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同音》阿蜗水水

2、二、互相欠着

　　二、互相欠着
　　江半夏的房子装修的很漂亮，有大盏的水晶吊灯，昂贵的沙发，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每隔两天都会有钟点阿姨来这里打扫卫生。
　　小时候的江半夏太过孤僻，没有家庭愿意收养她，她也不愿意被任何人收养。唯一和她亲近的人只有院长江妈妈。江半夏的姓氏和名字都是江妈妈给的。
　　江半夏一出生就被丢到了一间叫做“希乐园”的民办的福利院的门口，那时候刚好是儿童节的后一天，6月2号。六月半夏，所以江妈妈给她取了“半夏”这个名字，也是一个药名。
　　江半夏后来一直待在希乐园里，后来她考上了大学，江妈妈借了很多钱供她上学。不过江半夏没有多要江妈妈的钱，她自己打工，做很多份兼职，学会了炒股，赚了很多钱。还没毕业的时候，她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六位数的存款。
　　江妈妈是唯一知道江半夏的性取向和常人不一样的人。她没有跟江半夏说太多的话，只是一味的叹气。后来江妈妈得了乳腺癌，晚期，化疗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江半夏有钱也没有办法。但是她还是拼命的赚钱，她从不会怀疑钱的本事，江妈妈去世不过是因为生病罢了。
　　有了钱，她可以给她和她心爱的女人买很多东西，吃很多的美食，去很多漂亮的地方旅游。钱可以让她得到她以前难以得到的东西，钱可以填满她空虚不安的内心。
　　江半夏和唐桐音一起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做饭。唐桐音做江半夏最喜欢吃的番茄炒蛋，江半夏做唐桐音最喜欢吃的甜酸排骨。
　　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吃酸甜酸甜的东西，唐桐音和江半夏更甚。
　　饭后，江半夏打开钢琴，还是弹那首她们都喜欢的《献给爱丽丝》。唐桐音坐在旁边，伸出右手，江半夏会意一笑，放下了右手。她们一起弹了起来，这是她们唯一一首可以如此合拍的曲子。
　　江半夏是在希乐园的时候学的钢琴，是江妈妈教她的。江妈妈说，半夏的手指好长哦，以后一定可以当一个很出色的钢琴师。
　　但是江半夏说不上有多喜欢钢琴。她有天赋，但不喜欢练。后来上了大学，她发现当一个钢琴老师一个小时竟然比她在餐厅当一天服务员赚的钱还要多，她便又重新弹起了钢琴。
　　唐桐音的钢琴是江半夏教的。那时候她十六岁，刚刚认识江半夏。
　　唐桐音还在M城读高二的时候，江半夏刚刚大学毕业，那时候她已经不教别人钢琴了，因为她不缺钱了。江妈妈病的厉害，江半夏回来照顾她，在希乐园门口遇见了骑车经过的唐桐音。
　　唐桐音一头细碎的及肩短发，在风中飞扬。她的娃娃脸上挂着不深不浅的酒窝。
　　江半夏仿佛可以闻到她的白色校服里散发出的洗衣粉的淡淡的清香。
　　只一眼，江半夏便认出了这个她很小的时候在后山里遇到的六岁的小娃娃唐桐音。
　　只一眼，彻底沦陷。
　　江半夏无条件的对她好。她的内心是如此的矛盾，既想得到她，又怕这样会伤害到她。
　　终于，在唐桐音考上大学后，在唐桐音第一次喝酒、醉倒在她的怀里又哭又喊后，她不顾一切的吻了她。
　　唐桐音哭了，她也哭了。
　　没有人会同意她们在一起。
　　雨打浮萍，她们的未来飘忽不定。
　　或许，终究逃不过灭亡。
　　她们都不愿意说未来。未来太渺茫。
　　她们就这样骗着别人，骗着自己，守着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小心翼翼的一路前行。
　　琴音停了。
　　你先去洗澡吧，今晚留在这里睡。
　　唐桐音缓慢了点了头。
　　发了信息告诉钱牧凡自己不回宿舍了，然后唐桐音拿了睡衣，便进了卧室连着的浴室里。
　　江半夏还在客厅，打开了手提电脑，看着财经新闻。她是一家大集团的证券投资分析师和投资总监。
　　唐桐音泡在热气氤氲的浴缸里，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雾的大镜子，双手捧了水，向那里一甩，水流下来，带走了大片的雾气。
　　唐桐音近视接近300度，水汽很快又将镜子蒙上了一层白白的水雾，像是刚长出来的大块的霉斑。她看不清自己的脸，如同看不清她的未来。
　　洗过澡后，唐桐音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视，此时很多的电视台都在转播着央视的新闻。
　　江半夏洗完了澡，黄金剧场便开始了。江半夏搂着唐桐音，看了几分钟的婆媳大战的狗血电视剧，然后不停的转台。
　　你说他们怎么老是拍这些无聊的电视剧？唐桐音拿着遥控器还在不停的换着台。
　　是啊，太无聊了，以后音音写一部很好的剧本，拍出来一定很好看。
　　我写不出来。
　　江半夏用搂着她的那只手摸摸她的头，说，你以前还在杂志上发表过小说呢，你可以的哦，我看好你！
　　唐桐音只是笑笑，看着电视上的帅哥和美女在做菜。
　　唐桐音的专业有些冷门，编辑出版学。如果你到街上问十个人，估计有八个人不知道还有这个专业。
　　唐桐音要写很多的文章，例如书评、影评，甚至剧本。专业老师不喜欢唐桐音写的东西。唐桐音也不喜欢写这些东西，她擅长于写抒情类的小说故事。
　　寒假了你还是先留在这里的杂志社实习半个月，然后我陪你回M城过年，再然后呢，我们就去泰国曼谷，算是过冬吧。不过我的年假只有二十天，从曼谷回来以后的日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半夏又几乎把她整个寒假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唐桐音抱着乌龟抱枕点头。
　　暑假我带你去丹麦，夏天那里不冷。
　　嗯。
　　江半夏永远可以将一切安排妥当。唐桐音永远也会觉得她的安排很好。
　　可惜，无论江半夏多么厉害，她也安排不了她们的未来。
　　夜里，她们同床而睡，贴的很近，江半夏可以听到唐桐音的呼吸声。
　　音音，晚安。
　　……
　　期末试有条不紊的进行。
　　501宿舍里永远有邵小甜不停的叹息声。
　　冬日里难得的灿烂阳光从大玻璃窗外透过窗帘和墙壁的缝隙中透过来落到唐桐音的卷子上，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唐桐音没有让他帮忙将窗帘拉拢一些，好让白黄色的阳光不在她的卷子上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
　　她永远是这样，从不想麻烦任何人。
　　即使是江半夏。
　　她总觉得自己欠了江半夏的。她没有为江半夏做过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可是江半夏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此时的江半夏坐在办公室里，正式选课的时间即将到来。她熟练的打开唐桐音学校的系统，输了学号和密码。
　　助理拿了文件过来要她签名，她让她想放下了。
　　每一学期要选一门不同的体育课，唐桐音之前选过了羽毛球、武术、健美操等等这些运动量比较少的，所以这次这些都不能选了。唐桐音大三了，这是她最后一次选体育课了。上一次唐桐音自己选，学校的网络不好，卡住了，唐桐音只剩下排球和篮球可以选。想了想自己的身高，唐桐音果断选了排球。结果，把手练得都是瘀痕。
　　左手打了个响指，右手点击了交谊舞，然后，确定。
　　选完后，江半夏拿着助理刚送过来的文件，看了看，想了想，又进了选课系统。系统开始有些崩溃了，各类运动量少的体育课已经快要被选光了，篮球排球足球等基本上无人问津。
　　鼠标的标志移到了“退选”的按钮上。
　　算了。
　　就是让一个男生抱着她一起跳舞而已。
　　江半夏还是给唐桐音选了交谊舞课。
　　江半夏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她老是这样的紧张唐桐音。
　　唐桐音大一的时候，进了文学社。江半夏常常约她出来，搞得她没法参加社团里的活动。唐桐音也不喜欢那样的热闹。久而久之，她便成了自动退团的了。
　　江半夏知道自己的控制欲有些强，但是她自己也克制不了。她不愿意看到唐桐音和任何一个男生女生走得太近。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
　　大三的寒假放的特别早。看着师弟师妹们看到他们拉着大大的行李箱离开校园时羡慕的目光，唐桐音觉得好笑。
　　她是觉得想家的那种情感很好笑。这边大家都在急忙忙的收拾着东西赶快回家，那边有人发微博转发说说如何在假期面对父母的唠叨、如何避免和家人起冲突。
　　人类常常是这样的矛盾的吧。
　　唐桐音想起高三的时候，在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誓师大会”上，她举着右手，坚定的说，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面对着一堆一堆做不完的卷子，饭堂里长年不变的低脂豆芽豆腐，还有想到外面闯闯的决心，她合起双掌，默默的在心里说，上天上帝啊，让我离开这所破学校吧！
　　后来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她真的可以离开那所她待了六年的中学，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一开始她是很开心的。不过三分钟热度过后，她就难过起来。其实她并不想读大学。但是她想她必须要拿一个大学毕业证才好，这样才能让她的妈妈在大家面前有面子。
　　她好像从没有为自己活过，读书是为了妈妈。大一的下半学期，她多想狠心抛下学业，和江半夏一起去流浪啊。
　　流浪，是一个很酷的词。
　　唐桐音的妹妹唐桐乐就不一样。她比唐桐音勇敢。唐桐乐不喜欢读书，所以高二的时候就退学了。她说她要当歌手，就一个人跑去了G市，去了一家酒吧，一边打工一边学唱歌。
　　如果没有江半夏的帮助，说不定那时未满18岁的唐桐乐会饿死街头。
　　唐桐音欠江半夏太多。她没办法还。
　　江半夏觉得，是她欠唐桐音的。
　　其实她们都欠了对方的，怎么算也算不清，怎么还也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