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我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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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销售员能不能有点眼见力？敢不敢别把一起逛街的一男一女当作情侣了？楼靖陪着高中同班同学钟芷选购文学社举办的戏剧人生大赛的奖品，在店员的暧昧注视下，不耐烦地抱着手臂，皱着一张脸生闷气。
“你对这些八卦眼神表现得如此敏感，是因为想起初中时的糟糕经历吧，班长大人？”钟芷用手肘撞了撞他，脸上尽是令楼靖毛骨悚然的三八微笑，“据说某人和B校男神的CP楼堪称校园BBS的第一高楼呢。”
楼靖痛苦地捂脸别过头去：“不要再提我的黑历史了。”
“好吧。”貌似心地善良的少女收起恶意满满的调侃，一手抓着一只熊宝宝，正儿八经地询问，“谈正事。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可爱？”
老实说，楼靖分辨不出两只都在卖蠢的熊到底有什么区别，就像他永远不理解母上大人为什么喜欢买几双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高跟鞋。但是，对于直男来说，喜欢逛街淘宝的软妹子总比喜欢萌真人CP的腐女妹子容易应付。他戳了戳钟芷左手上的熊：“我喜欢这个打领带的。”
钟芷点点头，随即把被楼靖选中的熊放回原位，拿起没有把他的好感度刷满的熊去付钱。
惨遭嫌弃的楼靖：“……”
陪伴女士逛街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小就被母上大人强行拉着横扫各大商店的楼靖对此深有感触。虽说受母上大人的影响，楼靖对待大多数女孩子都是绅士而有礼的，但异性朋友邀约逛街什么的，还是敬而远之。
此次破例外出，主要因为眼前这个指挥着自己穿梭于店铺之间的少女，凭借着文学社副社长的身份，掌握了几张楼靖心心念念的亲友票。历年C校的戏剧人生大赛都是学生活动的重头戏，往往一票难求，更别提楼靖希望能在最佳位置近距离观看女神的表演。
“班长大人，我这里可没有黑幕。票呢，是没办法白白送给你的。”听到自己的请求时，钟芷亮出一副“我很为难”的正直脸。
楼靖如此结实健壮的汉子，落入阴盛阳衰、男性劳动力不足的文学社手里，只能赞叹一句“能者多劳”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完成了今天的购买任务，终于能够喝一口冷饮喘一口气。钟芷看着大汗淋漓的楼靖，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考来C校？我原以为你这样的人物会直升B校高中部，继续竞争B校男神的宝座。”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说起自己的单恋，楼靖这样性格爽朗、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也不由得羞涩起来，“虽然高一快结束了，我还毫无进展，依然只是女神众多粉丝里的小透明；但是，我觉得尽自己所能去做一些事情，总比什么都不做就自怨自怜要好。”
一聊起他家女神梁梓君，楼靖的嘴巴就没能闲下来。不知道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多久，痴汉才猛灌了几口饮料，压着沙哑的嗓音换一个话题：“我是为了女神而来，那你呢？老实说，开学的时候在班上见到你，我整个人都凌乱了。”
钟芷不仅仅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两人的同班缘分其实是从初二开始的。只不过，初中的钟芷孤僻少言，受到同学的排斥也满不在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得其乐。于是，当楼靖在高一教室见到钟芷落落大方地笑着介绍自己以及竞选班长时，那巨大的反差感，险些让他把酝酿好的竞选稿忘得一干二净。
“是呀，那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也是整个人都凌乱了。”钟芷的嘴角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显然两个“凌乱”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好不容易考上C校，打算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生活，结果又在班里撞见老熟人。”
楼靖讪讪地接不上话来。
以前自己还处于脑残的中二期倒不认为初中同学孤立一个小姑娘的行为很过分，毕竟明明不了解网球却大言不惭地表示“非常喜欢网球”的钟芷确实有错。在楼靖眼里，这种人就和那些完全不懂篮球也不看球赛却自称“科蜜”“詹蜜”的混蛋一样可恶。楼靖虽没有和别人一同恶言相向，但也以沉默冷暴力的方式站在大多数人这边。
可是，上高中后再度与钟芷相遇，楼靖努力回想这个受尽他人冷嘲热讽的女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后只能无力地回忆出一句话“原来她就是那个钟芷啊，呵呵”。
楼靖思考再三，认为那些语言攻击和集体孤立的做法确实太过火了，即便是保持沉默的自己，也欠这个女孩子一声道歉。所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汗湿的头发，说：“对不起。”
“噗——什么呀，班长大人。”钟芷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记忆里孤傲的冷面少女捂着肚子笑得形象全无：“我、我说你，别随随便便向我的人生道歉，我可不是因为被你们伤透了心才跑来C市读高中的。想一想初中那群同学，我和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为什么要为那种刻意的疏远感到难过啊？”
“呃？是吗？可是你刚刚说过‘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生活’……”
“我所说的过去，连朋友都不是的你们，可没有参与哦。”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冷淡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处处藏了冷箭。
原本气氛还可以的对话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两人僵持不下，最终只好一声不吭地拎起所有奖品，一前一后地踏上归程。直到经过一家体育用品店，楼靖才率先打破僵局：“我进去买点东西。”
楼靖这人虽然小心眼，但大是大非他心里也清楚着。不管怎么说，受害人不需要自己的道歉是一回事，而自己确确实实心怀愧疚又是一回事。他斟酌了一会，又补充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买个护手胶，不花多少时间。”
然而钟芷完全没打算接受他一番“考虑到你被同学排斥是因为网球，免得你一进店看见网球用品就触景生情”的好意，翻了个白眼，一针见血：“如果你真的体贴我，就干脆别去买胶带，改天自己私下再来。一心想着约炮，又唱着《因为爱情》，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妈个鸡！老子确实因为你这说话语气觉得很不爽，怎么滴！
烧着一肚子闷火的楼靖一把抓起三卷胶带便跑去结账，回头看见钟芷还站在护手胶的货物架前出神，咬咬牙，硬生生地吞下窜到喉咙间的火气，勉强以较为平和的语气提醒道：“你到底走不走了？”
钟芷答非所问：“网球拍都需要缠护手胶吗？你习惯用哪个牌子的胶带？”
默念了几遍“大丈夫能屈能伸”，楼靖郁闷地回答：“这种东西可以防滑并且增加手感。像我这种初学者还不会研究什么牌子，只是看教练用什么我就用什么。”
“教练？你的教练是传闻中与你相爱相杀CP感十足的B校男神吗？”
恨恨地瞪着钟芷不怀好意的微笑，楼靖咬牙切齿：“那个臭小鬼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的人是谁，我刚才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吗？不要随便拉郎配！”
钟芷并不是他们的CP粉，也不做过多纠缠：“那么，你给我说说那位风云人物在传说之外是个怎样的人吧。”
楼靖经常去逛校园BBS，把自己在现实中接触到的小教练与网络上各种各样的八卦贴两相对比，马上就有结论了：“我家妹子说，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BBS确实如此。那些楼主除了扒脸扒日常之外，能不能放点心思在他的网球技术上？讲真，这是我唯一一处佩服他的地方。”
“暑假特训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和我打一场练习赛。先不说那个臭小鬼原本就是不懂得尊重学长的性格，他怎么不想想我们两个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实力差距，给我这只菜鸟稍微放点水？明明就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比赛，他却打得比我还认真！我勒个去，每次看见他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挑衅的眼睛，我就火大！”
“话虽这么说，如果他真的敷衍比赛，我就不只是生气那么简单了。男子汉之间的决斗，无论对手的水准如何，都应该全力以赴！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输得那么不甘心，大概是因为在比赛的时候，我完全没有他那种‘想要一直站在球场上’的心情吧。在强烈的好胜心这方面输给他，才是比技术上的不足更令我难受的事情。”
楼靖一打开话匣子，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咦？特地跟我打听小教练的事，你也是所谓的B校男神后援团的一员吗？”
“那怎么可能？只是因为，逛校园BBS的时候，觉得这个男孩子和我喜欢的人很像罢了。”钟芷伸出手指推了推眼前的一卷护手胶，又把它勾着拉回原位，“能被你这个相爱相杀的死对头称赞佩服，看来校园传说果然名不虚传。”
B校男神候补队员楼靖别扭地咳了一声，又立马两眼一瞪以示抗议：“只有相杀，没有相爱。”
对于CP问题，钟芷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好吧，你们只是桃城和海堂那样亦敌亦友的好对手。”她顿了顿，轻轻地叹息一声，“我真羡慕你们还能够继续站在球场上打网球。”
“我以前也学过网球，和你一样，都是为了喜欢的人。”一想起过去的经历，钟芷就苦笑连连，“但是，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训练真的非常辛苦，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毅力。原本就只是希望离喜欢的人近一点而已。这个念头和你考来C校的想法倒是一致呢。”
关于“训练真的非常辛苦”这一点，楼靖自认为有充分的发言权：“我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毅力，虽然没有半途而废，但是经常会因为训练太苦而想尽办法偷懒。起床看见窗外下大雨，就心安理得地直接跳过当天的全部练习；只要训练量达到小教练的计划要求，即使身体还有余力，我也不会增加额外的运动量。”
“因为自己没法坚持，所以就算我看那个臭小鬼不顺眼，但仍然很佩服他的努力。同样也是下雨天，他却选择在室内完成训练项目；同样也是早早就实现计划目标，他却继续对着墙壁练习击球。”
说着说着，楼靖有些泄气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像你一样，因为熬不过那种枯燥乏味的苦而放弃网球吧。”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钟芷耸耸肩，“可是，现在的你，还站在球场上，还能够坚持下去，还可以去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
当钟芷仰起头凝望挂在墙上的网球拍时，也许因为店铺里的灯光恰好打在她的脸上，那平凡无奇的五官突然被浅浅的微笑点亮了——这应该是楼靖见过的她笑得最好看的样子。不过，她到底是为了谁露出如此甜美的笑容？
一定是她所说的“喜欢的人”吧。
两人进店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这场对话而有所缓和。楼靖帮忙把奖品都搬去戏剧人生大赛举办的会场之后，钟芷说：“明天你再来一趟，布置比赛场地还需要人手。”
文学社的强大外援扫了一眼宽敞明亮的大礼堂，估计了一下工作量，便苦哈哈地垮下脸。
“班长大人，那张亲友票，你是不是不想要了？”口口声声坚持自己这里没有黑幕的正直少女，欺负起别人来却是一黑到底，“等到明天的工作结束了，我再把票给你。”
此时此刻，楼靖只能想起语文课上所学过的古文：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第二天，楼靖所面临的体力活还是如同他料想的一样，整个人像是一只陀螺，被一群小女生指挥着，从舞台左侧转到舞台右侧，从后台办公室转到观众席，几乎就没能停下来。但比起意料之外的收获，这些预想之中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这这这……他们在彩排？！”楼靖缩在后台，瞪着正在舞台上排练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组，惊喜交加得没法子利索地说话。老天！他竟然能提前目睹女神的风采！
站在他身旁的钟芷鄙视地瞟了他一眼：“安静。你就不怕打扰了你家女神练习吗？”
小粉丝诚惶诚恐地闭上还打算询问情况的嘴巴，甚至动用双手死死地捂着，只露出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彩排情况。
剧组排练的正是朱丽叶打算服毒假死那一幕戏。
“好奶妈，今天晚上请你不用陪我。因为我还要念许多祷告，求上天宥恕我过去的罪恶，默佑我将来的幸福。”
“不，母亲！我们已经选择好了明天需用的一切，所以现在请您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吧。让奶妈今天晚上陪着您不睡，因为我相信这次事情办得太仓促了，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在推拒奶妈和母亲、为自己争得独处时间的时候，朱丽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可爱又温柔，让凯普莱特夫人相信了眼前这个体贴的乖女儿。
钟芷卷着剧本，皱起眉头望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将毒药一饮而尽，随即天真烂漫地笑着倒下。她忍不住为演员的精彩表现鼓掌，又为之后的剧情伤神：“每一个向死而行的生命都在热烈地生长。”
感受到楼靖疑惑的目光，钟芷微微一笑：“那是某部抗战电视剧宣传海报上的话。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向着既定的结局前进，更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改变既定的结局。”她撇了撇嘴，“我不喜欢西方的神话故事。蔓延在字里行间的，都是一种无论如何挣脱都没法改变命运的悲剧感。”
“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你了，钟芷。昨天不是还说着什么‘现在还站在球场上，就还能做些什么去改变自己’之类的励志台词吗？你这人还真是矛盾。”楼靖冲她挤眉弄眼，“我倒是挺喜欢朱丽叶这个角色。之前我家妹子也对我为了女神跑来C市的事情冷嘲热讽，可是，我觉得，有一个人能让自己不顾一切，是非常幸福的。”
“……是啊。”钟芷有了短暂的失神，但又迅速地垂下眼，掩饰眼睛里波涛汹涌的情绪，“他们剧组在讨论角色表演时，我好像听到梁梓君学姐也说过类似的话——朱丽叶的疯狂会让观众感到既危险又幸福。”
楼靖一愣，然后叉腰大笑了几声，又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禁止喧哗，便紧张兮兮地闭上嘴，小心地观察到自己确实没有影响舞台上的演出，才松了一口气：“我和女神果然心有灵犀！嘿嘿嘿嘿！”
“对了，关于你所说的坚持和毅力的问题，我昨天回去想了想。”楼靖一想起自己目前在网球俱乐部的训练进度便头疼，也正是这种苦闷，才让他把这事想得通透，“不止是网球，不止是爱情，事实上，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令人感到辛苦又疲累。只有当生命结束之后，那种痛苦才会随之消失。”
“但是，‘不得不做’所引起的痛苦和‘想要去做’所引起的痛苦，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臭小鬼说话虽然不客气，却是能让人信服的：你认为训练太辛苦，你想要放弃网球，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打网球的乐趣。一旦你曾经有过迷上网球的瞬间，之后无论要吃多大的苦头，你都会想尽办法坚持下去。”
“我正在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能够让我像迷上了女神的歌声一样疯狂地迷上网球的瞬间。因为只有在那时候，我才能赌上男子汉的尊严，打败那个可恶的臭小鬼！”
钟芷愣愣地看着楼靖满脸的笑容，仿佛看见三年前的自己。
——为什么你愿意喜欢一个遥远的人？
——因为，他是我的光啊。我想要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就像伊卡洛斯因为接近阳光而死去，就像夸父因为追逐太阳而死去。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我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