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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谢谢你 ...

  •   楼家兄妹常常被家里的大人笑骂为“一对智商堪忧的笨蛋”,但楼宁私以为自己比起奋斗多年依然只能当女神外围粉的堂哥来说,应该是个人生赢家了。

      第一次与偶像见面,就许下了“C市青少年网球赛相见”的约定;来到C市读高中没多久,便和在球场上失踪多年的偶像重逢,而且幸运地喝到了偶像亲手熬制的鸡汤;仗着这两次见面的奇妙缘分,顺理成章地GET到偶像的扣扣、手机号,还能拍照签名留作纪念;以楼家小姑娘自来熟的性格,和偶像结交为互相吐槽的好友指日可待。

      总之,楼宁觉得,如果她的人生遭遇了什么挫折,只要回头看一看自家堂哥就能满状态原地复活了。与楼靖一比较,我哪里还能算杯具呢?楼宁心想,虽然这种“班上还有同学不及格呢我低空飞过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的思想实在要不得。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刚结束,机智的楼宁又开始了她崭新的人生:“偶像!我已经带上B市特产到达C市汽车站了!请指示!”

      “我们在车站门口等你。”花云扶额,“叫名字吧,被一个怪阿姨叫我偶像,感觉太奇怪了。”

      楼宁因为一手抓手机一手拖行李而没法捂脸嘤嘤嘤哭:“我只比你大三岁而已!怪阿姨是什么鬼啊!我们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把‘怪蜀黍’改成‘怪阿姨’的。”

      楼宁从手机里听到花云笑意盈盈的声音时,恰好走到出站口,瞧见在木棉树下按着耳机与自己通话的女孩子。在人人自备秋裤的初春三月,天生耐寒体质的小姑娘穿着红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仿佛是刚刚从树上掉下来的木棉花一样。

      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都有着不可爱的性格呢?说好的高贵冷艳聪明机智去哪里了?

      开车来接送楼宁的是梁梓君的父母,即花云的姑父姑妈。梁妈妈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而梁爸爸更是个能瞬间与小辈们打成一片的老顽童,花云翻着白眼围观楼宁和自家姑父两个自来熟像好哥们一样聊起来。于是,故事一路发展下来,已经由原本的“送小宁回C校”更改为“小宁来我们家吃顿饭伯伯晚上回来再和你聊聊”的全新篇章了。

      目送不得不赶赴饭局的姑父姑妈驾车离开,花云叹了一口气:“原来我姑父才是怪蜀黍,姑妈才是怪阿姨。”

      楼宁厚脸皮地接下去:“而我其实是萌萝莉。”

      花云装作没听见,领着对此颇为不满而大呼小叫的楼宁进屋。

      由于楼宁带来的B市特产基本都是食物,花云指挥她先去自己房间坐一坐或者玩电脑,然后就利索地分门别类收入橱柜或者冰箱里。楼宁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小三岁但生活技能却强悍三倍的小姑娘,为整天蓬头垢脸坐在电脑前刷微博逛淘宝的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房间的门并未上锁,楼宁轻轻一推,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整面墙的网王海报——青学的、冰帝的、圣鲁道夫的、立海大的……当然,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网球王子》里最耀眼也最嚣张的男主角。

      唉,我家偶像原来也是个痴汉呢。楼宁啧啧啧地摇头,完全不懂得反省一下自己柜子、书架、墙壁、房门随处可见海贼王周边的现象其实也是非常痴汉的。

      顺着窗口扫过去,另一面墙上贴着的是三次元的网坛球星海报。楼宁仰起头看了看,然后,视线缓缓地落在网球包上。一支球拍自没有拉链的网球包里稍稍露出头来,从窗外照进来的那道夕阳为此增添了几分怀旧色彩。楼宁注视着阳光映照下纷纷扰扰的尘埃,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

      “你怎么还傻愣愣地站在这里?”花云走进房间,问道。

      大概是遭受了心里各种情绪的冲击,楼宁看见花云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觉得夕阳西下的房间弥漫着忧郁且浓稠的压抑气息,好像一杯苦咖啡的味道。那一道金黄的阳光穿过网球包最后落在花云身上。她整个人斑驳在光明与黑暗之中,显露在夕阳里的半边脸是生动活泼的表情,沉沦在昏暗中的另一边则模糊不清。

      楼小四同学不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明媚而忧伤地捂着胸口叹息。

      花云没看清楚文艺少女的奇怪动作,随手打开了房间的灯。毫无心理准备的楼宁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坐在审讯室里被灯光刺激到每根神经都发痛的嫌疑犯。

      等到眼睛稍微适应之后,她便看到花云单手握着一个杯子、夹着零食饮料,用空着的那只手将书桌上的东西往后一拨,暂时扫出一个空位。放下手里的东西后,花云又拉开书桌下的椅子,抬脚将电脑桌的椅子也勾了过来。

      整套动作堪称流畅并且帅气——如果忽略掉小姑娘抬起脚时重心不稳地趔趄了一下以及险些整个身体向前一扑这些细节的话。

      等一等,我脑补出来的明媚而忧伤呢?偶像你为什么总是不按剧本来做事?果取关。

      楼宁囧着脸从花云手中接过杯子,冷冰冰的手紧贴着它汲取温暖,任由渗透牛奶甜味的热气熏了自己一脸。她低下头小小地抿了一口,满足地叹了一声,才说:“偶像你的房间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花云见她的目光幽幽地扫过乱糟糟的书桌,淡定地咬了咬吸管:“前几天我才收拾过一遍,但是经过房间布局之书桌区联盟会议,课本、练习册、试卷、作业本一致同意,自然才是真绝色,坚决反对我将它们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桌子上,因为如此死板的存在方式会让它们失去身为学习用品的意义。即便是爱干净勤收拾的我也只好从善如流了。”

      老实说,楼宁认为,这一段话可以作为“我懒得收拾”的官方详细解释了。

      “话说当年你记录了梁梓君学姐的追求者们的那些笔记本,也在这里面吗?我堂哥的资料呢?”楼宁瞟了一眼乱七八糟的书堆,朝花云露出一个“我就是来找茬”的笑容。

      然而,花云只是耸耸肩,不慌不忙地低头看了一眼,便伸出手,在书堆里精准地挑出了一个笔记本。楼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轻轻松松地夹出目标物,遥想当年《盗墓笔记》里闷油瓶用两指插进尸蟞的背部直接扯出中枢神经的画面。这种技能真他娘的凶残。

      “你堂哥楼靖的资料……应该在97页吧。”

      由于刚刚大脑被《盗墓笔记》的故事情节占据了,楼宁这会觉得对方吸饮料的声音听着就像尸蟞在吸自己脑浆,而对方说话的声音就像六角铜铃的响声,总之怎么想怎么邪乎,以至于她按照95的记号翻过两页后,果然看到堂哥的名字时,当场愣住了。

      本子上记录的信息大多是与楼靖从小一起长大的楼宁清楚知道的事情,也有一些她看到了才会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对对对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事”的东西。她合上本子,用低沉的声音严肃地发问:“偶像,你和青学的乾贞治是什么关系?”

      花云一哽,气呼呼地捏了捏饮料盒:“喜欢收集数据的又不是只有他!你怎么不问我和立海大的柳莲二是什么关系啊喂!”

      楼宁受教了:“那么,你和立海大的柳莲二又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和这两个人都没有关系!”花云将被捏扁的饮料盒扔到垃圾桶里。可怜的盒子成为她的迁怒对象,撞得垃圾桶全身一颤。

      不知对方为何炸毛了,楼宁摸摸鼻子,识趣地转移话题:“所以说这个本子里的人都成了炮灰?”

      “没有,我也输了很多场。但是,那些赢家有一部分似乎并不是为了我姐而比赛的,之后我们还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球友。”花云迷糊地挠了挠脸颊,瞥见楼宁八卦地翻着笔记本,提醒道,“18页,27页,29页,45页,63页,72页,90页。这几位学长的球技都很厉害呢。”

      “竟然还有我们校队的队长!”楼宁直摇头,又冲花云嘿嘿嘿地贼笑起来,“他们不是为了梁梓君学姐而来,应该是为你而来的吧。”

      花云啊了一声:“果然是为了切磋球技而来的。”

      楼宁鄙视道:“偶像,这是言情小说!他们一定是与你在球场上惺惺相惜,慕名而来的!学长们含蓄又真诚的爱意呀,就这样被迟钝的你掩埋在过去的时光里了。”

      “你以为凑齐七个人就能召唤出恋童癖和玛丽苏吗?”花云被对方周身的文艺气息与少女情怀囧出一脸便秘的神色,“而且,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会有人喜欢我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楼宁只是怔愣在原地,老半天接不上话。

      说话之人的表情太过于平静,语气又实在是理所当然,仿佛向自己陈述某个事实,例如“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例如“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又例如“自然状态下水往低处流”,而倾听之人是不会对此产生一丝一毫的质疑。

      当然,经过反复琢磨之后,楼宁还是察觉到这句话不对劲。可是小粉丝连旁听侧敲都不敢做,毕竟一旦踩到偶像的地雷区,很好说话的花云就会像一个士兵得知敌情一样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等到楼宁终于能弄明白那句话背后的故事时,已经是半年之后的暑假、在Archer乐队的毕业party上了。

      “小云那个白痴果然又在说这种混蛋话了。”准妈妈梁梓君毫不在意“白痴”与“混蛋”对小宝宝的胎教是否有影响,给虚心请教的楼宁解释道,“她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父母离婚之后,由于某些原因,把她交给了我们来照顾。在六岁的小孩子看来,其实就是血肉至亲把自己抛弃了。”

      “连自己最亲的亲人都讨厌自己、丢下自己,世界上真的还会有喜欢自己的人吗?如果还要做出肯定回答的话,想想都觉得可笑。这大概就是小云的心结吧。她的父母亲手在她心里种下了一棵毒苗,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为‘不可能会有人喜欢我的’。”

      “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还骂过她‘就这点破事你至于对全世界都绝望吗睁开眼看看你身边关心你的人’这种话。现在我依然坚持我的观点,只是挺后悔自己当初的表达方式。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情,而旁人几乎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梁梓君笑了笑,“就像有人喜欢吃香菜吃榴莲吃臭豆腐,也有人视这些为邪物。”

      “小云住进我们家之后,一直都表现得听话又懂事。主动分担家务,学习也不需要我们操心。即使十岁那年受伤了,她还反过来笑着安慰我们。她一直努力做个好孩子,也许是怕我们会讨厌她、丢下她。所以,我还挺想念那个和我爸爸一起捉弄她妈妈的小家伙,也很想念那个会躲在她爸爸怀里假哭的鬼灵精。”

      楼宁沿着梁梓君唏嘘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花云正在和Archer乐队的一位学长讨论着“如何烤曲奇才会更好吃”的问题。灯光映在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里,好像是只能在书本里看到的星光闪烁的夜空。

      于是,楼宁便想起了花云站在球场上的意气风发,与人相处之间的早熟聪慧,整理杂物时候的熟能生巧,送来一杯自己喜爱的热牛奶时的温柔体贴……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男神路飞。微博上经常转发这样一条心灵鸡汤:像路飞一样,不要让生活改变了你的笑容。但是楼宁相信,经历了顶上战争、目睹哥哥的死亡之后,路飞的笑容已经变了。

      “TVB的电视剧总会说,人活着呢,最重要就是开心。但是,人活着,也总会有不开心的时候,那么也需要逼着自己开心起来吗?没必要。就让她矫情一下别扭一下吧。”梁梓君喝了一口热牛奶,“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地将那棵大树连根拔起,虽然能做的也只是一点一点地挖土刨根。不过,按照愚公移山的说法,我们会成功的。”

      “我、我也来帮忙挖土!”

      梁梓君笑眯眯地望着小学妹跑过去找自家妹妹,听到刚刚故意回避留给她们聊天空间的男人嗤笑道:“孩子他妈,你这是现学现卖,问过这道鸡汤汤谱的原创者我的意见了吗?”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她张嘴咬下男人递到嘴边的水果,口齿不清地继续道,“小云的新朋友很不错……唔,可是,现在还需要挖土刨根吗?”

      某个新晋的挖土者跑到花云面前,心里满腔情绪却涨红了脸支吾不出一句好话——简直就是认真复习精心准备的考生一上考场就由于紧张而发挥失常一样悲催。楼宁挫败地抹了一把脸,瞟了一眼台上K歌嘶吼的学长们,当即下定决心道:“我上去给你唱首歌,你要好好听一听。”

      直到音乐声响起,花云才明白脑残粉一惊一乍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
      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
      …………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确定,
      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
      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
      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和花云一起讨论曲奇饼做法的学长评价道:“虽然情绪激动、用力过猛,但是,这样坦率的真诚的歌声依然能够打动人心。”他似笑非笑地斜睨花云,“当语言再也无法表达人类的情感时,音乐就出现了。她在用音乐向你传达自己的心情呢,有没有很感动啊,小花云~”

      “学长,你真不愧为妇女之友。”

      “……呸!”

      一曲结束,楼宁又风风火火地跑下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有什么感想?”

      花云一本正经地说:“原来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看我不太顺眼啊。”

      楼宁表情狰狞地瞪着她。

      “开个玩笑而已嘛。”花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似乎很不擅长应付这样肉麻兮兮的谈话,“我听到了,你是我的朋友,你很喜欢我。”

      她顿了顿,猜到了对方要表达这份心情的原因:“我现在收回那句话。我知道的,在我身边一直有人珍惜我、喜欢我,而且我也值得被他们珍惜着、喜欢着。”

      花云这一句话,就如同她要收回的那句“不可能会有人喜欢我的”一样,让楼宁怔愣在原地,老半天接不上话。不同于那时候的淡漠,现在的花云,眼睛因为脸上的笑容而微微地弯着,神态是平和而幸福的。仿佛再一次走过家乡的小路,听到街边的店铺放着童年的歌谣,于是怀念而温暖地微笑起来。

      这样似曾相识的笑容,令楼宁想起了《海贼王》里艾斯最后的微笑。

      一个由于继承了海贼王血统而不被期望活下去的孩子,终此一生都在思考着“我是否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问题。在顶上战争的最后,在他的生命燃烧殆尽的时刻,他已经找到答案了,无怨无悔地笑着说:“谢谢大家一直爱着这样的我。”

      那个让你的生活变得五彩斑斓的人,是谁呢?

      那个证明了你热爱着这个世界的人,是谁呢?

      那个教会你温柔而坚强地活着的人,是谁呢?

      ——你遇到那个人了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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