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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但求来世(冀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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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以前,家的概念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一群面无表情的奴才,和一个神经质的母妃。父皇不过是家宴时高高坐在台上的一个远远的身影。
母妃总是一会儿把我推到一边大骂:“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失去他的爱。”一会儿把我拉入怀中,死死的搂着我,“冀儿,冀儿,母妃只有你了,别离开我……”这个时候我总是心中惴惴的,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得罪母亲。后来我知道,桓王的母妃正是母妃怀孕的时候受的宠,可是她怀孕的时候却没有失去父皇的宠爱。
那个时候最快乐的时光不过是母妃睡着了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走来走去,抚摩那些雕刻精美的桌椅,感受那个突出或凹陷的质感。或者在大殿中哒哒的跑动,自己听着脚步的声音,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寂寞。
七岁那年,我终于有机会走出那个有些阴沉的大殿,因为我要去学堂了,可是去学堂的前一天,母妃将我拥在怀中,郑重的对我说:“冀儿,记住永远不要和那些身份比你低的皇子说话,你是高贵的贤妃之子,不要和那些下贱的皇子接触,他们不配!”母妃喘着气,用两只手紧紧的抓着我,“记住,有一个人是我们母子的敌人,他就是齐桓延!你的四弟,他的母妃抢走了我的丈夫,他抢走了属于你的父皇。”
我不懂母妃的愤怒,我只知道我的痛苦是由他造成的。
年关已过,外面还带着冬日的冰冷,我第一次看到了我的宿敌--齐桓延。
白色的长袍、同色的帽子,手上还带着绣了花的白色手套,整个人看起来这样的粉妆玉砌。他竟然也来学堂了,有了父皇的宠爱居然可以提起一年进皇家的学堂。
我只知道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为母妃的话,为我自己的苦,也为那张粉妆玉砌没有哀伤的脸。
我走过去,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白色的长袍沾上了残雪的黑色,可是他却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带着倔强的愤怒。
一瞬间我被迷惑了,这个倔强的男孩是我的敌人吗?
很快我忘掉了我的疑惑,母妃不停的在我耳边说齐桓延的母妃如何下贱,如何迷惑君王,他自己如何下贱像他母妃一样,抢去父皇的爱。
这一切化成了行动的力量,我一次次在学堂中做弄他,把新研的墨汁泼到他的衣服上,在冬天还冷的时候把他关在学堂外面直到夫子发现。我在这乐此不疲的做弄中找到了快乐,渐渐的我的目光越来越投向他。我不懂,只知道,看到他受到欺负后脸上倔强的表情,我的心中无比快乐。
十一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好像护出的口气瞬间就能凝结成冰,我已知道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母妃家中的人也在四处活动,因为我是最有资格得到皇太子称号的人。我不关心这些,学堂例行放假的日子是我最无聊的时候,我越来越怕看不到他,即使看到他就只是做弄他。
那天又是一个冷的彻骨的日子,我早早的来到学堂,想着如何做弄他才好。外面静静的飘起雪花,刹那间满天都是白色的雪瓣,一旋一旋的从天上落了下来,远远的齐桓延来了。
还是一件白色的长袍,雪瓣一片一片的将他裹住,映得他如此的动人,我忽然心中火起。快步跑出学堂,他阻住他向学堂的脚步,一脚踹向他,口中大喊:“小贱人,今天就让你在外面受雪浇!我不开口不许你进来!”后面那些势力的世家子弟,高声给我叫好着,这助长了我的气焰,我们合力将他按在雪地中。他一声不出,只是倔强的看着我。
看到他那张倔强的脸,我心中的火更盛,索性骑在他身上,大声的问他:“服不服,你服不服?”
看着他那个白玉似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我忽然有些心慌,可是他却始终不肯出声,我想拉他起来,可是却实在找不到可以下的台阶。
父皇的出现结束了这场闹剧,本来父皇重来不曾来学堂,可是那样下雪的一天,他来了。他呵斥了我,救出了脸已经有些冻坏的桓延。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我重来就没想过让他死。
因为我的残忍,父皇正式将皇太子立为大皇子,父皇光明正大的反对支持我当皇太子的人:一个对自己兄弟如此残忍的人又怎么对自己的子民好?
我失去了皇位,可是我并不难过,也许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皇位的重要。
同年,父皇去世了,大皇子正式继位。
我记得母妃疯狂的笑声,当她知道桓延的母妃已死,她的狂笑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我不敢说出心中的恐怖,也不敢行动,仿佛一动就会招出潜伏在暗处的恶魔。
当母妃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就跑了出去,脑海中还没有找出要去的方向,脚已经自动向桓延住的偏殿跑去。一个同时失去父皇和母妃的人该如何?
刚跑到偏殿,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原来刚刚登基的皇帝来了,正茵茵的问候刚刚失父丧母的桓延,他慢慢的转了过来,脸上有点憔悴,眼眶中红红的,一张口,嗓子有些沙哑:“多谢陛下来看桓延,桓延实在愧不敢当。承蒙陛下看得起,桓延必定竭尽全力帮陛下稳固地位!”
原来我已经迟了,原来他已选择帮皇兄。是否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迟了?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见过他倔强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无论何时都不变的温润的笑容,渐渐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倔强的桓延,只有我怅然若失,那张倔强的脸也学会了带着面具生活。
十五岁的时候,母妃要去世了,临死以前,她拉着我的手:“冀儿,母妃对不起你,母妃没有做到做母亲的责任,但是母妃最后告诉你一点,你不是至尊的时候,永远不要爱。因为你爱了,就可能会被人背叛,只有你成了至尊,就只有你背叛别人的爱,没有人敢背叛你的爱了。”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从此我要为自己的帝位而奋斗了。
十四岁的桓延已是如此聪明,他一次次暗中剪除了我在朝中埋下的势力。我不甘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低头向我认输!
十六岁,桓延大婚,娶的是吏部侍郎的女儿。那天是我喝的最多的一次,我对自己说,我恨他,我不能让他婚姻得到幸福。我派人在他大婚前□□了他未来的妻子,后来我听说那个女子从此对男子有着病态的恐怖,我却没有笑出来。
二十三岁,陛下忽然重病,这个会是我的机会吗?
然而皇兄到底是睿智的,他选择了桓延做监国,一方面他没有足够的势力篡位,另一方面陛下对他有恩,他心底始终善良,他不能篡位。
皇兄去世后我就被派去溪尾,他还是有些怕我。我不在乎,其实去溪尾也许更能放手做我要做的事情。
我画了一副桓王的画像,我心中对自己说,要以自己的敌人做激励,时时见到他才能让我更努力,可是画上的人却变成了有着倔强面孔的桓王。
二十五岁,两年了,我已经不能再忍受。
天性碰到了一个和我有八分像的人,我重金收买了他,让他代替我做溪尾的冀王,而我带人秘密潜回了京都,那个带着面具生活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到达京都就从显德的口中知道男后之事,难道是天要成全我这些年的挣扎?我迅速控制了京都的局势。
我已交代人刺杀他,可是临行前还是改变了主意,我不停对自己说:你恨他,你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你要他撕开脸上温润的面具,让他哭着跪在你面前求饶。
他终于回来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失措,我匆匆赶到城门的地方,远远的看到他,还是那样的丰神如玉,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我心中有些抽痛,可是嘴里却说着刻薄的话,从见到他开始我已经不会静静的关心他了。
终于还是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我心中明白我已经败了,那个我原本胁持的男孩是他关心的吧,虽然他力持镇静,可是颤抖的手不会骗人,我要败了吗?那么就放了手中的男孩吧,让他尝尝世间最苦的刑法--爱情。如果今生注定我只能为他疯狂,那么就让他也疯狂一次吧。
满天的剑影中我已知道他不及我,可是“落日芳华”终究要出手,我要最后搏一次,如果我赢了,他只是受伤,如果我输了,那么就是死亡。
“子母剑”,我终究还是输了,输的一无所有。桓王的剑刺入身体的时候带着冰冷的感觉,仿佛十一岁时冰冷的天气,我终究还是还了他一次,剑已无力,即使冒死递剑也只能伤他,可是我已不想伤他。闭上眼睛感受剑刺入□□的滋味,奇怪,竟然没有痛苦,眼前只是闪过一张倔强的小脸。那个在风雪中怒视我的倔强的孩子原来早就刻在了我的心版上。
今生已选恨他,惟愿来生可以爱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