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覆水难收》周紫陌

25、孩子，等等我（下）

　　医院的走廊里飘散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我急匆匆的巡视着每一间病房，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小时候我就特别惧怕这个地方，所以即使病得很严重我也不喜欢来这里，平时头疼脑热也只是去附近一些小诊所吊水。

　　终于看到了回廊的另一端的病房貌似和之前走过去的不一样，一个个仔细看着门上的标识，终于找到了!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生怕有一点声响打扰到房间里的她，抬头寻找她的身影，窗前一缕阳光投射进来，恍在床上那个面色苍白、软弱无力的人毫无半点血色的面颊上，我轻轻地走过去，她看了看我，充血的眼底，干裂的核唇，嘴巴微张但有很快合起来，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活蹦乱跳的贾晗，纠结的心终于要到爆发，我们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她嘶哑的嗓音拼命的叫嚣着，像是要喊出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恨。

　　“晗晗，对不起，对不起，我该陪你的，是我不好。”我还在为没能陪她一起去后悔着。

　　“不关你的事，也许是老天爷太可怜我了，我太累了。”她的双臂紧紧地环绕在我的腰间，越来越近。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忘了这件事吧，你还有你的父亲，你要为他着想。你还年轻。”

　　“呵呵，是啊，我还年轻，既然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丧子之痛，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啦。”她的眼泪沁湿了我的衣衫，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抽噎，我双手合起来捧起她如纸的脸，就这样迟迟的看着她很久。

　　“晗晗，孩子没了，这已经是事实，我们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接受吧，咱们可以重新开始的，你相信我，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我举起了贾晗缠着纱布的左手，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浸血的痕迹。

　　“我的女儿她会孤独的，她离不开妈妈的，我得去陪她，她胆子很小，会害怕。”

　　“贾晗，你醒醒，她已经死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贾晗这时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在机场的画面。高旭将一个女婴的遗体交给父亲时的场景，她不敢相信的捂住快要叫出声来的嘴，慢慢走近，越来越近，直到自己亲眼看见保温箱中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孩子貌似还在熟睡的模样时，她才发疯似得抢过司机手中的保温箱，死死的盯着里面，眼泪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滴滴打在箱子上面，她眼中尽是恨意，恨不得立刻将面前这个自称孩子父亲的男人千刀万剐，最后一个踉跄，昏死在众人面前。

　　“不，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她没有死，你听，她在喊我呢。”贾晗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着外面，含泪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我实在无法看到如今的她，不，她已经不再是她！

　　“贾晗，她已经死了，已经离开我们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你给我闭嘴。”狠狠的耳光落在我的脸上，只觉得左脸很热，可是我并不在意这些。目光渐渐转向她，她因刚刚的失手眼神不敢再直视我。

　　“好，你不是想死吗？行，我让你死。”说着我跑了出去，病房里留下贾晗一个人，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她瞬间变得很安静。

　　“思梦，对不起，不要再来管我了。”

　　一会儿我拿来了一杯水和一瓶安眠药，摆在她的面前。

　　“你又回来干嘛？”她抬头看着我，脸上挂满泪痕。

　　“干什么？姐妹一场，你不是想死吗？我让你死的痛快点，在你面前是一百粒安眠药。吃了它，你就可以永远的睡过去了。”我说完她便真的照做了，扭开瓶盖，将里面的小白片药粒倒在手心当中，准备吃下去。

　　“在你死之前，我可以先跟你说说你死后的事，你不仅见不到你的女儿，还会留下一个老泪纵横的父亲，他将会上演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同样的丧子之痛，不过就算他不自杀，那个年纪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随你去了，你还会背负着一个不孝的骂名。最主要的是害死你孩子的真正凶手还没有收到半点报应，还可以继续过着他安乐的生活。我说的就这么多，你现在可以吃了。”她傻傻的看着瓶子半天。

　　“在想什么？吃啊！吃了它你就轻松了不是吗？”她忽然把瓶子使劲的向门口摔去，里面的药片稀稀疏疏的散落在房间的各处。

　　“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傻，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她抬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我“我要报仇。”

　　“晗晗，你...”我哭着捂住她的手，彼此泪眼相觑。她抽出一只手，轻轻地附在我的左脸上，心疼的看着我。

　　“对不起，思梦，我总是让你受伤，而你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傻子，我怎么会在意这些，只要你没事就好，晗晗，我知道你很难过，其实刚接到伯父打来的电话时我也吓到了，第一时间就想到你肯定要做傻事。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没有能力去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它一个好点的结局。”我定定的看着她。

　　“嗯，刚刚你离开那会儿其实我想了很多，我不能那么自私，我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再说我绝对不可以让我的女儿就这样白白死掉。”

　　“晗晗，你要记着，活着就很好，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没有权利抛弃我们的生命。”

　　“嗯，知道了。可是如果刚刚我并没有听进去你的话，你该怎么办？”

　　“嘻嘻，告诉你吧，我才没那么厉害呢，你想吃我也没处去整那么多安眠药啊，那些都是我平时备在包里的维c片。”我冲她眨了下眼睛。

　　“你啊！”

　　连续几天里我几乎每天都去贾晗家，她正准备着将高旭送上法庭，平时她家里也经常会有律师出现，她像变了个人，脸上居然从未显示出半点悲伤，反而有了会时常冲镜子笑的习惯。

　　贾晗的女儿是因为生下来不到两个月接离开了妈妈，继而营养不良，高旭因为不在意把她扔给情人照顾，才会导致贾晗孩子的死亡，在高旭正打算筹谋着来中国的前一天，才得知孩子已死的消息，当贾晗看见孩子的遗体时当场晕死过去，却因悲伤过度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卫生间，割腕自杀。

　　我陪着贾晗来到了一个绿意茂盛的地方，下车后，吹在脸上的风却夹杂些凄凉，放眼望去，这附近的景色很美，就像雨后的春天，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了那份生机。贾晗把头发束得高高的，平日里的齐刘海今天却用鬓卡别了上去，我紧跟在她的后面，寸步不离。

　　我们走到了一个四面都种满君子兰的地方，在那百花丛中有一块正方形的深褐色理石，我们慢慢走进，贾晗紧挨着石碑坐下，手摸着冰冷的墓碑，泪水不住的淌下来。

　　“孩子，我的女儿，妈妈来看你了。这是妈妈的好姐妹，思梦阿姨，你要是见到她你肯定会很喜欢她的。”我冲着墓碑挥了挥手。

　　“小朋友，你好。”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儿啊，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你喜欢吗？子忆，贾子忆。我的回忆里满满的都是你啊，我是多么想你，我的孩子啊！为什么...老天待我们如此不公，我还没有好好看你长大，就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甚至在你生前给你取个名字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妈妈对不起你啊。孩子，我时常会在梦里梦到你，是你想妈妈了吗？如果想我了就来梦里找妈妈吧，妈妈在这儿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陪你，你...你不要怪妈妈，如果有来生，妈妈欠你的妈妈一定还，你可要记着妈妈的模样，今天妈妈故意把整张脸都露出来，你可要牢牢记得啊，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这里的花叫君子兰，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孩子，你也会喜欢的，对吗？你看到这些花就像看到妈妈一样，妈妈没有离开你，会这样一直守在你身边。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在这里不要害怕，要是怕了就对妈妈说，妈妈...妈妈...”贾晗头靠在石碑上，已经泣不成声。

　　“晗晗...”我轻声的叫了叫她，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继续靠在上面。

　　过了一会儿贾家的司机跑了上来，恭敬地对贾晗说

　　“大小姐，高先生在入狱前想见您一面。”

　　“不必了，你告诉他，我会恨他一辈子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是。”说完便靠在一边静静地等候着。

　　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女人内心有太多的无助，她高高在上贵为千金，可是却在感情上那么卑微，到最后连自己的孩子也将离她而去。贾晗曾对我说高旭在回国见她时眼圈红红的，定是因为失去这一千万而苦恼的，令她作呕。可是我觉得也许高旭并不是仅仅为了钱才会那么难过，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只是他的贪心，他的自私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贾晗紧闭着双目，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墓碑上，嘴角微微上扬，重温着当初美好的画面，脸上映出是刚刚哭过的泪痕，我想那段最甜蜜幸福的回忆与那场最痛苦凄凉的往事将会伴随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