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宁宁西

2、第 2 章

　　小桃做了个梦，她去到一座很高的山上，山奇高无比，就像科幻电影里那种拔地而起、像柱子一样直立陡峭的高山。山上有能帮她解决困境，给她出谋划策的高人，高人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女性，短发，矮个儿，很像她的房东。当她们煮茶把盏准备畅谈人生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肆虐着淹没吞噬了高山，于是小桃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小桃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怅然若失，她的梦奇怪也就算了，还这么不完整，每到关键时刻就没了下文，这次竟然梦到房东是解救她于苦海之中的救星，想想就心痛，那个不解风情横眉冷对的小老太太，绝对是小桃的对头，这样想来，似乎还得感谢那场无缘无故的大水。
　　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小桃还是认真的洗了脸，烤了面包，倒了一大杯开水。窗外的天空出奇的蓝，把今天的路都映蓝了，每个走在路上的人都成了可爱的蓝精灵。小桃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盘算着今天应该穿什么衣服来呼应今天不可思议的好天气。
　　小桃喜欢听歌，她的音乐播放器里大多是80年代的老歌，翻来覆去的听，不更新更舍不得删，随机播放，单曲循环，整来整去其实就那么几首，却是在公车上陪伴小桃的最好朋友。小桃说，她不喜欢在公交车上低头玩手机，就喜欢插着耳机，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不会呼吸的高楼大厦，内容奇怪的广告牌，来来往往、堵在路口不动的车。可小桃就是喜欢，她说，这是她这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这大致就是小桃的生活轨迹了，上班，下班，坐车，回家。好在小桃的工作轻松，不用很费心，也好在小桃是个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女生。
　　小桃在吃过晚饭后就开始洗脸，按照标准的护肤步骤洗护涂抹，露出高高的额头，然后就靠坐在床头的地毯上看书。她最喜欢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当她读完这本书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不同了，她仿佛就是布恩迪亚家族的一份子。她还很爱诗，床头的诗集推了一厚摞，但对于好诗，她都是一句一句品读的，从不走马观花。所以到现在为止，小桃都不知道她租住房子的电视怎么开，有一回弟弟从南方来看她，她手拿两个遥控器捣鼓了半天也没把电视弄出图像来。
　　生活很平淡，平淡的像水。小桃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目前的日子就任它这么慢慢悠悠。
　　有一天上公交，小桃刚坐稳，还没来得及把耳机插到耳朵里，就被旁边一个深眼窝大眼睛的陌生人抢先搭了讪，问小桃在哪一站下车。小桃扭头看一眼，原来是个外国人，就模糊的说了个范围，没想到外国友人竟然知道这个地方。小桃问他来中国几年了，普通话溜的都快赶上她了。
　　外国人笑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让小桃猜他的国籍，小桃想也没想就说印度，因为他长得很像一个印度恐怖片里的男主角。
　　那一天他们毫无违和感的聊了很久，包括他的国籍，姓名，还有小桃的职业，小桃说自己是做magazine的，这位名叫高海的巴基斯坦小伙子瞪圆了他的眼睛：“oh,you can speak English.”小桃讪讪的看着他，只不过是蹦出了一个英文单词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但她还是很礼貌的回应道，yeah,a little.
　　一路上，那只受冷落的耳机都被小桃捏在手里，虽然对高海不是很反感，但第一次坐车没有听歌没有看窗外，让小桃还是有些不习惯。分别的时候他们互相加了微信，高海先下车，离座之前对着小桃郑重的道了别，还握了手。
　　真是不可思议，小桃从来没有和陌生人这样聊过天，更别说留微信号，但这对小桃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直觉高海应该不是坏人。晚上回到家，小桃依旧洗脸看书，很快就忘了这件事，直到睡觉前看到手机里的微信好友验证，是高海，又没多想，就通过了。可谁也没主动说话，小桃就躺在被窝里看他的朋友圈，高海没骗她，确实是个留学生，有很多学校的照片，但也有很多广告的信息，看来他还是个做代购的，小桃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孙子不会见一个人就想发展成他的客户吧。接下来的几天都相安无事，谁多没有找谁说话，小桃很快忘了偶然邂逅的高海，她最近又在读新的诗集和一本一位艺术家写的自传体散文《去那里寻找回来的路》，这本书也很平淡，却很合小桃的胃口，她花了一晚上就读完并回头又温习了一遍，当书一页一页从她面前慢慢翻过，她感受到来自内心的平静和幸福。
　　周末晚上小桃睡得很晚，她看完了一本关于访谈的书。书中分享了一些社会名人的生活习惯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很明显作者想告诉读者为什么这些人是社会名人，而尔等不是。小桃没有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共鸣，就扔开书睡觉去了。又一个奇异的梦，梦到自己潜入一座雄伟的皇宫偷东西，自己是一个技艺高超的贼，在关键时候还会飞，那感觉很爽，好像真的长了翅膀。后来还是遇到困境，是一个陌生人解救了自己，正准备拿钱酬谢，一抬头发现是高海，再后来，小桃就醒了。
　　真坑爹。小桃洗脸的时候还在想，怎么梦到他，毫不相干的人。令她感到更惊异的是，因为这个梦她似乎对高海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好感。荒唐不荒唐，小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说你荒唐不荒唐。
　　是日，小桃又晃在公交车上，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小桃还是不动声色的望着窗外，突然有人拉自己衣服袖子，小桃转头一看，是高海，赶紧摘了耳机问，你从哪冒出来的。
　　高海说，从前面挤过来的，从人缝里看到你的，真巧。
　　是巧，又一次在公交车上碰面了，小桃却有点扭捏了。高海说，缘分啊，又见面，要不一起吃饭吧。小桃抬起眼睛，啊，什么，吃饭，哦，好吧，吃饭吧。高海又笑笑，说，下一站下。
　　小桃想自己肯定已经红了脸。
　　那晚吃的咖喱鸡，是一家正宗的巴基斯坦餐厅，高海经常来的地方。其实小桃都忘了菜的味道，只是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国外友人像自己的菜。他们依然很聊得来，还聊了高海代购的产品，高海当然没有想把小桃发展成自己的客户。
　　一切都进展顺利，他们吃完饭，压了会儿马路，就去了高海的住处，小桃第一次一夜未归。
　　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一段浪漫无比的跨国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经历些必要的坎坷，然后终成眷属。
　　But小桃只是小桃，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高海依然没有联系过小桃，小桃也没有联系过高海。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心痛，可其实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尽管高海确实是她的菜，那又怎样呢，小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笑笑。
　　最近小桃迷上了历史，还有一位很少被外人知道的诗人的诗。她看完历史就读诗，那位诗人的句子像流水一样流过自己的心。
　　玫瑰什么时候谢了，我和雨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