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斧》叶一纬

2、第 2 章

　　二、鲁班神斧

　　她是驾着云彩而来的。然而被那神圣而神秘之美震撼到的石明，脑子里却根本无法想到其它的。

　　他的思想是凝固的，眼睛却不自主地倒映着少女娉娉似舞的优美身姿。一直到有个人影抢在她前头，朝他飞来，他才注意到原来她旁边还有人存在。

　　“娘娘！娘娘！这里有个要死了的人！”粗得像万千粗沙一起磨擦发出的粗闷嗓音里，是毫不遮掩的惊喜。

　　那是个狗头人身的奇异生物。面相狰狞，说话说得急时，还有犬类的口涎自嘴边黏黏腻腻地滴下。一条狗尾，穿透它身上的黄色道袍，卖劲儿地向那美丽少女不断摇动。而这丑得惊心的生物，脚下竟也似那少女般踏着一朵云彩。只是那云彩却也如主人般不堪入目，竟是黑糊糊的一片，连月光也无法穿透。

　　越发衬得旁边的少女娉娉袅袅，翩若惊鸿。

　　可笑的是，那生物长得如此可怖，向他冲过来时，却是一路在空中前滚翻，翻过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是因为身手低微，驾驭不了云彩。

　　石明微微地皱了皱眉，对方话里那强烈的惊喜有些刺痛了他。

　　那生物倒是眼尖，指着他的鼻子就叱道：“看什么看？！爷爷使的是筋斗云！不翻筋斗，还使个屁！”

　　这时，那少女也飞得近了，长袖一拂，面有不悦：“狗头，我说的是找个死人！不死不活的，要来何用？”说着，皱眉看了看四周四散的垃圾，掩鼻稍退。

　　要来何用？石明一怔，蓦地想起女友把他丢弃到这里之前说的那句话。她说，石明，你这样不死不活的，只是拖累社会大生产而已。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大家都轻松。

　　一股怒火陡地就腾了起来。想也不想，他就冲着那少女吼道：“我就是半死不活的，怎么的？还碍着你什么了？我告诉你，我就是堆垃圾，就是坨狗屎都不关你的事儿！”这番狠话，撂得却很没气势。他早已骨化的胸肌，压迫着他的胸腔。只是呼吸已经相当艰难，何况说话。

　　听到自己带着浓烈喘息声，几乎无法辨识字音的沙哑嗓音时，他又急又气，越发难堪。

　　偏偏狗头还相当认真地发着脾气：“你说啥？你是狗屎？放屁！我什么时候屙出你这么大滩的屎来了！”这才修成人形的狗妖相当不忿自己被人拿去乱说。可它一转头，对着少女时，语气却又谦卑了许多：“娘娘，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咱们没多少时间了，道门那群臭道士一定会循着神斧的仙气追来的！你将就一下，就用他试试神斧？”

　　少女沉吟片刻，望了望石明，叹息一声：“也是个可怜人……”话音未毕，水眸里眼神一厉，那身古代仕女装的宽大袍袖里就坠出一把斧头来！一个抡臂，斧头便朝石明疾砍而来！

　　石明那会儿正沉浸在少女因他而发的那声叹息之中，颇有些自哀。蓦地，看到少女一斧头给他掷过来，大惊失色，偏偏身体闪躲不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斧头“锵”的一声砍上他腹部！

　　他低头一看，那斧头砍得极深，嵌在早就变成骨头的腹肌里，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似的，引起裂纹道道。他双腿微微发软，接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指着少女的鼻子就骂：“老子惹你什么了？想杀人啊？你会扔斧头，我就不会？”说着，抓着斧头的手柄就要拔出来！可还没开始拔，忽然又蹲到地上去捡垃圾，一边捡一边骂，“我才不像你这杀人魔！你用斧头，老子用垃圾！扔得你一身臭！”她会飞来飞去又怎样？他才不怕她！反正躺在垃圾场里，他也活不了几天，今天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可捡了一半，不对啊……他怔了一下，往自己身上看去，我啥时候能动了？

　　白衣少女似乎颇觉他说的话不堪入耳，眉头一皱，一手指天。刹时，天地风起云涌，气流鼓荡了她的宽大袍袖。衣服上绣着的灿然飞花，顿时随着裙裾的飘荡而飞扬起来，一眼望去，直有荡入风中之感。

　　蓦地，一声惊雷在她头顶炸响，震得平地都为之一颤！跟着，一道碗口粗细的闪电自厚厚云层中轰然炸下，当头朝石明轰去！

　　石明脸色“唰”的惨白。

　　轰——

　　闪电结结实实自他头顶劈下！石明闭上眼睛，暗呼“完了”……

　　可等了半天，除了最初闪电劈上来那会儿疼得厉害外，身体竟半点不适感都没有。

　　他心里纳闷儿，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睁眼一看，狗头正一脸惊奇地敲他脑袋：“喂，你这厮怎么被闪电劈成颗大石球了？”

　　大石球？他莫名奇妙地瞪大眼睛。

　　“啊，正好，这里有块烂镜子，正好合用！”狗头捡起一块碎了一半的穿衣镜，就立到了他的眼前，“你自己看！”

　　镜子里果然不见了先前的那尊活石雕，倒是一个一人高的大石球立在那里。那石球张着双灰扑扑的，看上去像是雕刻出来的眼睛，一块突兀的长棱角，似乎就是他的鼻子了。而鼻子下面，黑呼呼的圆洞咧在那里，一眼望进去，竟是深不见底。这是……嘴巴？他想。

　　愣了一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居然把他变成了块大石头？他气得浑身发抖，难怪那么粗的闪电劈上来都能没事！

　　这时，白衣少女也轻“咦”一声，踏着云彩飞身过来，满是疑惑地喃喃自语：“奇怪……这鲁班神斧原是鲁仙人登仙时，遗在人间的神物，照说仙气荡沛，死人触之，亦使还阳。怎的这人不但没重获安康，反而变成了石头……”

　　“听到没有？娘娘是为了你好，才劈你的！要不是她用鲁班神斧劈了你，你刚刚能动吗？能捡垃圾吗？你还瞪她！”狗头使劲儿敲着他脑袋。

　　“我呸！她要真为我好，还会用闪电劈我？”石明冷言冷语道。

　　“再劈你一次都活该！谁叫你恩将仇报，居然想捡垃圾扔她！”狗头相当不忿地道，“只是给你个教训而已，只要神斧还在你身上，术法就伤不了你！”

　　石明只是冷笑，反正话都是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就像小兰，那么信誓旦旦地要陪伴他一生一世，到头来，却是这散发着刺鼻味道的垃圾们陪在他身边。

　　“狗头。”少女淡淡地止住了狗头的话，转身欲走，忽又停住步子，从怀里摸出一块淡蓝绢帕，递了给狗头，“把这个给他。”

　　狗头一看，别扭了起来：“娘娘，你的手绢多金贵！干嘛给他啊？他刚刚还想对你不敬呢！”

　　少女懒得理它，索性自己按下云头，将绢帕迎风一展，就轻柔柔地盖到了他头上。

　　绢帕飘上来的那一瞬，不知怎的，他有些恍惚起来。那飘过眼帘的绢纱像是雾一样，朦胧了他的心智，带来几分尚存的女子身上的体温与淡香。那体温是暖的，依稀仿佛幼时母亲怀抱里甜甜的暖香。

　　沁入心扉。

　　接着，他看到那面破烂的镜子里，那颗巨大的石球渐渐还原成人类的模样。

　　他看着变回正常人模样的自己，抬起头摸了摸早该因为骨化而硬绑绑的胸膛。触手所及，却是带着暖意的一片肌肉……

　　他发现，他的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