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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钟氏提亲 ...

  •   正始七年,夏,沛国,沛县。

      时光如指间流沙,转瞬又过了七年。曹璺已长成十四岁的少女,出脱得亭亭玉立。别家的小姐养在深闺无人识,她却自小跟在祖父身边,女扮男装,骑马打猎。沛王纵容她,嗣子夫妇自然没有办法。这不,曹璺又与祖父射猎归来,鹿兔雁鸡,收获颇丰。兴致来了,曹璺还要与祖父比试骑马,看谁先到达沛县东城门。沛王大笑着应允。
      “祖父既已答应,那何不与璺儿下点赌注?”曹璺汪汪的黑眸在一双杏眼里骨碌一转,笑道,“不下点赌注,璺儿可跑不起劲儿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丫头……说吧,你想下何赌注?”沛王笑着瞥了她一眼。
      “若是璺儿输了,璺儿一会儿就帮祖父大人的这匹汗血宝马洗澡。”
      “好!好!”沛王点头一笑,转头见曹璺笑得诡媚,问道,“若是祖父输了呢?”
      曹璺含笑,道:“若是祖父大人输了,就得将这赤珠马赠予璺儿。”
      “原来你这丫头是打起了孤赤珠马的主意!”沛王大笑。
      “怎地,祖父难道是怕了璺儿不成?”
      “哈哈哈哈,好!就赌这赤珠马!”
      “一言为定。”曹璺喜上眉梢,转而又故作为难,道,“只是……哎……”欲言又止。
      “只是何事?”沛王见状,果然追问。
      “只是祖父骑的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而璺儿骑的却只是普通的马匹,璺儿竟还想跟祖父比试骑马,想来也真是妄想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叹气之余,也不忘瞧瞧瞥了眼祖父的神情。
      沛王听完哈哈一笑,说:“这有何难。祖父且让你先行十里,如何?”
      “说话算数?”曹璺立马破叹为笑。此处入城也不过二十里,曹璺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是自然!”
      “祖父真不愧是大英雄,那璺儿可就不客气啦!”曹璺嫣然一笑,说罢,提脚踩蹬上马,左手一抓起辔绳,右手便一鞭子狠抽到了马臀上,只听“驾”一声,一人一马,转瞬已跑到几十丈开外。一旁的侍卫,连忙驾马跟上。
      “哈哈哈,果然是我老曹家的孙女!”看着曹璺驾马行远的飒爽身影,沛王摸了一把花白的络腮胡子,豪迈地笑了起来。
      约莫着她也该行了十里地,沛王一跃上马,两腿一夹,那赤珠马似风飞逝,刹那间就将两旁的侍卫甩到了身后。
      知道祖父骑的是有飞马之称的汗血宝马,虽说让了十里,曹璺却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敢有半点松懈,眼看着就是城门了,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就在这时,耳后传来马蹄斗斗之声。曹璺两腿夹紧了马身,连忙又挥了两道鞭子。只听嗖嗖,一人一马已擦身跃到了前面。只见那一人一马到了城门口便停了下来,转过马身来,那马上头发花白却气势勇猛的老者,对着曹璺哈哈大笑了几声,丢下一句“回府给孤洗马吧”,便进了城门去。
      曹璺在城门边停下马,举起手,狠狠地将马鞭摔倒了地上,气得粉唇嘟得老高老高。一旁赶到的侍卫偷偷憋着笑,曹璺回头一横眼,他们纷纷吐舌赶忙把头撇开,免得又惹上这位小主子,一会儿不知道她又会出什么馊主意整治他们。
      曹璺一路嘟着嘴回到王府,沛王府马厩的小厮早就已经恭敬地守在门口等着了。说是王爷吩咐了,公主精力旺盛,就去给赤珠马洗洗澡吧。听到这话,一旁的侍卫都扑哧笑出了声。
      “哼!”曹璺跳下马,又瞪了他们几眼,他们才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愿赌服输,曹璺也只好跟着小厮一起去了马厩。
      小厮在一旁牵着赤珠,赤珠倒也老实,一动不动地站着,任曹璺拿着刷子在它身上刷搓。曹璺随便两三下就把一盆水洒完了,三分在马,七分在地。小厮咂舌,让这小主子刷马还不如他自己刷,光是打水都得把他累得半死。心里喊累,嘴上却也不敢多话,他只得又提起桶打水去了。
      见小厮走远,曹璺拍着马背,对赤珠马说:“你这臭马怎地说话不算呢!昨天晚上我给你带上好的草料来做夜宵时,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我和祖父比试骑马,你得放点水分输给我,这样咱们才能长相厮守嘛!”
      赤珠马鼓鼓的大黑眼睛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哧哧出了两口气,甚是不屑。
      “嘿!你这匹臭马!吃了我的东西,还敢如此嚣张!早知就该在昨天的草料里加点巴豆,让你拉到腿软,看你今天还敢跟我横!”曹璺叉腰瞪了一眼回去。
      听了曹璺的话,那马儿两条后腿蹦了两下,吓了曹璺一跳,退了半步,看那马儿要干啥。等了半晌,并未有其他动静,曹璺才又靠近。正准备开口,谁知“卟”一声,如晴天霹雳,那马儿两臀间竟嘣出一个大响屁来。
      曹璺赶紧掩鼻退后两步,却还是被那漫开的臭味触及。她双手捂着口鼻,怒不可遏地朝赤珠马大声喊道:“你这臭马,竟放暗屁!”
      只见那马儿眼珠儿骨碌碌转溜,鼻孔里扑扑呼气,甚是得意。
      “好女不跟臭马斗!”曹璺转身气呼呼地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哼了一声道,“我明儿就叫祖父大人把你赏给我,然后我就把你这臭马给拆了!哼!”
      马儿一听这话,竟没了动静,安分了下来。
      曹璺嘴角一扬,正想问那马儿是不是怕了,谁知那马儿偏过头来,竟吐出舌头,朝曹璺甩了两甩。正巧小厮打水回来,瞧见这场景,立马撇开头去偷笑。
      居然被一匹马儿给欺负到这个程度,作为沛王府的嫡长孙女,情何以堪哪。

      洗完马,东鸾阁差了人来,曹璺随着来人回了东鸾阁,陪着祖父用了晚膳,她方才回到自己所住的北凤阁。刚进北凤阁的院里,两个贴身丫鬟婉兮、婉如就迎了上来。
      婉兮服侍曹璺脱下骑马装、卸下发冠、解开头发后,婉如已安排好几个婢女提来热水,备好了浴盆。待几个婢女退下,婉如关上房门,婉兮方伺候着曹璺沐浴。
      这次与祖父去了沛谯两郡交界之处射猎,来回两天一夜,风餐露宿,着实够累。如今泡个热水澡,有婉如帮着洗头,婉兮帮着按摩,绷紧的筋骨方才松懈下来。
      “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曹璺头靠在浴盆沿上,舒服地闭着眼睛,问道。
      婉兮和婉如对看了一眼。婉兮说道:“今日又有人上府里来提亲了。”
      “呵,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又是哪户人家?”曹璺闭目养神,冷笑道。
      “这次却不是咱们沛国人士。”婉如接道。
      曹璺一听,睁开了眼睛,婉如接着说道:“这次据说是从京城来的,是户姓钟的人家。”
      “听书房里的丫鬟说,嗣子爷一听来人是钟家的,立马丢了书册,大笑着迎了出去。”婉兮接着把打探来的情况说了一遍,“这次……嗣子爷好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曹璺蹙了眉,问道:“京城钟氏乃大族,支系众多,你们可打听清楚是哪一家了吗?”
      “听说是钟太傅家。”婉兮回道。
      “钟太傅?!”曹璺一听,直起身来。
      “怎地,公主认识?”婉如问道。
      岂止认识!
      曹璺又想起了宫里的日子。那时,仗着皇伯父的宠溺,她在宫里纵是玩闹妄为也无人敢阻,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这钟太傅!
      钟太傅是芳哥哥和悌哥哥的师父,每日下朝后,会到建始殿中教芳哥哥和悌哥哥读书练字。那时她好奇,就穿上芳哥哥的衣服,扮成男童模样,跟着两位哥哥去了建始殿学馆中。钟太傅见了她,也不赶出门去,命人给她准备了书案,一同跟着读书写字。后来钟太傅将此事禀告了皇伯父,皇伯父便发话让她以后跟着两位哥哥一同上学。一时好奇便惹来每日几个时辰读书写字的苦恼,后悔莫及!
      不知为何,虽然钟太傅为人宽和,脸上总带着儒雅的微笑,也从未责罚过她,但她就是怕钟太傅。在钟太傅的督促下,三年间,她倒是练得了一手好字,还把《毛诗》、《论语》和《庄子》读完了。
      记得离开洛阳北宫那日,钟太傅也在送行的队伍中。她走到钟太傅面前,向太傅辞行,并行了跪拜大礼,以谢三年施教之恩。钟太傅也不推迟,受了这礼,待她站起身后,方含笑着点了点头,说:“书中自有无穷乐趣,回去之后,勿贪玩荒废了学业。”她点头答应,钟太傅却抬头望向她身后的祖父,与她祖父意味深长地对视而笑。
      那日钟太傅和祖父对视的笑容,她记忆犹新。如今想来,确实有些诡异。
      难道在那时,他们就已经定下了她的亲事?!
      难怪这两年来,每次有人上门提亲,不待她知晓,祖父就已经摇头拒绝了。难道祖父真的是在等钟家来提亲?!那现在父亲要是将钟家提亲的事情禀告祖父,岂不是正合了祖父的心意……
      “不行!祖父不能答应!”曹璺一下子从浴盆中站起身来,婉兮赶紧展开浴衣给她披在身上。说着,曹璺就要往外走。
      婉兮、婉如赶紧将她拉住,劝说道:“现在已是亥时,王爷怕是已经歇下了,公主贸然前去也不妥当,不如今夜先想想对策,明日早上请安之时,再劝说王爷,也不迟啊。”
      此话在理,曹璺这才停了下来,由两个丫鬟伺候着更衣梳头。
      婉如边给曹璺梳头,边问道:“公主,这钟太傅家不好吗?”
      “很好啊。钟氏乃京邑世族,家风严谨,钟太傅又位列三公,自不是一般大户人家可比。”曹璺心里有事,望着铜镜发呆,随口回道。
      “那是钟家公子不好吗?”婉如又试探着问道。
      曹璺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俊朗的少年身影,叹了口气,回道:“也不是不好。”
      “公主可是见过这位钟家公子?”听了曹璺的口气,婉如接着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
      八年前,皇伯父大宴群臣的时候,她倒也见过那位钟太傅的小儿子——钟会。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而钟会已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虽然她已记不清钟会的模样,但依稀还记得他身材颀长,样貌不凡,当时就听见不少宫女姐姐背后嬉笑着议论了他好几回。
      婉兮一听,来了兴致,拿着一张澡巾,探出个头来,问道:“噢,那钟家公子怎样?长得可还好?”
      婉如瞪了婉兮一眼:“没规矩!”
      婉兮娇憨一笑:“这又没有外人,说说又何妨。”
      见婉兮一脸期待,曹璺忽然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这钟会赖头跛脚,歪鼻裂嘴,丑得胆战心惊,惨不忍睹。”
      “啊?!”婉兮一听,竟有些着急,“嗣子爷是不是糊涂了,竟要把公主嫁给这样的人!”忽见婉如掩嘴一笑,方知公主是逗着她玩,她瘪了嘴,说了句“公主真坏,就知道欺负人家”,便回去继续收拾澡盆。
      “既然钟家好,钟家幼子也好,那公主为何不嫁?”婉如给曹璺梳好了头,跪在梳妆铜镜前,一面将象牙梳子放回红漆祥云如意梳妆盒里,一面问道。
      曹璺也说不清楚,其实她没怎么想过嫁人的事。
      等了半天,也没见曹璺有要回答的意思,婉如也不好再提,倒是婉兮收拾好沐浴事宜走了过来,问道:“那公主您到底想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就婉兮这丫头口无遮拦,把“夫君”这样惹人羞的字眼挂在嘴边。自己不知羞,倒是让婉如红了脸。婉如瞪了婉兮一眼,婉兮又没心没肺地笑开了。
      曹璺也摇头笑了起来。
      “公主您倒是说啊,您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婉兮追问道。
      曹璺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些事。”
      “啊?”婉兮惊讶道,“难道公主没幻想过未来夫君的模样吗?”
      婉兮说完,婉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却笑着吐了吐舌头。
      曹璺想了想,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抚琴自足的身影。她随即甩了甩头,道:“没想过。”
      “啊?那您平日里都想些什么啊?”婉兮一出口,就被婉如拽了一下袖子。
      曹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道:“我也没多想过,没事跟祖父大人出去打打猎,无聊了,翻翻《左氏春秋》、《太史公书》,或者练练字、抚抚琴,这样就挺好的,我没想过嫁人的事。”
      “可是您总归是要嫁人的呀。”婉兮跪扶在曹璺膝边,说道。婉如知道婉兮改不了那口无遮拦的性子,也就随了她。
      曹璺忽然想到她的母亲王氏,那个整日困守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围着丈夫和孩子转腾的女子。她不禁蹙眉长叹,感慨道:“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要是我是男儿身就好了!穿上利落的男装,走出这院落围墙,去外面广阔的天地间云游一番……我想去西域,听说在凉州以西,穿过万丈沙漠,有一片绿洲,绿洲西侧有一个鄯善国,那里的景象风俗与咱们中原大不相同……”
      说到外面的世界,曹璺的话匣子不知不觉间打开了,眉飞色舞地跟两个丫鬟说着那些遥远国度的奇人异事。
      不觉间,月已高悬,夜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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