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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七月末。

      皇城洛阳。

      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大街小巷,不会有人注意到,穿过最繁华的街道杂乱的胡同巷口里有一间小院子。

      院子中有一荷花塘,白莲刚刚开败,一丛丛的绿叶飘在水面上,天水成碧。

      在任何人眼中这里都是一个普通人家居住的普通院子,但如今这院子中却站着两个人,一人穿一袭黑衣带着一副鬼面具,一人姿态雍容穿一袭考究的浅灰色衣衫。

      灰衣人已年过不惑,他正站在池塘边,看着开败的新莲,叹道:“你不该来见我的,你难道不知,这于你我而言都十分的危险?”

      “这里绝对安全。”鬼面人低沉地开了口,“附近这些相同的院子里都住着我的人,他们都有正经身份,在洛阳,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灰衣人叹了口气,姿态略显慵懒,他在池塘边的石椅上坐下,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说吧。”

      鬼面人说道:“那幅画,被杜明找到了。”

      灰衣人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笑了,说道:“这是好事,让他毁了便是,也省得我们这十几年的麻烦了。”

      鬼面人没有说话。

      灰衣人抬眼看过去,说道:“怎么,他不肯?”

      鬼面人点了点头,说道:“他发现了画里的秘密,现在已经知道贵妃的身份了。前几日他来质问我,说原来自己一直在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让他将画交出来,他不肯。”

      灰衣人眼神一凛,竟透出些杀气,他缓缓摩擦着拇指上的扳指,说道:“伤天害理?他到如今才觉得他干的事是伤天害理么?这十几年里,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也不少,他别是吃斋念佛多了,真想金盆洗手归隐山林了。”

      鬼面人说道:“十一年前他兄长杜泽死在执行任务中,自那之后他便心思有异,如今那幅画在他手上,又让他看穿了画上的秘密,我只恐他不会善罢甘休。”

      灰衣人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还留他何用?”

      “属下明白。”

      “记住,这幅画,不能让任何人先找到,必要时,相关人士我不想看到一个活人。你身处江湖,手下众多,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办到。”

      “相爷放心。”

      月夜。

      皇城禁卫军统领府邸。

      苏九离正在喝一杯茶,而聂铭之就坐在他对面。

      “我已让唐逸沉赶往蜀中机关城了,希望可以在他们杀掉杜明之前找到那幅画。”

      苏九离笼着茶杯盖,看着上面冒出的热气,说道:“我原竟不知,那林相爷与鬼面人的密谈竟也被你偷听到了,聂统领,我不得不佩服你了。”

      聂铭之说道:“我跟了他九年,这原也没那么难的。”

      苏九离笑了笑,说道:“林相爷密谈之地,必然是机密得很,不知道聂统领是怎么不动声色地找到的?”

      聂铭之冷笑了一声,说道:“天下没有绝对的机密,尤其是机密之地,因为,他必须要走进去,而我只需要找到他。”

      苏九离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聂统领也是聪明之人。”

      聂铭之看着苏九离的笑,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何苦取笑我,若论聪明机智,十个我也不如一个你,若不然,这九年我早就将他这什么劳什子相爷和一干党羽剿清了,又怎会像现在这样等你回来跟他们算计。”

      “你怎知我斗得过他?”

      聂铭之看着烛火掩映下苏九离有些模糊的脸,喃喃道:“因为你已变了。”

      “哦?”

      “如今,我已看不懂你。”

      “人长大了,总会变的。”苏九离笑了,说道,“聂统领还记得儿时交过我的那首侠客行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苏九离点了点头,稳稳地放下了茶杯,说道:“我既已决定重新为王,这条路上,谁都留不住我的。”

      “墨长枢呢?”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苏九离就乱了,他眼眸暗了暗,许久之后才叹息了一声。

      “我不知道。”

      有人说长明楼是离江湖最近的地方,也有人说沈白衣是离江湖最远的人。

      这些人说的都是对的,尽管沈白衣便是这长明楼的主人。

      不入江湖,便会看得更清。

      沈白衣总是这样笑着告诉他的朋友,提着一壶酒,让月色洒满那身陈旧的白衣。他的眼睛总是清澈透亮的,尽管是在醉了的时候,就像是现在,他夹着酒杯,脚步略有些蹒跚的上了楼。

      长明楼真的就是一座小楼,它精致雅观,总是酒香四溢,窗外总是挂着一盏略显陈旧的灯,飘飘荡荡的就似那些奔走江湖的人。

      长明楼上长明灯。

      沈白衣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他还记得说这句话的人,还有这句话的前半句——

      长明楼上江湖榜。

      没有人会质疑,也从没有人质疑。

      沈白衣却觉得自己活得并不好,每年到这个时候他都感觉不太好,所以他选择了喝酒,喝很久很久的酒,但他仍然还没醉,他只是脚步有些不稳,所以在打开房门的时候有了一瞬的恍惚——

      今晚的风有点凉。

      沈白衣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酒醒了大半。

      窗子上坐了一个人,他的姿态太过随意,背微微弓着,一条腿弯着膝盖放在窗沿上,另一条腿便随意的荡在窗沿下,微微低着头。

      沈白衣捏着酒杯,却一直盯着他的脸,从侧面看他鼻梁高挺,眉骨深邃,眼窝极深,虽说不上太出众,但也算得上英俊。

      易容的。沈白衣咬牙切齿得想。

      “我原以为今年你不会来了。”

      “你还没有看破我的秘密,我又怎会爽约?”

      那人笑了起来,却始终没有抬头来看沈白衣,沈白衣闭了闭眼,捏着酒杯的手有些发麻。

      墨长枢。

      沈白衣的江湖榜上找不到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但沈白衣却不知他的深浅。

      第一次见到墨长枢,沈白衣正在长明楼上喝酒,但那杯酒他却没喝到,因为酒壶被墨长枢一把夺走喝了个精光,然后静了很久,墨长枢笑了,说好酒,然后沈白衣也笑了,在重修兵器谱的这几天只有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于是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但三年过去了,沈白衣依旧看不清墨长枢。他只知道这是个有着无数秘密的男人——

      墨长枢爱多管闲事,却总能全身而退。

      墨长枢武功深不可测,却从不拔剑。

      墨长枢与枕云堡堡主、御封江湖第一乐师来往甚密,但是朋友却非常少。

      墨长枢的脸是易容的。

      是的,从第一次见面起沈白衣就知道墨长枢的脸是易容过的,那易容术太过精湛,就算慧眼如他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但他却是知道的,墨长枢已顶着这张脸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那就是自己的脸。一个人若是将易容过的脸当做自己的脸还活得津津有味,谁又能去质疑他易过容呢?

      沈白衣却不得不去想,他总是对拥有秘密的人抱着深沉的热情,这或许因为他是武林判官,也或许因为他们之间的一个赌约。

      他若一日找寻不到墨长枢身上的秘密,他便一日不能将墨长枢写上江湖榜的任何一个角落。这实在是一个很公平的赌约,所以沈白衣答应了,这一答应便是三年。

      “你怎知我还没看透?”

      沈白衣垂着眼,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桌上。然后他听到墨长枢又笑了,这次的笑却不那么温和,也少了光风霁月的明朗,声音低低的有些沉闷,沈白衣抬了眼,眼中划过一抹惊诧。

      墨长枢仍是低着头,他的左手本是放在弯曲的膝盖上,如今那消瘦却有力的指间捏着一枝白色的花,墨绿的茎干没有叶片,大簇的白色花瓣细长繁复,有几片花瓣已经不再那么生机勃勃,却依旧那么优雅。

      墨长枢垂着眼看着手上的花,那样一抹白映在月光里,看在沈白衣的眼中却有些惨然。但是墨长枢嘴角的笑还没有淡去,他动了动手指,那些细长的花瓣飘飘荡荡。

      “我自然知道你还没有看透,否则,我又怎会收到这个。”

      他指的显然正是手中的花。

      “曼陀罗华。”

      沈白衣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墨长枢似是没有听出来,他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花,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惨白一片。

      “传说佛陀讲法时,降天界四华,曼陀罗华意为白莲,此云适意。”

      沈白衣没有说话,他已说不出话。

      “此花虽美却是罕见,且极难种植,独沾衣楼四季皆有。但是如今江湖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收到这朵花的,更何况此花来自沾衣楼。”

      花不沾衣,命无隔夜。沾衣一百十七楼,专干杀人拿钱的勾当。

      沾衣楼杀手需以曼陀罗华为警示,若连续五人皆无法完成任务,则放弃赏金,撤回追杀令。

      这已是墨长枢收到的第二朵曼陀罗华。

      此时,这朵花却被墨长枢反手甩了出去,夜空中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那纤弱细长的花瓣纷纷扬扬得散成了一小片花雨。一个黑影就在这个时候闪了进来,劲风将窗外的长明灯吹得摇曳起来,墨长枢已不在窗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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