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十一》陈或或

5、谁失措与谁惊惶

　　紧跟着艺术节过后是寒假，二十天的寒假假期过后，便是家长学生都密切关注的“一模”考试。

　　考试那天，郁西河被安排在三号考场，顾北洋却被分到了六号。看到考场座位安排表的顾老大当即黑了脸凑到郁西河跟前，蹲着身子也不说话，撇着嘴，瞪着眼睛委委屈屈的望着写练习的少女。

　　被人眼巴巴盯了半晌，故意当没看见他的郁西河也装不下去了，丢下笔叹了口气，蓦地伸手挠了挠身旁蹲着埋在羽绒服里大型宠物毛茸茸的脑袋。

　　“乖啊，别闹。”

　　话一出口，却是两个人都怔住了。

　　呆呆感受着脑袋上手指触碰的余温，顾北洋张了张嘴，首先反应过来：

　　“卧槽郁西河，你摸，摸我，老子发，发型被你弄乱了！”

　　念叨着迅速站起身回到座位上，顾北洋胡乱扒拉着脑袋，微垂的脸上却浅浅泛起一抹薄红。

　　卧槽，郁西河竟然摸我了？！卧槽，心都要酥掉了！

　　心酥掉的某人且放在一边，“一模”作为和高考紧密相关的一次大型考试，有人紧张忐忑，有人却带着微醺陶醉的心情踏进考场。不同的人保持着不同的心情考完试，随后又上了几天课，星期一下午，考试成绩被班主任发到了学生手上。

　　下课后，趴在桌上揪着飞来的成绩单一角随意瞄了眼，环顾着教室周围闹哄哄查看成绩排名的同学，顾北洋懒懒打了个呵欠。

　　有什么好讨论的，看来看去不还是那个成绩，两位数不会变成三位数，六也不会翻个跟头变成九......

　　耳边传来邻座担心分数没考好回去要被家长责骂的抱怨，顾北洋不屑轻嗤，反正也没人在乎考了几分，一百二和六十又有什么区别，叽叽喳喳烦死人。

　　抬头望着前面塞着耳机的后脑勺勾了勾唇，顾老大垂了脑袋枕着手臂闭上眼。

　　恩，还是我们家郁西河淡定，已经塞了耳机听音乐了。她怎么不转过来看看我在干嘛，也不知道像别人一样来和我讨论讨论分数......

　　呃，算了，分数还是别和我讨论了。话说她爱听什么歌呢，每次都塞着个耳机。要不，毕业晚会上就表演唱歌，整一首唱给她听吧，好歹老子也是个有才艺的人。

　　啧啧，才艺配才艺，天生是一对！

　　***

　　既然认定了郁西河会是自己将来的准媳妇儿，顾老大自然而然便负责起了男朋友该做的事情。

　　继买早饭被拒，请午饭被拒，送零食被拒，主动跑腿被拒后，锲而不舍的顾老大终于找到一个郁西河想拒绝也拒绝不了的差事，说来也算是重操旧业，每天晚上送她回家。

　　顾北洋面对郁西河的拒绝振振有词，美名其曰最近他几个社会上的兄弟总想会会自己传说中的准女朋友。虽然他已经听话不怎么和那几个兄弟联系了，但要断也不能立刻断的那么彻底，若他不在郁西河肯定会像上次那样吃亏，所以必须在离校期间护送她安全到家。

　　瞧着顾北洋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样子，郁西河瞪了瞪眼，最终答应下来。

　　周五下午放学，照例和以往一样，郁西河打扫卫生，顾北洋跟着递抹布扫帚抢着拿拖把拖地，随后等郁西河做完值日后关了教室门，两人结伴离开学校。

　　一路上依旧是顾北洋话痨一般天南海北的胡吹乱侃，郁西河在一旁听着，偶尔因为顾老大讲了什么不着调的笑话段子恼羞成怒地猛瞪嘻嘻哈哈的少年，怒骂一声“臭不要脸”。

　　这个时间点仍滞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很少，教室距离校门的路程不短，两人一左一右的走着，夕阳把背着书包的倒影拉得老长，高个的少年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矮一些的少女侧头，微弯着眸子含笑倾听。

　　林荫道宽敞，鸟鸣声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别样的静谧。笑闹的两个人都没有在意，办公楼一楼教导处亮着的一盏灯啪地暗掉，拎着电脑包准备离校的教导主任拿着钥匙关上门，却突然抬头望向拐角处即将消失的一男一女，常年严肃的面孔上，倏地皱起眉头。

　　***

　　星期一一大早，早读还未开始，郁西河便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摆着六张办公桌的办公室和上次一样只有班主任一个人。批阅着作业的动作没有停下，指了指办公桌前放着的椅子，女老师淡淡开口：“坐，郁西河，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吗。”

　　抿了抿唇，郁西河摇头：“报告老师，不知道。”

　　“不知道先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事。”

　　“是。”垂着眸子坐好，郁西河眼里闪过一丝暗色。

　　过了约摸五分钟，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想好了吗？”

　　......

　　“怎么不说话？这样吧，老师给你个提示。郁西河，你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走得过于近些了。”

　　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逐渐攥紧，郁西河咬唇。

　　“譬如说，一个男生。”

　　......

　　“再譬如，顾北洋。”

　　猛地抬头，郁西河怔怔地看向班主任。

　　扣了扣笔盖，班主任沉声：“郁西河，是不是。”

　　耳边的话使脸色一阵发白，郁西河坐直了身子，心脏“砰砰”跳动：“老师，我和顾北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定定的望着少女惊惶的眸子，班主任再次开口：“我想的哪样？”

　　“老师，我和顾北洋真的没有，我们......”

　　摆了摆手打断郁西河的话，班主任站起身：“郁西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想你不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任何会影响你们学习的事情我们偶应该杜绝！你说是不是。”

　　“老师，我和顾北洋真的只是朋友！”站直身子看向班主任，郁西河怒红了脸：“我们没有早恋！”

　　“郁西河，老师并没有说你们在早恋。”

　　“可是......”

　　“但你最近是不是和顾北洋走得真的过分近了！郁西河，这个你要否认吗。”

　　“我......”

　　“你要知道，临近高考，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会影响你们的学习，导致你们考试失利，这是关乎前程的事情！上次你和顾北洋一起到我办公室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我相信你也听得懂我的意思，但这一次，是教导主任亲自提到了你们的名字。所以郁西河，作为班主任，在这种关键性的时刻，我有必要将你在学校的情况告诉你的家长。”

　　“老师！”

　　“郁西河，未来的路还很远，你很聪明，老师希望你明白，现在你遇到的人太少，只局限在一个部分，等到将来，你会碰到更多更优秀的人。青春期的悸动老师都懂，这种悸动造成惋惜的例子太多，所以老师希望你不要因为冲动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错事！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收心，把心思真正都放到学习上......”

　　“所以郁西河，作为班主任，在这种关键性的时刻，我有必要将你在学校的情况告诉你的家长......作为班主任，在这种关键性的时刻，我有必要将你在学校的情况告诉你的家长......我有必要将你在学校的情况告诉你家长......告诉你家长......”

　　上午班主任的话似魔咒一般在耳边回响，迈着艰涩的步子跨进小区的大门，按了楼梯的上行键，郁西河闭了闭眼，她能够想象一向要面子的母亲和严肃的父亲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在家里等着她。

　　下了电梯推开门，果不其然，客厅的灯大亮着，平时在公司忙到很晚才回家的父母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爸，妈。”放下书包，郁西河低声开口。

　　“回来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郁父冷着脸：“今天我和你妈接到了你们学校班主任的电话。”

　　“是。”

　　“是？是什么是！郁西河，我问你，那个顾北洋是怎么回事！”

　　茶杯的溅出的水落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着头顶水晶灯的光灼人眼球。

　　“爸爸，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我已经和你们学校调查过了！那姓顾的就是个整天不学无术逃课打架的小痞子！你和他做朋友？！做朋友需要送你回家？郁西河，你真给我郁家长脸！”

　　“爸！我怎么就不能和顾北洋做朋友了！他现在已经不逃课不打架了！”

　　“你别跟我废话！还敢顶嘴，我花这么大代价给你学钢琴上学就是让你到学校里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的？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从明天开始我会让司机每天接送你上学，就这样！”

　　“爸！我不要......”鼻间泛起酸涩，郁西河睁大眼睛，努力隐下涌上的水波。

　　“不要什么东西！你要高考，我考虑到你的情绪暂且先不好好管教你，请你从现在起就给我离那个顾北洋远一点！听到没有！”

　　“我......”

　　“好了西河，回房间复习看书去吧，别再和你爸爸顶嘴，他说什么你照做就好！父母都是为了你好，说不好听的，那个顾北洋就是个小混混小痞子，你和他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前途！”

　　在母亲的示意下转身，垂头不看一脸怒容的父亲和面色不豫的母亲，郁西河抱着书包回到房间关上门。

　　打开台灯坐到椅子上，翻开书本，第一页上自己的名字旁被顾北洋抢过去强制写上的“GBY”三个字母映入眼帘。

　　郁西河抖了抖，刻意抑制了许久的泪珠终于迫不及待地奔涌出眼眶，“吧嗒吧嗒”成串的砸到黑水笔画的字母上，晕花开一圈圈墨色的印迹。

　　隔着虚掩的房门，客厅里传来父亲盛怒的责备和母亲的劝阻，郁西河紧闭着双眼伏倒在书桌上，汗珠混着泪水滚落，瘦削的肩头不住颤抖。

　　压抑的悲伤呜咽着咆哮在偌大的房间内，又刺又痛，久散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