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随暮雨飞》三木大人

1、第 1 章

　　傍晚，夕阳的余辉将天空染成了黄灿灿的锦缎，操场上的人三五成群或急或慢地往食堂而去。对于一直处于苦逼学习中的高中生生来说也唯有吃饭的时候才是最让人欢心雀跃的。

　　暮雨飞站在教学楼的出口，白皙无甚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却在无比淡定地咬牙切齿，该死的花尚陌干嘛每次都那么慢？
　　此刻的花尚陌正低垂着头站在英语办公室的办公桌前，双手老老实实地背在身后，完完全全一副受教好学生的模样。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年轻时尚的女老师，只是脸色稍微难看了一点。
　　“听说你这次数理化考试总共只扣了九分。”
　　花尚陌心中哀叹，他就知道这次英语老师又会抓住他不放的，“嘿嘿，老师这完全是侥幸。”
　　“是吗？”年轻的英语老师用笔头轻轻敲着桌面，“那这英语成绩为什么就一次也侥幸不了呢？”
　　“老师，这是巧合，怪不得人。”
　　年轻地女老师放下笔，扯过一旁的试卷摊开放在他面前，“这次的英语考得都是最基本的知识，但是你看看你做的，呵！二十七分，花尚陌，你连蒙都蒙不对吗？”
　　花尚陌用抽出左手摸了摸鼻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背在后面，“老师我错了。”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你要知道错了就不会在我的课堂上做物理题。”一想到这女老师就不禁气红了脸，这帮学生完全就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
　　“呃......老师你都发现了啊！”
　　“你以为你们私下的小动作很隐秘？”
　　“......”
　　“以后英语课不准再做其他科目的事情，还有每天下午放学后来办公室补课。”
　　“啊？老师还是不要了吧......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学习英语。”花伤陌苦了一张脸。
　　“你哪次不是说好好学了，结果呢？”
　　“老师我这次一定做到，我发誓。”花尚陌表情严肃的举手。
　　“好了，你已经没有信誉度了，这事就这样定了，去吃饭吧。”女老师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花尚陌垂头丧气地出了英语办公室，然后直奔下教学楼。
　　暮雨飞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人，待他来到自己身边，伸出手狠狠地掐了掐他的胳膊，“你可真能磨蹭，食堂的饭都快没了。”
　　花尚陌讨好地冲她笑，“别生气啊，容易长皱纹。”说完又忍不住叹气，“而且我也是被逼的，我们那英语老师也不知哪根经搭错了，那么多英语成绩差的非得逮着我不放。”
　　“谁叫你文科和理科差距那么大，一个天一个地的，老师心理不平衡当然不会放过你了。不过按理说英语题选择题那么多，你就是蒙也不只是二十七分啊！”
　　“哼。”花尚陌一脸不屑，“蒙这种低级手段我会做吗，我可是把我会做的都做对了的。”
　　“那有本事正式考试的时候你不要涂机读卡，拿个零分岂不更能表现你的气节。”暮雨飞觉得这个人完全就是欠抽。
　　两人边说话边慢吞吞地穿过操场向食堂走去，
　　花尚陌情绪有点低落，“雨飞，以后下午都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怎么了？”暮雨飞从没觉得如此惊喜过，以后终于不用老等他了。
　　“英语老师让我放学后去补课。”
　　“哦，没关系，我以后和琳琳一起去就好了。”
　　花尚陌情绪更低落了一点，不过马上又想到了新的事情，“再有一周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是啊。”
　　“到时候我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
　　暮雨飞瞅了他一眼，完全不信，他能送什么特别的礼物，每年就只知道送贺卡。
　　“真的，这次绝对和以往不同。”花尚陌想起自己去海边捡的一大堆贝壳，他一定要做一个最好看的贝壳风铃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那我拭目以待。”和他相处十五年，暮雨飞对他是一点期待都没有，哼，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花尚陌最近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多出了两件事—去英语办公室补课和在寝室捣鼓他的贝壳风铃。前者让他头疼，后者让他欣喜。杨雄抱着篮球踏进寝室招呼道：“尚陌去打球。”
　　花尚陌头也不抬地回：“不去，没空。”
　　“我说，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啊，天天除了呆在教室就是窝在宿舍。”瞥了一眼那一桌子乱七八糟的贝壳和丝线纳闷，“我记得咱们没有手工课吧。”
　　“嗯。”花尚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杨雄见他似真的不想去只得抱着球又走出了寝室。花尚陌眉头紧皱，他已拆了很多次了，却总是出不了他想要的效果，不由有点急躁。

　　“雨飞，快点，不然食堂又没饭了。”
　　徐琳琳在前方向暮雨飞喊道。
　　“你先去，我等一下去找你。”暮雨飞左手恰着腰，尽力挪动步子往前走。
　　徐琳琳想了想，“那我先去食堂排队打饭，你等一下到一食堂来找我啊！”
　　“好。”暮雨飞看着前面转身向食堂跑远的人，放下了脚步靠在旁边的栅栏边休息，她好久没走这么快了，心脏跳跃的速度隐隐发疼，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等到心跳回复平稳才慢慢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暮雨飞刚踏进食堂就看见徐琳琳在靠近门的位置向她招手，“你怎么这么慢啊，难道每次都是来吃剩饭的？”
　　“琳琳，以后你还是不要等我了。”暮雨飞觉得愧疚，徐琳琳是多一分钟都在看书的人，又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耽误她的时间。
　　“没事，以后你慢慢来就好了，我在食堂打好饭等你。”徐琳琳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再加上这几次考试让她觉得气闷焦躁，为什么每次都是第二呢，而且还是刚好只差那么几分。
　　“谢谢。”暮雨飞低头，用筷子轻轻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
　　“客气什么。”徐琳琳豪爽地说，“好歹你也是我的同桌加舍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你这身体确实需要锻炼了啊，走两步路就喘气，高中这么紧张怎么挺得过去。”
　　徐琳琳从来没见有人的身体差成这样的。
　　“嗯，我会注意的。”

　　花尚陌左赶右赶终于赶在暮雨飞生日的前一天将风铃做好了，黄色的贝壳拼接成顶，边沿刻了“陌上暮雨”四个字，整个风铃蓝色为主白色为辅串接而成，看起来似一只只蓝色的小蝴蝶螺旋而绕，最下边缀了一圈小海螺，非常精致漂亮。
　　花尚陌对自己的杰作是相当的满意，又拿到礼品店包装了一番，抱着怀里的盒子，想着明天暮雨飞开心的面容，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第二天暮雨飞生日，恰好又是周末，于是花尚陌决定带她去海边。暮雨飞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花尚陌带着她穿越街道，向海湾驶去，周围的景物不断后退，风扶过暮雨飞的耳迹，清爽逸人，更有一种淡淡的甜蜜幸福划过她的心房。
　　海边的风有点大，周边来往的人也多。两人选了一块大礁石坐了上去，花尚陌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盒子递给暮雨飞。暮雨飞接过盒子，竟然有点沉，诧异地问，“什么东西？”
　　“打开你就知道了。”花尚陌故作神秘。
　　暮雨飞从边沿拆开包装纸，露出一个一个粉色的盒子。揭开盒盖，暮雨飞瞬间睁大了眼，“风铃！”
　　“嘿嘿，怎么样我亲手做的。”花尚陌期待地看着她。
　　暮雨飞尽力压制着激动的情绪，说出的话还是有点颤抖，“谢谢，我很喜欢。”右手提起风铃，任海风吹起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那摇摆的风铃就像一只只欲展翅飞翔的蓝蝶，暮雨飞看得迷了眼。这是她收到最美好的礼物。
　　“生日快乐。”
　　花尚陌见她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心里美滋滋的。整个身体放松地仰躺在石头上，侧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女孩子的侧脸，眼里说不出的柔和。她是住在他心里的星星，从他五岁记事起就小心翼翼地守护了十年。

　　暮雨飞爬在课桌上，眼睛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这场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一点也没有放晴的意思，身边不时有同学来来去去。时不时有说话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学生生活总是这样与众不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那个男生可真够倒霉的，竟然被那么大的石头砸了，还好我们离得远，不然肯定吓死个人。”
　　“可不是，和他离得近的也有好几个人受了伤。”
　　“学校也真是的，明明那个山坡看着就不怎么安全，也不弄个防护措施。”
　　“那个地方本来就偏，又下了好几天的雨，遇上只能说他运气不好。而且救护的人来得也挺及时的，医院就在学校不远，现在应该到了吧。”
　　“唉，昨天下午我送英语试卷去英语办公室还见过那个人，说实话人还长得蛮好看的，还那么好学，别人都吃饭去了，他却还在办公室听老师讲英语题，可惜了。”
　　“得了，高中这么忙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嘿嘿，其实我就是欣赏一下。”
　　两个女生相互说着从暮雨飞身边经过往后面走去。
　　听到最后的暮雨飞身体一震，在英语办公室补课的不就是花尚陌吗，被砸了，还送了医院？暮雨飞突地起身出了教室向楼上走去。教学楼六楼，暮雨飞背靠着花尚陌的教室门大力喘气，脸色惨白，嘴唇呈青紫色，看着甚是吓人。顺手抓住一个出教室的人急急的询问：“请问，花尚陌在吗？”
　　来人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说，“他刚和人去医院了，有什么事吗？”
　　去医院了，去医院了......心脏一阵巨痛，身体控制不住地沿着墙面往下滑。
　　“喂，你怎么了，还好吧？喂，喂......”
　　见她不对劲，来人及时扶住了她。
　　暮雨飞此时已顾不上其他，心脏越来越痛，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却还是坚持不了地晕了过去。
　　花尚陌刚走到教室就看到暮雨飞晕过去的一幕，眼前一阵犯黑，惊惶地冲过去一把推开扶着暮雨飞的人，大喊道，“雨飞，雨飞，你怎么了？”
　　暮雨飞却已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花尚陌想要抱起地上的人，一碰到她的身体就被一阵冰冷骇住了，他一把抱起地上的人冲围观的学生大吼：“让开！”
　　人群瞬间让出一个缺口。花尚陌抱着暮雨飞踉跄地下了楼，杨雄看见情况不对一边跟了上去，一边打电话叫出租车。
　　市医院的走廊上，暮妈妈一脸的疲惫，“尚陌啊，我曾经拜托你在学校照顾好雨飞，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你知不知道她的病发作一次是要人命的。”
　　花尚陌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心里满是自责与内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有什么用，雨飞要是没了，你让阿姨怎么办？”张淑娴知道不能怪面前这个孩子，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她只有雨飞这么一个女儿，她好不容易才将她养到十六岁，明明这两年都没犯病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在医院的走廊等了一天一夜，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张淑娴慌忙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病人恢复心跳，但是她现在的心脏经过这一次发病已经极其
　　脆弱，暂时尽量不要打扰她休息。”

　　医生说完又安慰了几句才离开，听见没事，放下心的张淑娴腿一颤就要跌倒，还好花尚陌及时扶住了她才勘勘稳住身体。
　　“阿姨，你先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帮您看着。”
　　张淑娴摇头，“不，我要等她醒来我才能放心。”
　　花尚陌只好扶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暮雨飞的房间，到处挂满了风铃。一走进去，整个屋子都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房间最中间的位置挂着的恰好是花尚陌送给她的贝壳风铃，特别的扎眼。花尚陌拉过一旁的凳子在暮雨飞的床边坐下，然后将她放在一侧的手拿起放在双手间握住。
　　暮雨飞睁开眼看他，“你来了？”
　　“嗯。”花尚陌垂着头轻声应道。
　　“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是我自己的原因，不关你的事。”
　　“你是来找我的。”
　　“嗯，你没事真好。”暮雨飞扯了扯嘴角对他笑了笑，心里无比的安心，还好他没事，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多么的难受。
　　“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的，你这次来被你发现我的秘密了呢。”暮雨飞试图转移话题。

　　“你是说风铃？”
　　“对呀。”
　　“嗯。”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他去海边挑捡了十年的贝壳，然后亲手做了一个风铃送给她。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见风铃的声音我就会觉得特别的安心，就好像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样，我真的好害怕世界都是安静的样子。”
　　“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的世界不会安静的。”
　　“但愿吧。”说着暮雨飞又闭上了眼，“花尚陌，你以后一定，一定要多看看多听听这个世界，连同我的那一份。”
　　“不要，你的你要自己看我不能帮你。”
　　“呵呵.....”暮雨飞笑了，可是心脏瞬间传来的痛又让她停了下来，“我可能不能留在这个城市了，我妈妈要带我去滨海看病。”
　　花尚陌有点吃惊和慌乱，“为什么要去那里，这里不是更好吗？”
　　“因为我爸爸在那里啊！他会照顾我们的。”
　　“哦。”花尚陌沉默良久，“那你一定要早日康复。”
　　“好。”暮雨飞答应，轻轻闭上了眼。
　　一室静谧，花尚陌见她睡了过去，将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起身小心地绕过风铃出门免得惊扰了她。待听见门轻轻合上的声音，暮雨飞立刻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棉拖鞋慢慢走至窗边伸手推开窗户，瞬间一股清冽的风扑面而来。现在已是深秋，窗外的树木大多落了一地的黄叶。暮雨飞看着花尚陌走在路上，他穿着蓝色的格子衬衣，背挺得很直，清瘦的背影有一股特有的少年的青春气质。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抬头向窗户看来，暮雨飞立刻蹲下身，眼睛泛红，平复瞬间泛起的剧烈心跳。
　　对不起，花尚陌，我不要你看到我无力的样子。我以为自己的心脏足够坚强，却原来还是这么不堪一击，曾经的小心翼翼都成了无用功。

　　“妈，我想去滨海。”
　　“怎么了？”张淑娴担忧地看着她。
　　“我想去看看爸爸。”这么多年了他一定很孤单，妈妈也一定很想他。
　　张淑娴一滞，心里说不出的心酸与悲痛，压下思绪点头，说道，“好，妈妈明天就去订票，然后给你办完休学立刻就去。”

　　滨海的天气很冷，暮雨飞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裹着毛线围巾站在寂静的雪地里，呼出的气息化作浓重的烟雾，在凌冽的空气里消散得无影无踪。每呼气一次胸腔就剧痛一次。颤抖的将手里的大信封塞进绿皮的邮筒，心剧烈地颤抖，嘴唇立刻显了色，青黑得吓人，暮雨飞支撑不住地倒下，已经来滨海三个月了，她知道不用等到下一次的发病.......
　　三个月前，医院里虚掩的门口，她无意间经过，听见手术医生和妈妈的对话。
　　“医生我女儿的心脏还能不能进行手术？”
　　“心脏破损严重，手术已经没办法进行。”
　　“怎么可能，明明上次还有百分之三十的......”
　　“她这次发病比想象中的严重，心跳微弱，能醒来已经是奇迹，可能撑不过下一次发病。”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看着妈妈最后失控的痛哭，暮雨飞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从她知道自己病的那天起她就知道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恩赐，所以她并不害怕，她只是很难过，很不舍，父母以及那个送她贝壳风铃的少年。
　　既然悲痛最后终会到来，她希望他永远看不到，一切就让时间来慢慢淡化吧.......他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清晰，慌乱嘈杂的脚步声不断，有人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暮雨飞艰难地睁开眼然后看着头上憔悴带泪的脸，视线模糊不清，声音几乎呢喃，“妈.......对不起......不要哭好不好........心.......好痛.......滨海......我要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