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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至亲至疏 ...

  •   幽暗的光如同粘稠冰凉的水,不动声色地在阴冷的地牢中蔓延开来,又一轮酷刑开始时,萧随珠茫茫然地垂着眸,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腥臭的血水中,又湿又冷的。她浑身几乎没有一个地方还有气力,如果不是被缚在木架上,恐怕连站立的姿势都难以维持了。
      施刑的侍卫用鞭子抽到最后,手都有些发颤了,他扭过头,为难地向上司请示道,“苏大人,如果按公主的吩咐……恐怕这女人熬不过今夜了。”
      年轻人面容冷峻,淡淡地扫了惶恐不安的侍卫一眼,“今天到此为止,你先退下吧,”他声音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公主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侍卫感激涕零地退下了,安乐公主对这个行刺皇帝的女子恨之入骨,想出了不少恶毒的法子整治她,偏偏又吩咐动手的人留着女人一口气。因此侍卫们在施刑时也提心吊胆的,唯恐哪一点分寸没有掌握好,把这娇滴滴的女子折腾死了。

      地牢中恢复了窒息般的死寂,苏天照向前走了几步,他面无表情,细细端详着神志不清的女子,过了片刻,突然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碗烈酒,朝女子脸上泼去。
      浓烈的酒精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蚁,从裸露的伤口中潜伏到血液里,女子果然受不了这种刺激,幽幽地睁开眼,似乎有了几分清醒。
      “萧小姐,”年轻人英俊的脸上有一种冷酷而镇定的神态,他对眼前人的惨状熟视无睹,不带感情地说,“信王殿下让属下带一句话,请您耐心等待,他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听到“信王”这个名字,萧随珠惨白的脸上似是有了一点变化,她幽黑的眸子中原本空空洞洞的,这时也浮起了星星点点的微光,“不必了……”女子气若游丝,但语意之间却甚是坚决,“还请大人……现在就杀了我吧。”
      苏天照神色未变,他俯下身,贴近女子的耳朵,轻轻地说,“萧小姐,还记得您的妹妹吗?”
      “当初,她也是在这个牢房中,硬生生受了几个月的折磨,许多彪形大汉都忍不了的折磨,她一个弱女子,却咬着牙撑了下来,她为的是什么?想必萧小姐,您比我清楚。”
      年轻人直起了身体,他英俊如同上好工匠雕出的神像,神态高冷,丝毫没有属于正常人的感情。
      “死,当然要痛快点,”他最后这样对萧随珠说,“可这个世上还有很多艰难的事,等着您去做。”

      公主府中种满了合欢树,花期过后,这些树的叶子便越发繁芜,绿荫如盖。叶阐不明白自己的妻子为何会对这种叫做“合欢”的树情有独钟,毕竟不管从任何方面看,安乐公主都不像是有如此缱绻心思的女子,她的野心和欲望写满眼睛,以至于美貌和才华于她而言,称不上是神灵的恩德,反而像是恶魔的馈赠。
      “驸马一点都不好奇吗?”赵令月从背后挽住了叶阐的脖子,她白皙的双臂宛若吐着毒信的母蛇,极尽缠绵又充满威胁感地紧贴着男人脖颈上裸露的肌肤,“到底是谁指示萧随珠进宫的?”
      叶阐任她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他们之间的相处素来如此,任由她的喜欢,他不会迎合,但也不会拒绝。
      听到安乐公主试探性的问话后,叶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谨慎地回答道,“公主如果不想说的话,下官不会询问,也不会向别人打听。”
      男人身体是温热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可赵令月偶尔也会疑惑,难道叶阐一直都是这样,冷静的,理智的,每一句都挑不出错处,却也窥不见真心,与他比较起来,连素来冷酷寡言的苏天照,都更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她很想知道,当初叶阐和萧随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例行公事般做尽了温柔与殷勤,而言谈举止间只见恭敬,不见情爱。她更想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她赵令月也虎落平阳,凤凰折翼,她的夫君,究竟是会不离不弃地护着她,还是像当初一样,立刻权衡利弊地同她断了关系?

      皇帝的情况一天天恶劣起来,御医们不敢直说,但她听得出他们话里的意思,皇兄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在这种凶险的时刻,她必须步步为营,丝毫都不敢疏忽,才能在群敌环视中保住他们兄妹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
      如今,她的夫君就站在这里,清逸如同一枝幽冷的竹子,她用尽万千柔情缠上去,而他还是冷冷清清的,眉目间未有半分动容。
      事到如今,赵令月隐约也明白了,萧家如果没有倒,叶阐会是萧家的乘龙快婿,她倘若一直都是位高权重的安乐公主,那么他一辈子都是自己的如意郎君。
      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本就是这样的道理,是她苛求太多了。

      赵戟一生之中,仅有的那么一丁点谨小慎微全都用到了萧随珠身上。他断然拒绝了白相攻入皇宫的提议,执意要与皇帝做这笔不划算的买卖,甚至连信王的劝说都充耳不闻。
      “殿下,即使咱们真的平定青州之乱,到时候皇帝想要反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白相婆口苦心地想要说服他,“不如趁着现在宫中人心涣散,趁乱攻进去,还有几分救出萧小姐的希望。”
      “你也说,只是有几分希望罢了,”赵戟脸色冷凝,他扫视着座下的诸位下属,将他们眼中的不赞同都一一看得清楚,“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打青州,觉得损兵折将,又得不了什么甜头!”
      “殿下!”众将见他这般说话,纷纷开口辩解道,“属下等人是为了您着想,皇帝之所以迟迟不敢对您动手,也是顾忌您手中的兵权。万一在青州伤了元气,恐怕会中了皇帝一石二鸟之计……”
      信王在旁边静观了许久,这时也温言劝道,“不错,十四弟,攻打青州之事,咱们再议不迟,当务之急,是先想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随珠就出来。”
      年轻的晋王没有打断众人的话,他将羊皮制成的地图铺在桌案上,用手指着西南角青州的位置。
      “这里是沧澜江,”他指着图上的一点,然后向上了移了些许,接着说,“这里是燕山,山势险峻,仅有一条索道容人通过,易守难攻……”
      不多时,赵戟便将青州的地形详详细细地分析了一遍,他双眼通红,下巴上还有青青的胡茬,显然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众人面面相觑,青州难以攻打,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不然大家不会如此反对,就是不知晋王为何突然在这个关头分析起青州的地形来?
      白相第一个回过神来,“殿下的意思是……咱们把青州占了?”
      “不错,”赵戟眸有寒光,冷冷地说,说来奇怪,先皇疼爱这个幼子,几乎是将他捧到手心上养大的,然而赵戟身上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野性,与这天都城中奢靡的气氛格格不入,只有自我放逐到塞北的战场上,才像是找到归宿,“天都城不是久留之地,你们又都不愿再回到塞北那种鬼地方,那咱们就把青州打下来!”
      他微扬起下颚,俊美的脸上虽然憔悴,但眉眼中依旧有不可一世的傲气,“老十算什么东西,我想要的地盘,他怎么争得过我!”
      且不说众将如何窃窃私语,私下商议着攻占青州的可行性。信王静静地站在一边,心中突然间百感交集。
      十四弟还是老样子,赵玦情绪复杂地想,无论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手……可笑的是,时间久了,大家居然都习以为常,认为他这样巧取豪夺是天经地义的,父皇是这样,塞北军中的人们是这样,甚至连他的兄弟们,也是这么想的。

      年轻的晋王独断专行惯了,他粗略地讲了自己的计划,根本没有询问众人意见的意思,便开始安排任务。在他强势到不容反驳的气势下,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将领们逐渐安静下来,就连原本最为反对的白相等人,也已经凑到地图前比比划划了。

      赵玦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佛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念,以为这些清心寡欲的字眼,可以逐渐带走自己心中的不甘,然而周遭的声音依旧不管不顾地传过来。
      你看……躲到佛前的信王苦笑起来,他的十四弟就是这样,无论事情有多么艰难险阻,最终依旧会按照赵戟的意思执行,这样的毫无缘由,这样的不可更改,如同群星注定要围绕着月亮,河流注定要奔流向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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