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半妖白青（四） ...
-
“然后你就留下他了？”重华似笑非笑望着那神色淡漠的女子。
墨素衣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道：“他太过聒噪。”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好似要将过往的一切都这么轻飘飘飘抹去。重华眼中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墨素衣眉尖轻挑，避开了他的视线，站起身，“白青走了，平日里这客栈便由你来打理。”开这家客栈完全是因为白青每日不断在她耳边嘀咕，真论起来，她对如何经营一家客栈可谓是一窍不通。
重华应了一声，只是在墨素衣转身离开后，他眼里的笑意也渐渐淡去，眉眼间自发流露出几分冷色来，破绽百出的谎言，含有敌意、身份奇特的“小舅子”，神秘的“未婚妻”，以及他残缺的记忆，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太阳穴隐隐作痛，又是因为他试图回想失忆前的事情，重华抬手轻揉太阳穴，眼中的深意却是又多了几分，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自己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那个言辞含糊的“未婚妻”又是想隐藏什么？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这次白青的失踪，得知什么？不过，想起墨素衣说起白青走时的神情，重华心里有了想法，还是将那个闹别扭的小子赶紧带回来的好，不然他那个未婚妻还不知要失落到什么时候。
至于墨素衣与他说的打理客栈这回事，重华全然未放在心上，想当初十万军队他都能统领得了，又何惧这一方小小客栈。
墨素衣为因出任务抓一个逃窜道黄泉路上的恶鬼，而离开了客栈几天，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微愣，向来冷清的客栈里现在竟然座无虚席，高谈阔论的，喝酒划拳的，场面热闹的竟然连她进来都没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墨素衣的视线落到了那些很明显是人间才会有的酒食上微微皱了皱眉，继而眼神扫到了那个站在柜台后面，微笑着低头打算盘的人身上。
“素衣回来了？”重华笑着抬起头说。
修眉俊眼，煞是好看的模样落在墨素衣眼里，墨素衣却是全然不为所动的样子。“这些酒食哪来的？”
“这些啊？从鬼门关的那些鬼差处得到的。”重华扬了扬眉，放下手中的算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我按照着记忆中的样子仿着我曾经去过的客栈做的，只是时间还是有些太紧了，账房先生还没找到合适的，我只能先上手应付着了。素衣不喜欢吗？”
阳间的客栈？墨素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最初白青缠着她要开一家客栈的时候，他嚷嚷着说一定要开一家像凡人那样的客栈，人来人往，一定热闹极了。墨素衣尚且记得那时两眼亮晶晶的模样，只是现在客栈如他所想的时候，那人却是不在了。明明已经不需要呼吸了，墨素衣罕见地觉得有些胸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墨素衣默默垂下眼眸，“地府有地府的规矩，那些鬼门关的鬼差怎么会答应你如此违规的要求？”
重华闻言，眉目间的笑意似乎更加浓厚了，“不过是费了些拳脚功夫而已。”
墨素衣唇畔溢出无声轻叹，果然是戾气难消吗？即使孟婆汤成功将他的记忆消除，但是其本性却是难以改变吗？“在地府殴打鬼差是要被拉入十八层地狱受刑的。”不然所有的人都似重华这般，地府还不乱套了。
在他动手的时候，那些鬼差就如此恐吓过他，只是……修眉飞扬似少年人的得意和狡猾浮现在重华的眼里，“素衣大可安心，没有人看到我动手揍人，顶多不过是有人看见了那两个鬼差玩忽职守离开了鬼门关片刻而已。”
“……”墨素衣这次是真真的叹出声来，只是看着重华那双明亮眼睛，她又说不出什么话来，默默思量着，是该去找黑无常摆平那些看门的鬼差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
“可是我给素衣惹麻烦了？”重华倒是眼尖，没错过墨素衣眼中神情的变幻，他这个未婚妻很少会有神情波动，鲜少见她有这种认真为难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倒是显得她整个人鲜活不少。
重华眼眸微眯，双手环胸，一手摩挲着下巴，盘算着以后是不是多干几次这样的事情，怎么也算是跟自己未婚妻交流感情的一种，不是吗？
墨素衣可不知道重华心底所想，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头疼了。
“素衣，黑无常之前来过了。”重华倒是会见好就收，不再逗弄墨素衣，收敛正形道，“他让我给你传句话，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人间。”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重华却是第一次见到了墨素衣脸上出现了除了淡然以外的其他表情，为难、挣扎、犹豫，能够让他这个如同面瘫一样的未婚妻露出如此表情的人，身为未婚夫的重华觉得自己受到了末种未知的挑战或者说是威胁。
记忆没了，智商还在，能够让一个女人在自己未婚夫的面前露出如此表情的男人，那除了一种人肯定不做二想！
情敌！
重华就像是被侵犯到领地的大型野兽，周围的气势瞬间变得凌厉沉闷，原本热闹的客栈好似被这气势影响，吵闹喧嚣为之一滞，所有鬼都瑟瑟地去偷瞄那两尊大神。
真真是大神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就是好久没尝到人间东西，甩开膀子吃吃喝喝而已，用不用得以这种凶猛的气势欺负鬼啊！
墨素衣察觉到了重华气势的变化，可她却无心询问根源，她顿了顿，才好似鼓足勇气，抬眸紧紧盯着重华，问“黑无常可有说那人具体位置？”
“没有。”重华半垂眼睑，明亮的眼眸闪了闪，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白青手上沾了几条人命，似乎在阳间被白无常追捕。”这不是黑无常说的，而是他通过那些鬼差打听来的最新消息。
白青在黄泉客栈的地位人尽皆知，守在鬼门关的鬼差又不是傻子，念在以前和白青的交情份上，自然也会关注些他的情况，从那些刚死的鬼魂里得到这些信息并不难。
可这个消息却让墨素衣心中一沉，白青，原本被那人扰乱的心绪似乎更加混乱了。白青绝对不是白无常的对手，一旦落到对方手里，墨素衣眉头紧锁，她与白无常并无交际，她完全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对待白青。若是，若是，想到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有可能会沾染上鲜血，被白无常用勾魂锁链押回地府时，墨素衣觉得心口一闷。
不行，她要去找黑无常。
墨素衣倏然转身就要出门，不妨身后重华突然伸手搭在了她肩膀，墨素衣偏过头，冷声道：“你做什么？”
重华好整以暇的收回手，扬扬眉毛道：“早就知道你的反应，黑无常还让我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诺，若是想要出去，必须先去向崔判官讨一个出行令。素衣……”重华大跨两步，在离墨素衣极近的地方停下脚步，见到跟前女子不自在的神情，眼中笑意一晃而过，轻声道：“素衣，你若是要去，我会与你同行。”那是一种肯定而认真的语气。
好似被那样的语气蛊惑，墨素衣抬眸直视着对方那双看不透的眼眸，淡声说：“定然。”
定然，若是她去阳间，他必同行。她答应过黑无常要时刻将重华带在身边看守，以防他做出什么危害人间的乱子。
只是，她真的会去人间吗？
墨素衣走出客栈的大门时，漆黑透亮的双眸直直望着那昏黄到暗不见天日的黄泉路。无处不在的迷雾随风飘动的轨迹，好似那日她眼前的缓缓流动犹如丝绸的忘川水。
那日，她醒来之时，就已在冰冷彻骨的忘川河底，耳边是无尽怨魂恶鬼凄厉的哀嚎之声，就在她惶恐以为自己将会被恶鬼分食时，惊慌抬眼只见到那人一身寒气静静站在奈何桥畔。
那人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模样，透过那泛着涟漪的忘川水，轻轻落到了她的眼底深处。
峨冠博带，广袖对襟，仙姿泠然，疏狂桀骜。这样的一人，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依旧让人为之屏息。
见那人转身要走，她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她慌了，急急地伸手，只是拨乱了水面的倒影，等她挣扎着从忘川水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只是让崔判官给她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句话。
那人说，墨素衣，从今以后，你不得踏出地府半步。
她，叫墨素衣？她不知道，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最初见到那个人就是他，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就是墨素衣。
因为是他说的，所以墨素衣也当真遵守这个约定至今，不曾踏出过地府半步，一心一意等他回来。
可是她等了几百年，除了偶尔听到过有关那人只言片语的消息，别的都未曾耳闻。
而如今，她已经等得够久了。
再次听见他的消息时，她已经无法做到能像过往那般心如止水的枯等。
墨素衣到达阎罗殿的时候，背负双手的崔判官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见到她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的来意，正色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是。”墨素衣点点头。她等的够久了。
“既是如此，那你就去吧！”崔判官坦然不加丝毫阻止的态度反倒是令墨素衣另眼相看。崔判官仿佛毫无知觉一般，继续说：“只是，那个厉鬼却是个问题，你如何能保证他已经尽忘前尘，若是他再到人间掀起乱子……”崔判官拉长了强调，看墨素衣的反应。
“我会一力承当。”墨素衣打断了崔判官的话，淡然道。
“如此甚好，”崔判官点点头，又装作为难道：“只是，白无常这几日常常跟我说人间鬼怪横行，实在是忙得分身无术，你看……”崔判官斜眼去瞧墨素衣的态度。
墨素衣冷冷地扫了崔判官一眼，崔判官咳嗽两声，一手抚须道：“年轻人就该锤炼锤炼，这个白无常的事就让他自己忙活去，素衣你到阳间先去把白青找回来，忙自己的事情就是，不必管他，不必管他。到时候你若是有事，直接去找他帮忙就是了。”
崔判官干笑两声，顺手递上出鬼门关需要的令牌，见墨素衣收下走了，崔判官眼里才露出几分忧心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一去丫头还能不能回来，可是封印已经松动，即使不让她去，怕……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倒不如让她去搏一搏。
崔判官低叹一声，他当年犯下的错，倒是苦另外的两个人，当真是罪过罪过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半妖白青（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