太高，怎么说呢，这么多年来交际花樱桃系列丛书带来的巨大成功，让母亲认为她无论写什么，书迷与评论界都会买账，她怎么也搞不懂为何双心箭会被批评得体无完肤。虽然情绪不高，但她一如既往的傲慢，指责评论家们是嗡嗡作响的苍蝇，而读者们是裹着奶嘴的婴儿。”
“她有没有特别亲密的友人？一些她愿意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人？”
“她的确有些朋友，我觉得母亲一直在扮演芦新源这个角色，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总是摆出一副高傲的女王范，而她的那些朋友全都心甘情愿膜拜她，他们喜欢母亲的尖酸刻薄与自以为是，我觉得他们那些人是绝对不会与一个正值中年的女人交往，母亲只是在扮演狐朋狗友们喜爱的芦新源而已。”
“有没有可能芦新源的身体出了问题？比如老年痴呆症等？我曾经受雇去调查一个失忆的男人身份，他晕倒街头被送往救助站，清醒后他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与家庭住址。”彭翎羽将一片香菇送到贞安碗里。
“那你是这么帮助他找到家人的？”贞安好奇地问。
“真是花了我一番功夫，幸好这男子身上有一块纹身，并且图案很特别，我根据这块图案走访了许多纹身店，总算是找到帮他纹身的师傅，他用了银行卡付账，我又请警察朋友协助调出他的银行信息，这才帮他找到家。隔了很久，警方打击一处聚众吸毒的窝点时，竟然意外获知他失忆的原因。这男人是瘾君子，那日吸毒过量倒在地上，头部被重创失忆，他的毒友怕惹祸上身，将他丢弃在大街。”
贞安没吱声，彭翎羽岁看上去年纪轻轻不够沉稳，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条理，但做起事来却不含糊，不用他明说，贞安也能猜到这走访纹身店寻找师傅是多巨大的工作量，谈话间她对这位侦探先生有了些许信任感。
“我必须承认，我是你母亲的书迷，从你给我打电话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接这个案子。”彭翎羽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不敢和贞安视线相撞：“我上中学时，踢球摔断手，打着石膏上学，班里的同学给我起外号叫小栗子，就是交际花樱桃里那个独臂男孩，事实上现在我的哥们仍这么叫我。所以你明白，我怎可能拒绝去寻找创造出小栗子的芦新源呢。”
彭翎羽的话勾起贞安的回忆：“秦颢告诉我，那时候他、母亲与一个叫丽丽的女孩是好朋友，丽丽是个独臂女孩，她和母亲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你说有没有可能，丽丽是小栗子的原型？虽然性别不同，但他们一个是母亲的好友，一个是女主人公樱桃的好友，且都是独臂……”
“十分有可能！”彭翎羽眼睛一亮。
“这个叫丽丽的少女，很可能知道母亲第一次消失的原因。”贞安兴奋地推论道。“独臂女孩，名叫丽丽，家住在府学胡同，有个弟弟，母亲在胡同里开一家小卖部！”
“开局不错。”彭翎羽很有信心地对贞安点点头。
“我想我还没有问过你收费标准是什么？”贞安问道。
“一天一千块，只接受现金，如果找到芦新源，额外再付我两万，如果找不到一分钱都不用给。”谈到钱彭翎羽有些不好意思。
“钱不是问题。”芦贞安耸耸肩：“身为名作家之女，导演之妻的我很难是个穷人。”她开玩笑着说。
“我妈妈是你丈夫康凯的影迷呢，如果她在这儿肯定会喋喋不休发问的。”彭翎羽爽朗说着。
“我不认为她会喜欢听我说的那些关于康凯的事儿。”贞安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还是小心呵护你母亲的粉丝梦吧。”
吃过午饭，二人相约明日清晨一起前往府学胡同寻找丽丽，在分手前，彭翎羽突然半搂住贞安肩膀，一股温热带着植物芳香的味道溜进了贞安鼻中。
“我们会找到芦新源的。”彭翎羽像是保证又像在作出某种承诺：“也许你们并不亲密，但你始终是她的女儿，心结总有解开的一日，只要我们耐着住性子等待。”
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相待，芦贞安惊讶与感动地说不出话，她很想闭起眼睛，将几个月积攒的情绪通过眼泪宣泄出来，但最终她还是强迫自己挤出半个笑容，她轻轻柔柔说着：“谢谢你，明天见。”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彭翎羽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像个傻子，直直盯着芦贞安远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贞安会回过头冲他挥手告别，但直到贞安的身影缩成一个小小的原点，他也没等来这个转身。彭翎羽不知道，芦贞安在转身的那一刻已经飘下泪水，她习惯冷漠与拒绝，面对温情与善意，她反而像个惊恐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3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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