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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端慧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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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如逝水,很快便到了乾隆二年。礼部与内务府整整忙了三个月,封后大典与妃嫔的册封礼才算是落下帷幕。京城中无人不知当今对富察皇后的盛宠,乃至其封后大典之隆重竟可比肩当年圣祖爷迎娶孝诚仁皇后之时的典礼,只除了没能从大清门抬进来,其余的几乎别无二致。
而与封后大典相比,妃嫔的册封礼堪称简陋,礼部得了万岁爷口谕要承继先帝节俭之风,只能以堪堪够格的规制布置下去。朝中大臣尤其是汉臣对于如此安排颇为赞同,只不过一众妃嫔却因此咬碎了银牙,成日里望向长春宫的目光都透着怨毒。
弘历在这两年中彻底坐稳了皇位,手中皇权之盛甚至超过了先帝与圣祖。且弘历尤其有心将上辈子弃之不用的粘杆处与血滴子牢牢握在手中,前朝后宫由此再无他不能知晓之事。
而后宫之中,富察皇后趁着皇帝一年热孝期间找准机会一碗汤彻底绝了慧妃高氏的子嗣;高氏恨极却隐忍不发,只在皇上身上下功夫,连养心殿正殿都进去了好几回数次打了富察皇后的脸。一后一妃暗自较劲背地里搅起腥风血雨,逼得各宫妃嫔不得不避其锋芒,除却必要的请安甚至相互之间都无有往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乾隆三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皇二子永琏,薨了。皇上为此接连五日未曾临朝,据闻富察皇后更是哭昏在长春宫中数日水米未进。
弘历爱重永琏之心与前世别无二致,只是这回一并未如前世一般密旨立储,生怕又折了那孩子的寿数;二衣食起居更是越过皇后着血滴子高手细心照看,防的就是他的好“爱妃”高氏。可不料这般严防死守却还是留不住永琏的性命!
第二次痛失爱子,比起伤心弘历更多的是震怒与不敢置信。他不信有人能在皇后和他联手保护之下找到空子害死永琏,可永琏依旧早殇,难道是真的命该如此?
粘杆处与血滴子顶着巨大压力联手查探,然而查遍了整个后宫也未找出皇二子的死有任何人为迹象。
弘历独自在养心殿枯坐到深夜,头一次觉得宿命既定非人力可以撼动,想到后世华夏百年之辱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若重来一次什么都无法改变,那么他的重生究竟意义何在?
如今已经荣升养心殿总管太监的吴书来公公见主子几日不眠不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皇帝未曾如何,他倒先是起了一嘴的燎泡。
这几日宗室子弟、前朝官员以及后宫各宫主子或亲自或差人一波接着一波潮水般涌来养心殿求见请安,主子爷却吩咐任何人来一概不见。可怜吴公公初登大总管之位,势力尚未稳固更是远不如师傅高无庸当年,因而众人虽都给他几分面子却也不会有更多,两厢僵持之下可怜的吴公公便成了双方的出气筒。
受了气的吴公公苦哈哈想不出法子,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您这么熬着也不是个法子。不若奴才去请了娴贵妃娘娘来伴驾?”
娴雅?
弘历皱眉摇头。登基三年来为了平衡前朝后宫,他冷眼看着皇后富察氏和慧妃高氏之间的明枪暗箭从不曾插手,只在两个女人有可能伤到他的几个孩子或是身为贵妃的娴雅之际才会暗中干涉,承乾宫不过一月去个一两回,或是趁着妃嫔们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时去看她一眼。好不容易做出娴贵妃并不受宠的假象,这会儿子若是传了她来养心殿,怕是明儿承乾宫就变成后宫众矢之的了。所以这个“殊荣”还是交给“深受宠爱”的慧妃娘娘吧。
于是在皇二子永琏薨逝后的第五个晚上,慧妃高氏受召入养心殿伴驾。东西六宫不知多少人因此夜不能寐,长春宫更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皇后连夜传了太医,说是身上更不好了。可不到五更,养心殿竟传出慧妃对新丧的皇二子不敬御前失宜,被贬为慧嫔押送回储秀宫禁足的消息。
“皇上,慧嫔娘娘已经送回储秀宫去了。”
弘历正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本就对高氏恨极,不仅因为前世她害死了他的端慧皇太子,更因这世她仗着高家在内务府的势力也没少做阴狠之事。自他登位至此三年后宫未有所出,高氏与其背后的内务府可没少出力。弘历本就因永琏之事郁结于心,便将高氏当了出气筒,也好趁此机会拔了高家在内务府的势力。
于是天一亮,吴书来公公带着圣旨去了储秀宫,收缴了当日册封慧妃的金册金印,并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将已经贬为慧嫔的高氏一撸到底成了答应,移居冷宫。尽管高氏哭天抢地,可永琏生前身边伺候的一个洒扫宫女是高家通过内务府送进宫来的包衣这一事实也足够令此次贬斥名正言顺。
皇帝在阔别五日的早朝上更是贬了内务府总管等一干人等,就连早已升任江南河道总督十几年的高氏之父高斌也受了牵连。不过弘历尚且顾及高斌及其一脉子孙之中有好几个实干之人,便夺了高斌在运河修闸建坝之功所得的赏赐,命其将功折罪。
至此,高氏一族对内务府的掌控之权逐渐落入了富察氏一族手中。弘历思忖良久决定不插手此事。此时富察皇后的弟弟,乾隆朝将来的肱骨之臣傅恒尚未入宫谋职。但弘历相信以傅恒的能力,做到总管内务府大臣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皇后痛失爱子卧病在床,慧妃高氏被贬,后宫霎时间仿佛安静了下来,在沉寂中酝酿着下一轮的风暴。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去找身为贵妃的乌拉那拉氏商讨后续的安排自然也没有人会觉得意外。
娴雅自成为娴贵妃后的日子过的还算平静。毕竟一个位高无宠的贵妃在实权在握的皇后与深得圣宠的妃子的阴影之下实在是令人觉得不足为惧,更何况这位贵妃娘娘至今膝下空虚,未有所出。可反过来乌拉那拉毕竟是满洲大姓,因着当年伺候先皇后的缘故与费扬古一脉走得颇近,因而等闲也不会有人去招惹她。
在外人看来不得宠、性子刚直木讷的娴贵妃也没有想到,皇帝重新临朝听政后的第一天竟会到她的承乾宫来。这几年娴雅对自家爷的性子也摸到了几分,最是喜欢不经通报往她寝殿里闯,每每看到她失态失宜的模样便会万分满意,久而久之娴雅也习惯了,况且初承恩泽时的那句“礼数是做给外人看的,闺房之中爷便是礼数”在皇帝日复一日的身体力行中印入了心底,便随他去了。
弘历今日来时被告知娴贵妃正在小佛堂。满人自入关以来多有修佛之人,世祖爷顺治帝与先帝爷雍正帝更是其中翘楚,因而后妃嫔御也大都效仿,几乎各宫之中都有专门修建的小佛堂。不过先前弘历倒是从未见娴雅提起过,觉得奇怪便问了苏嬷嬷,却被告知娴贵妃正在为皇二子,也就是今日早朝刚被追封为端慧皇太子的永琏手抄往生咒与地藏经,打算待过几日后妃去祭拜之时焚烧祈福用。
弘历心下恻然,想起前世乌拉那拉氏向来宽待宫中所有的孩子,想必那时永琏殇时也是如此。可他彼时常常几个月不见她一面,便从来也不曾知道。
“妾身给皇上请安。”小佛堂里娴雅得了消息便迎出来,只见她着了一件月白常服,已经撤了常戴的钿子,只用一些素净的银簪子挽了发髻,显然是因为端慧太子服丧,“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了,怎么听你说这话,爷不该来?”弘历拉过娴雅的手往内殿走去。当年不过到他胸口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十九了,桃李年华正是最好的时候,像个刚成熟的果子诱人得很。皇子薨逝本没有皇帝为儿子守孝的理儿,因此娴雅倒也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弘历到底是经了两世的人了,儿子刚死没几天也没那心情,便只是抱着娴雅躺在床上说话。
“皇后卧病在床,高氏又做了那没脸的事儿,这阵子后宫便交给你了。”
娴雅一惊:“可妾身从未曾协理后宫……”
“有苏嬷嬷在,你大可放心。也是早晚的事儿,就先学起来。”弘历安抚地拍了拍娴雅的肩头,“如今宫中倒也没有旁的事,太子的丧仪自有礼部去主持。唯有几个孩子你得多费心。”
“……妾身明白了。”娴雅点头应了,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儿。二阿哥没了,这宫中就只剩下了三个孩子,已逝哲妃所出的大阿哥永璜,皇后所出的三格格,和纯妃所出的三阿哥永璋。前阵子嘉嫔也传出了孕信,听苏嬷嬷派去的人打探回来说,太医经诊脉断定嘉嫔腹中的孩子九成九也是个阿哥。外头以为娴雅不得宠,可娴雅自己知道皇上待她有所不同。虽说一月只伺候皇上一两回,可这几年下来次数也不少了,然而她却从未有过身孕。
娴雅暗自伤着心,弘历抱着怀中女子心里却盘算起来。上辈子十二永璂出生已是乾隆十七年的事了。那时他已过不惑之年,乌拉那拉氏也已经三十四岁了。十二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甚至乌拉那拉氏后来所生的皇五女和十三阿哥永璟更是不过几岁便殇了。虽说这其中未必没有后宫其他女人的手笔,可乌拉那拉氏以三十四岁之龄产子的后果是完全可以想见的。
正愁无从改变既定宿命的弘历忽而开了窍。这些年他只想着他的三子永璋、四子永珹要从纯妃、嘉嫔肚子里出来,因而掐着时间多招她二人侍寝,却从没想过若是这些孩子不由上一世的生母所生,不就足以证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如今娴雅年纪也到了,若是一两年后能生下孩子……弘历不由想起曾在冥府遇到的十二……他亏欠这对母子良多,冥府判官也说十二执念于生母才致无法转世投胎,连他也能转世重生,那永璂不知能不能……
思及此,弘历心底里蓦地发烫起来,勾起唇角,忽然一个翻身将娴雅压在底下:“不知不觉爷的娴雅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是时候给爷生个一儿半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