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和野狗》毫厘非千里

1、口无遮拦

　　蒙佩西一脸麻木，这是今天来面试的第十个人。
　　一大早的时光简直浪费，蒙佩西喝了一大口面前的黑咖啡，强自打起精神来。
　　“你结婚了吗？”是旁边徐芊的声音。
　　“哦，还没有。”来面试的年轻女孩有些不好意思。
　　“那么有男朋友了吗？”徐芊继续发问。
　　“嗯。”女孩点了点头。
　　“这么害羞可是做不好这份工作的。”徐芊笑着说道。
　　“可是，我觉得这和这份工作没有多大关系。”女孩鼓起勇气说道。
　　“我们总得要了解清楚你的状况啊。”徐芊稍稍解释了一下。

　　“其实你有没有男朋友，是否结婚了，和你要做的工作完全没有关系。”蒙佩西一口气说了下去，“不过你来之前难道一点准备都没有做过吗？”
　　女孩像是被蒙佩西吓呆了，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蒙佩西。”徐芊碰了碰蒙佩西的手臂。
　　“你真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问你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甚至还是窥探个人隐私的问题？”蒙佩西再次问道。
　　女孩惊恐地摇了摇头。
　　“那我劝你还是回去努力地弄清楚。”蒙佩西说道，“下次你面试别家公司的时候，能够做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回答。”
　　女孩看上去非常生气，但还是很有礼貌站起来表示感谢。
　　“慢走，不送。”蒙佩西一脸悠然自得。

　　“蒙佩西，你有病吧？”女孩走了之后，徐芊冲着蒙佩西发难。
　　“反正她也没有希望，不如一次性、彻底地让她绝望。”蒙佩西说道，“比起你们那套什么让别人回去等通知然后根本没有消息的说辞，至少我还是要诚实得多。”
　　“你真是枉活了这么多年。”徐芊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
　　“是吗？”蒙佩西笑了笑，“怎么你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多精彩吗？一点也没浪费？”
　　“你知不知道你弄得那女孩多尴尬，也让我下不了台。”徐芊抱怨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尴尬的起源在于你的提问吧。”蒙佩西说道。
　　“我真是不懂。”徐芊摇了摇头，“你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
　　“是啊，情商低，说话让人不舒服，讨人嫌，嘴巴贱。”蒙佩西总结道。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徐芊冷冷说道。

　　“不过我听说，你好像是最近才开始有些不对劲的。”徐芊说道，“怎么？是因为我吗？”
　　“就是因为你。”蒙佩西坦诚。
　　“怎么？我和你平起平坐，你不满意吗？”徐芊问道。
　　“是啊，本来我干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人，就说和我共同分担。”蒙佩西说道，“你不知道我怎么混上这个位置，我却知道你是怎么混上这个位置的。”
　　“那你说说看。”徐芊冷笑道。
　　“你那么淡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气急败坏，表面功夫又做得那么到家，打听的门路又多，这么多本事，把我踢下去也用不了多久。”蒙佩西说道。
　　“你的分析能力我倒是挺佩服的，可是沉不住气，你明明知道，为什么非说出来？”徐芊问道。
　　“我都说了，我是一个诚实的人。”蒙佩西说道。

　　“那你现在这种表现算是个什么意思？”徐芊干脆摊牌，非要问到底不可。
　　“看来此刻不知进退的不止我一个。”蒙佩西幽幽说道。
　　“你既然下了战书，我自然也要全力以赴。”徐芊说道。
　　“对付我，你何必全力出击呢？”蒙佩西冷笑。
　　“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看轻自己？”徐芊也开始冷笑，眼神透着轻蔑。
　　“就是和你在这里说这些无聊的话。”蒙佩西说道。
　　“哦？”徐芊眉毛一挑，“原来你不仅仅是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我。”
　　“我没这么说过，你非要这么揣测，我也没有办法。”蒙佩西说道。
　　“如此说来，我是高估你了。”徐芊说道。
　　“你不是高估我了，你是高估这破职位。”蒙佩西说道，“你真的以为这职位也犯得上你这么费心啊。”
　　“看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了。”徐芊说道。
　　“我当然在乎。”蒙佩西正色说道，“不过，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能力，为什么还要费劲心计非要这个职位不可。”

　　“你这是在示弱吗？想让我放你一马？”徐芊问道。
　　“我只是在证明我是个诚实的人。”蒙佩西回答道。
　　“那你的态度可不太对啊。”徐芊说道，“我到底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蠢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蒙佩西说道，“你在想，我本来应该低声下气求你，偏偏拉不下这个脸，结果变相地夸赞你，顺便借其他缘由贬低一下自己，可惜你就是不吃这一套。”
　　“看来你是又聪明又蠢啊。”徐芊说道。
　　“聪明之处在于我猜对了，愚蠢之处在于既然明明知道，就不应该这么做。”蒙佩西接口道。
　　徐芊忍不住笑了，拍了拍手。

　　“啊，你这个人有些意思。”徐芊笑着说道。
　　“所以我给你的印象，是既聪明又蠢。”蒙佩西说道，“可是实际上呢，我不聪明也不蠢。”
　　“我不想和你抬杠了，你的嘴皮子功夫不错。”徐芊说道，“我总算有些明白，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了。”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蒙佩西好像看透了似的。

　　“回到老问题，你这种表现是垂死挣扎，还是狗急跳墙啊？”徐芊问道。
　　“我是在测试你的忍耐力。”蒙佩西一点也不生气。
　　“所以，就拿旁人当试验品，这样公平吗？”徐芊说道。
　　“公平？”蒙佩西大笑，“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你就不能潇洒地退去，非得弄得大家都这么尴尬吗？”徐芊问道。
　　“反正你已经胜券在握了，我知道我挣扎也没有用，但我一定要呐喊，因为觉得痛快。”蒙佩西说道，“其他的人才不是什么试验品或者牺牲品呢，我只是把你心里想说的说了出来，更加衬托你高大的形象。”
　　徐芊静默不语。
　　“午餐时间到了，下午还有继续，我先去吃个饱。”蒙佩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麻烦给我打三份红烧带鱼。”蒙佩西对着食堂师傅说道。
　　“三份？”师傅有些惊讶，“怎么蒙主管今天吃这么多啊？”
　　“上午面试太多，要补补脑。”蒙佩西随口敷衍。
　　“好的好的。”师傅满脸笑容，给蒙佩西三大份，还有那碗米饭也给的比平时多了一倍。

　　蒙佩西端着食物，默默找到一个角落坐下开吃。
　　“哎呀，红烧带鱼只剩下这么一点。”公司年轻的女孩叽叽喳喳地抱怨着。
　　“你不是要减肥吗？多吃点蔬菜吧。”另一个女孩说道。
　　女孩子总是把减肥挂在嘴边，不管自己有多瘦。
　　“可是带鱼是白肉，吃不胖人的。”女孩表示自己对减肥该吃什么相当了解。
　　“但是是红烧的啊，口味有点重的。”另一个女孩也不甘示弱。
　　“不就吃个饭吗？也能啰嗦这么半天。”蒙佩西心里默念道。
　　蒙佩西用余光打量女孩子们。
　　“哇，原来如此。”蒙佩西明白了，那样刻意释放天真的表情，是一种青春的萌动，她们充分知道自己的优势，渐渐达成一种共识，语气却并不娇嗲，符合时下将对立性别和本身的特征中性化。
　　蒙佩西含着米饭，轻轻地笑了笑。

　　“饿死了。”女孩们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了，大叹一声，却并不急着动筷子。
　　“听说了吗？老蒙快要被挤下去了。”那个大叫饿的女孩，是小王，八卦的闲心盖过了肚子的鸣叫。
　　蒙佩西暗自庆幸，她喜欢倾听八卦，虽然并不喜欢被别人八卦到自己的身上，不过没有被她们发现，又能侧面了解一下她们的看法，蒙佩西很满意。
　　“意料中的事儿，老蒙本来就没有多大本事。”另一个女孩小张说道。
　　“就是，行政人事部说白了有什么功绩啊，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小蒲也加入谈话的内容。
　　“你是销售部的，当然这么说了。”小张有些不满意，“不过老蒙是真的不行，你觉得她能管得着谁啊。”
　　“你说老总安排徐总过来，是不是想激发老蒙的能力啊？”小蒲问道。
　　“别逗了，怎么可能，就这间破公司犯得着吗？”小王一脸不屑，“不过，我来了快三年了，老蒙倒一直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同意，这公司那屁大点职位，还用得着搞什么阶级斗争，心计盘算。”小张附和道。
　　“哎，提成少不说，销售量也上不去。”小蒲说道，“真不是我们欠缺本事，实在是他们的门路太少。”
　　“就每次年会给的那些奖品，我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如果真能找到好的地方，谁愿意在这儿呆啊。”小王说道。

　　“这开的是对公司批斗大会啊。”蒙佩西心里说道，“原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这些年轻女孩的思维可真是跳跃。”

　　“不过新来的徐总看上去挺厉害的。”小王说道，“呆在她手下，可不像呆在老蒙手下那么好混。”
　　“所以从称呼上就是看出来，区分得很好，老蒙，徐总。”蒙佩西在心里说道。
　　“反正你们行政人事部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小蒲说道，“不过我觉得老蒙倒真的不爱管闲事儿，我来的虽然不久，也没见她对销售部指手画脚，可是徐总才一来就不一样了，老是借口管这管那，惹得我们梅主管不高兴呢。”
　　“位置还没坐稳，就开始施下马威了，真以为新官上任了。”蒙佩西继续念道。
　　“不会吧，那看样子，徐总这个位置是坐定了，不然肯定会按兵不动的。”小张说道。
　　“你们愿意跟着谁啊？”小张猛然扒了两口饭，继续问道。
　　“我当然愿意继续和老蒙混了，反正都是混着，轻松点不好嘛。”小王说道。
　　“我也挺老蒙，不然徐总和梅总开斗，殃及池鱼就惨了。”小蒲说道。
　　“果然有对比才知道，从前觉得我不好，是因为没有遇到更不好的，人就是这样，松弛的时候对别人指手画脚，看不起能让他们松弛的人，一旦紧绷了，反而更看不起另一个，都是环境局限。”蒙佩西感叹。

　　“你说如果老蒙真的下马了，那会怎么样？”小张问道。
　　“肯定走人了啊，再呆下去多丢人。”小蒲说道。
　　“我看可不一定，听说从这公司成立，老蒙就一直呆在这儿，十多年了，你觉得她有地方可以去吗？”小王说道。
　　“说到底老蒙还是挺幸运的，没什么本事也混吃混喝在这儿赖了十多年，真是很佩服啊。”小蒲说道。
　　“哎，我现在真怕，下一个老蒙就是你我啊。”小王幽幽说道。
　　“千万别诅咒自己，我们才不打算把自己的青春在这家破公司消磨殆尽呢。”小张急急说道。
　　“你们小声点。”小蒲劝道。
　　“怕什么，这反正是公开的秘密。”小张一脸无所谓。
　　蒙佩西已经翻起了白眼。

　　“其实我看老蒙也不一定下马呢。”小蒲说道。
　　“为什么？”小王问道
　　“我们梅总肯定不喜欢徐总，听说策划部的向总好像也看徐总不太顺眼。”小蒲说道。
　　“这事儿他们说了都没用，关键是大老板怎么想的了。”小张说道。
　　“你说这是不是大老板计划好的，刺激竞争。”小王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三人齐齐摇头。
　　“哇，动作这么整齐。”蒙佩西有些佩服。
　　“这破公司哪需要这么费神。”三人又一次脱口而出，然后相视哈哈大笑。
　　“世上有很多事情，你不在乎，别人未必不在乎。”蒙佩西心里念道。
　　“也要看老蒙最后一击了。”小王说道，“说不定人家扮猪吃老虎，大招在后面呢。”
　　“但愿也有一出好戏，不然闷也要闷死。”小蒲叹道。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小张说道。

　　“真是可悲，自己沦为别人口中的笑谈。”蒙佩西暗暗在心里叹气，“还有那些被期待却不可能发生的戏码。”
　　“这么伤神，再吃多少鱼也补不回来啊。”蒙佩西嘟囔道。

　　“看样子你午餐没有吃饱啊。”徐芊幽幽说道。
　　“我吃得很饱。”蒙佩西说道。
　　“可是你精神抖擞的。”徐芊说道。
　　“怎么你希望我精神萎靡吗？”蒙佩西问道。
　　“我是希望你幸福一些。”徐芊说道。
　　“你这话我可不懂。”蒙佩西说道。
　　“难得糊涂嘛，人生不过梦一场。”徐芊叹道。
　　“我看你也没有吃饱嘛。”蒙佩西说道。
　　“我要随时保持好的精神状态，没有时间安放我的困倦。”徐芊说道。
　　“所以就开始发挥神经质了。”蒙佩西说道。
　　“我还等着为你收拾烂摊子呢。”徐芊说道。
　　“所以希望我困倦地连话都不说。”蒙佩西说道。
　　“这样对你我都好，你尽管神游，我不必费神。”徐芊说道。
　　“这样我就会更幸福一些？”蒙佩西问道。
　　“这样大家都会更加好过一些。”徐芊说道。
　　“佩服佩服。”蒙佩西鼓起掌来，“我觉得呢，你能说出一番话来，就已经费了相当大的神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歇一歇。”
　　“毕竟我不是你嘛，没办法信手拈来，很多事情不顾后果地脱口而出。”徐芊说道。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知难而退。”徐芊正色道。
　　“知难而退？”蒙佩西问道。
　　“何必弄得大家都尴尬呢。”徐芊说道。
　　“反正我有信手拈来的本事，很多事情都马上脱口而出，又有何难呢？”蒙佩西问道。
　　“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下午发挥好一点。”徐芊说道。
　　“我知道，诚如你刚刚提醒的，希望我下午不要发挥。”蒙佩西说道。
　　徐芊笑了笑，索性给蒙佩西来了个默认。

　　“您好！”面前的男子微笑着，非常有礼貌。
　　“周泽先生？”徐芊看了看面前的简历，轻轻询问道。
　　“是。”对方又一次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请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徐芊说道。
　　蒙佩西一脸不耐烦，翻起来白眼。
　　周泽似乎憋到了蒙佩西的神色，显现得有些紧张。

　　“我叫周泽，今年37岁。”周泽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37岁？”蒙佩西大惊小怪地叫道，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对，怎么？”想不到周泽居然一脸平和地问道。
　　“没事儿，周先生，请继续。”徐芊强自定了定神，并狠狠瞪了蒙佩西一眼。
　　“37岁？你应聘什么职位？”蒙佩抢先开口，并抢过徐芊面前的简历扫了一遍，“什么？行政专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蒙佩西，请你闭嘴。”徐芊郑重地提醒道。
　　“有什么问题吗？”周泽温和地问道。
　　“没问题，请继续。”徐芊对周泽笑了笑。
　　“问题可大了。”蒙佩西再次抢先回答。
　　“我记得这个职位简介，并没有限定年龄。”周泽说道。
　　“你的记忆力很好，也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很细心的人。”蒙佩西居然开始夸赞周泽。
　　周泽和徐芊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吓了一跳。
　　徐芊带着困惑不解看向蒙佩西，想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周泽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谢谢。”隔了很久周泽似乎才反应过来，礼貌上应该道谢。
　　“我是一个诚实的人。”蒙佩西突然一脸正色。
　　“哦，所以呢？”周泽只好顺着下去。
　　“所以我又一次夸了你。”蒙佩西说道。
　　“蒙佩西，你吃错药了？”徐芊在旁边小声说道。
　　“是你让我表现好一点的嘛。”蒙佩西也小声说道。
　　“你这就叫做表现好一点？”徐芊说道，“简直是弄得一塌糊涂。”
　　“不好意思，两位。”周泽不得不提醒一下，表示自己的存在。
　　“对不起，周先生，让你见笑了。”徐芊马上致歉。
　　“但并不会因为我们在你面前失态就聘请你。”蒙佩西接着说道。
　　徐芊当场石化，周泽饶有趣味地望着蒙佩西。
　　“对不起，周先生，请你先坐一下。”徐芊微笑着对周泽说，然后起身并示意蒙佩西和她一起走到角落里商谈。

　　“该解决的始终要解决。”蒙佩西说道。
　　“你知道就好。”徐芊轻声说道，“我看你累了，不如出去喝口水透透气，我一个人暂时是没问题的。”
　　“我本来只是有一点佩服你的，现在是非常佩服你。”蒙佩西说道。
　　“蒙佩西，你再这样下去，就得提前走路了。”徐芊说道。
　　“这么淡定的语气，这么镇定的威胁我，佩服，非常佩服。”蒙佩西一脸无所谓，“反正啊，早走晚走都等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徐芊说道。
　　“什么也不想干，只是秉承着一件事，那就是诚实下去。”蒙佩西说道。
　　“看来你是想让我主动放弃了。”徐芊说道。
　　“我没有那个想法，只是一个快死的人，得叫一声冤枉。”蒙佩西说道。
　　“冤枉？”徐芊冷笑。
　　“我只是一个比喻，关键是要喷薄而出的感觉。”蒙佩西说道。
　　“我现在只想请你出去理清一下你的思路。”徐芊深吸一口气，说道。
　　“不行，我怎么能够擅离职守呢，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蒙佩西说道。

　　“周先生，你为什么来应聘这个职位呢？”徐芊问道。
　　“因为看了所有贵公司招聘的职位当中，这个职位对我来说最合适，上面提出的几个条件我都满足。”周泽回答道。
　　“哇，够坦诚啊。”蒙佩西插口道，“我喜欢诚实的人。”
　　“周先生，既然这么坦诚，那我摊开来说吧。”徐芊懒理蒙佩西，继续说道。
　　“你一把年纪就别来凑热闹了。”蒙佩西说道。
　　“我很难想象到你会来面试这样的职位。”徐芊说道，“在你这个年龄阶段。”
　　“看吧，就是这个意思。”蒙佩西说道。
　　“关于年龄这个问题，刚刚我好像已经解释过了一遍。”周泽说道。
　　“她在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蒙佩西说道。
　　“特殊的目的？”周泽问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徐芊解释道。
　　“想想也知道答案啊。”蒙佩西说道，“就我们公司，还值得别人带特殊目的考察？”
　　“我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徐芊再次重申一遍。
　　“那就显而易见了，就是上面我们反复强调过的有关你的年龄的问题。”蒙佩西说道。
　　“这个问题。”周泽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也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蒙佩西说道，“可你明明知道我们是什么意思，就还是故意绕开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答。”
　　徐芊此刻却沉默不语。

　　“周先生，说实话，你是怎么看待HR？”蒙佩西问道。
　　“两位真特别。”周泽愣了一下，然后说道。
　　“看，明明很聪明。”蒙佩西对徐芊耸了耸肩。
　　徐芊依然不言语。
　　“我想不是所有HR都会在应聘者面前上演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周泽的语气居然不带一丝讽刺，也没有调笑的意味。
　　“也不是所有应聘者回答HR问题都这么拐弯抹角，这比模棱两可还要让人头疼啊。”蒙佩西马上回敬，可惜那语调似乎夸张地加大讽刺感。
　　“我自问没有做出出格的回答。”周泽说道。
　　“根本关联不大，怎么出格啊。”蒙佩西说道。
　　“我真的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周泽轻轻笑了笑。
　　“一条一条分析下去很累人的。”蒙佩西说道，“我们每天都面试那么多人，你们还要为难我们，让我们把每一句话都缕清，我看我吃多少鱼都没用了。”
　　“我是真心请教。”周泽看上去很坦诚。

　　“既然你这么说了。”蒙佩西大叹一口气，开始细数了下去。
　　“周先生，你心思敏捷，说话得体。”蒙佩西说道，“我刚刚问你怎么看待HR，你没有想多久，就直接针对我们作出了一个回答。”
　　周泽点了点头。
　　“可是我问的是怎么看待HR，你回答的却是对我们的印象，你很清楚，我的问题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蒙佩西说道。
　　“所以呢？”周泽问道。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们上面的那个问题的意思，问的就是一般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都不会来找行政文员这样的工作，为什么你肯来找呢？”蒙佩西说道，“再往下来说，就是问你和普遍的想法有什么区别？”
　　“我当然明白你们的意思。”周泽说道，“可是，这似乎是很难回答的，我并不认为我的答案是故意地绕远。”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蒙佩西说道。
　　“我不得不承认。”周泽说道。
　　“或者是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蒙佩西说道。
　　“我想两样都有吧。”许久没有开口的徐芊冷冷插了一句进来。
　　“所以，我明白了，周先生也许是个完全不在乎普遍看法的人。”蒙佩西说道，“当然谁也没有规定，别人怎么做，自己也就非和别人一样。周先生也不是一个叛逆的人，别人不这么做，自己就非要这么做。”

　　周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索性不反应，显得有些呆滞。
　　“周先生，就我个人而言，很是欣赏你。”蒙佩西说道。
　　“谢谢。”周泽礼貌地说道。
　　“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们的吗？”蒙佩西问道。
　　“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周泽居然这样反问。
　　“当然可以。”徐芊抢着说道。
　　蒙佩西看了看徐芊，明白她是希望周泽问一些令自己难堪的问题。

　　“我是特殊的吗？”周泽想了一下，问道。
　　蒙佩西却不回应，而徐芊在等着蒙佩西回应。
　　“我的意思是，像今天这样一场非常态的面试，是第一次吗？”周泽扩展了一下。
　　“没错。”蒙佩西爽快地答道。
　　“我觉得很荣幸。”周泽说道。
　　“我希望你可以问问题，而不是发表感言。”蒙佩西眉毛一挑，说道。
　　“我没有别的问题可以问了。”周泽摊了摊手。

　　“那好，我来陈述一下。”蒙佩西马上接口说道。
　　周泽一脸认真。
　　“以周先生的能力，反应也好，待人也好，逻辑性也好，问问题和回答问题的方式也好，个人认为胜任本公司行政专员这个职位绰绰有余。”蒙佩西说道，“既然周先生是个聪明人，想必承受能力也很强，当然了，这两者之间没有绝对的联系，不过从刚刚周先生的表情来看，我认为是这样，我想周先生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我完全不知道。”周泽温和地说道。
　　“当然了，这种事情对周先生来说，应该说不上承受吧，我想你一定是完全不会当一回事儿的。”蒙佩西说道，“不好意思，我想要模仿你绕来绕去的本事，现在却已经把自己给绕晕了。”
　　蒙佩西扶额。
　　周泽没有丝毫不耐烦。
　　“我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蒙佩西说道，“我们公司不会录取你。”

　　“是嘛。”周泽只是淡淡地回应。
　　“不是这样，一切都还没有决定。”徐芊马上说道，“会不会录取您要根据我们对所有应聘人员的综合评定才决定的，我的同事就是爱开玩笑。”
　　“我们公司是绝对不会录取你的。”蒙佩西马上重复说道。
　　“蒙佩西，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徐芊说道。
　　“是吗？那你就是要录取他了。”蒙佩西说道。
　　“我说了，这个是要经过评估的。”徐芊说道。
　　“谁评估啊，不就是你和我。”蒙佩西说道。
　　徐芊沉默不语。
　　“与其说那些客套话，还是我的方式痛快。”蒙佩西说道，“周先生，我来解释给你听，我们公司不是不会录取你，而是不会录取任何人，相信你也面试过不少公司了吧，事实上就是每年我们所谓的招聘任务就是一个摆设，而我们公司HR的主要任务就是应付一批又一批根本不会被录取的求职者。”
　　“蒙佩西，请你住口。”徐芊喝道。

　　“诚如我一直给自己的标签，我是个诚实的人。”蒙佩西一脸冷静。
　　“对不起，周先生，请你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好吗？”徐芊有些气急败坏。
　　“不过周先生，你也没有什么损失，起码我为你上演了一出好看的猴戏。”蒙佩西说道，“不过也可能损失很大，这出猴戏也许对你而言毫不精彩，白白浪费了将近一个下午。”
　　“周先生，慢走不送了。”徐芊勉强堆起笑容，比出送客的手势。
　　“周先生，你是怎么想的？”蒙佩西偏偏要问到底。
　　“这是一个愉快的下午。”周泽面带微笑，回答得体。
　　“也就是你承认了我这是一出猴戏了。”蒙佩西幽幽说道。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之所以不断绕着圈子回答问题，就是因为你的话处处都是陷阱。”周泽说道。
　　“我的确是有些极端。”蒙佩西深深叹了一口气，“哎呀，不对，与其说是极端，倒不如说是最近的我太急躁了，所以弄得大家都很困扰。”
　　“你也知道。”徐芊冷冷地插口说道。
　　“急躁，困扰，知道。”蒙佩西喃喃念道，“哇，倒是挺押韵的，想不到我们衔接地这么好，你看，又押韵了。”
　　“但是，我觉得自己是被真诚地对待的。”周泽正色发表感言。
　　“也就是说，你觉得自己很优秀，认为我们，或者应该更具体点，认为我处理不公，每个面试者我都区别对待，是这个意思吧？”蒙佩西不依不饶。
　　“我发现你不带爱给别人下套，也爱把自己套在其中。”周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套不住别人，套住自己也是一种成就。”蒙佩西说得慢慢悠悠。
　　“周先生，请。”徐芊觉得应该到头了。

　　“你没睡好吧？”蒙佩西说道。
　　“嗯？”本来已经准备走出去的周泽轻轻回头问道。
　　“你这个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也不至于老成这样吧。”蒙佩西说道。
　　“你好像很喜欢别人听你的教化。”周泽还是很温和的语气。
　　“你好像很能控制自己。”蒙佩西说道。
　　“你刚刚可有人身攻击的意味在里面。”周泽提醒道。
　　“你刚刚的语气只要稍微狠那么一点，就是愤怒和讽刺结合了。”蒙佩西说道。
　　“我投降了。”周泽说道。
　　“奉劝你好好保养，眼睛都肿起来了，一看就像是纵欲过度，睡眠不足。”蒙佩西说道。
　　“蒙佩西，你真是找死啊。”徐芊在旁边小声说道。
　　周泽彻底愣住了，但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

　　“蒙佩西，自作孽不可活，你真的那么想速死？”周泽走后，徐芊问道。
　　蒙佩西仿佛累惨了的样子，双手扶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没有阻止我。”过了良久，蒙佩西说道。
　　“我不知道提醒了你多少遍。”徐芊狠狠地说道。
　　“你如果真的想阻止的话，总是有办法的。”蒙佩西说道。
　　徐芊正待说些什么，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蒙总，张总找您。”张总的秘书小林说道。

　　“张总。”蒙佩西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快快快，请坐。”张总比了比手势，让蒙佩西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蒙佩西慢慢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小蒙啊，我觉得你并不适合这个工作。”张总直接说了出来。
　　这么开门见山，蒙佩西颇为意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还很年轻，我怕耽误你啊。”张总语重心长地叹道。
　　才夸他坦诚，马上就堆起虚伪的表情和话语，这么极端，让蒙佩西有些哭笑不得，面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张总看蒙佩西不说话，轻轻问道。
　　临死感言啊，蒙佩西在心中叹道，但好像没有酝酿的时间。
　　蒙佩西傻笑了一阵。
　　“你也知道，公司的情况不容乐观。”张总解释了一下，但似乎觉得有些无力，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淡淡地看着蒙佩西。

　　“张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蒙佩西淡淡说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张总陪着笑。
　　“其实，我真的不想。”张总顿了顿，轻轻说道。
　　“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说了。”蒙佩西笑了笑。
　　“事已至此，收起你的废话，闭上你的嘴巴。”蒙佩西几乎在心里同时说道。
　　“有空的话，常回来公司转转。”张总站起身来，随口说道。
　　“好的，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蒙佩西马上站起，说出了这句几乎令她作呕的话。
　　“没有没有。”张总非常客气。

　　毕竟还是对方先说出来了，蒙佩西在心里叹口气。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很空，难以自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想，想些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客气成这个样子？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忽略了彼此曾经奋斗过？
　　蒙佩西竟然不难受也不后悔，所有的气闷找不到一个凝聚点。
　　她拿走了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悄悄走下了楼，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好吃吗？”来到楼下的蒙佩西，竟然发现周泽还没有离开，他蹲在路旁，默默地在吃一个盒饭。
　　周泽闻声望向抱着一堆东西的蒙佩西，有些惊讶。
　　“我看看都是些什么。”蒙佩西凑得更近了些。
　　“没有鱼类。”周泽突然说了出来，自己也笑了。
　　“你只有盒饭？”蒙佩西问道。
　　“嗯？”周泽询问着。
　　“我的意思是，只是吃盒饭的话，好像很干。”蒙佩西说道。
　　“吃完我会去买一瓶水。”周泽回答道。
　　“如果有牛奶的话，也是补脑的。”蒙佩西说道。
　　“你抱着的纸盒是？”周泽问道。
　　“都是一堆没用的废物。”蒙佩西回答道。
　　然后她把纸盒随意一放，散落一地。
　　“不会砸到你的，这是属于我的。”蒙佩西说道。
　　周泽含着筷子，呆呆望了望纸盒，再看向蒙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