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爱别离 ...
-
我在铸剑山庄多年，庄子真正的主人素来神秘似乎从无人得见。尽管早就知道山庄行事低调冷漠，从不过问庄内人士的私人恩怨——即便是贵为剑林之主天下第一铸剑师的莫上邪的生死。但我知道，这一个多月来铸剑山庄没有一人前来寻仇，没有一位往日的师兄弟叔伯出言痛斥，肯定是挽月已经许诺亲手杀我。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居然来得这么快，快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她拜过天地，结为夫妻。
“心好冷呀！”我的脑子已经开始混乱了，一会是去年十月，我以真面目忐忑地走进剑池，在漫天的枫叶剑挑开挽月的面纱故作风流潇洒地摸了一把她的脸；一会是她怔怔地看着我沾满师父鲜血的身体，很是恍惚地说：“洛珏，我认得你的眼睛。”；一会是她艰难地抱起师父的遗体收起所有的失望和汹涌恨意，双眼空洞地看着我：“婚期不变。”
有几滴腥红粘稠的液体落到地上，直到那时周围的人才发现我的异样，惊呼声纷纷响起。我却大吼一声，咆哮着震开所有想要涌上来的人群，我没有顿在原地，继续抱着我的新娘跨过火盆，向大门走去，血流淌得更加厉害，就连挽月也带上哭腔，挣扎着要下来——她是不是后悔了，心疼了？
我却不许，我低下头认真地温柔地看着她，语气略带责备：“看来你没有仔细听喜娘跟你讲的规矩呢，新娘在没有进夫家的门之前，脚是不可以落地的哦。还有，不许哭。哪有新娘在大喜的日子淌眼泪的？”
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慢，却也终于跨进了大门。挽月几乎快把嘴唇咬破了才能忍住不哭出声音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的脸。我已经没有力气用手指或是唇擦去她的眼泪了，在迈进大门的瞬间，我失却了所有的支撑轰然倒地，却还是故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出支离破碎的话来，“怎么，为夫有那么好看吗？”
她用力地点头，终于情不自禁地在我的唇上用力地印下一个吻，她柔软芳香而又温热甘甜的唇紧紧斯磨着我的唇，我却再是留恋也无法给她一个深沉热切的回应。
挽月啊挽月，我不由苦笑，你这又是何必？是觉得愧对于我了么？好想将她揉进怀中狠狠地纳入身体骨血里再不许她流一滴泪啊。得卿如此，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好不容易用尽全部意志克制自己稍稍离开她的唇，擦过她光滑如玉吹弹可破的脸颊俯首在她的耳畔轻言叮咛：“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保全自己，为师父…”我顿了顿，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一句…也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说到最后，心口的痛楚逼得我的手指几乎要攥进她的胳膊。
她双眼含泪，却不再溢出，妙目死死盯着我的双眼，倔强着扬起头微微摇着。我眉头紧皱，想要再说话，却只觉喉间腥气翻涌，一大口浓烈的鲜血涨满唇齿，咬紧牙关抵住仍有一缕顺着唇角缓缓流下。怀中的挽月瑟瑟，目光惊骇不已，瞬间却又绽放出一个绝色倾城的笑，闭上了眼又凑上来朱唇迷茫地探寻放佛还要吻我。
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我猛然转身用力把她抛向房顶，我想，我这辈子对她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就该是：“你快走！”了吧，以她的功夫一定能够翩跹如蝶般轻松离开。
挽月好像是惊讶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绝望地在被我抛出的一瞬间睁开眼一个扭身回头瞪了我一眼，我看着那红裙翻飞的身影，突然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会去哪里呢？回到铸剑山庄？她今日做下如此之事，恐怕庄主不会再留她。她是不是要独自一人浪迹天涯？还是隐姓埋名地找一个地方安居下来，认识一个温厚宽容爱她怜她的男人，生一双可爱的儿女，那女孩儿像她男孩儿像他？还是…她要为师父守着，直到孤独终老，甚至…长伴那青草萋萋的墓穴？她会不会偶尔想起我，想起她深爱着另一个男人的漫长岁月里也曾经用尽全力深爱过她的一个男人？
会的吧，她会记得我，会想起我，那时候她那双打制了无数名动天下的好剑的素手或许正捻着一根绣花针为家人缝补衣服，心头突然浮上一个叫做洛珏的名字，那时候爱恨都成往事，她只蓦然怅惘，眉目悠远。
嘴角浮起一抹满足而安慰的笑容，闭上眼睛的瞬间，抛出挽月的反力让我往后直直倒去，惊慌的人潮声涌上来，好几双壮实有力的胳膊托住了我。
她该是走远了吧，追不上了吧——那么好的轻功啊。
那我呢？全身的力气迅速地流逝着，七月的天，为什么冷得人的心都在发颤发抖…
可为什么，突然面前嘈杂的人群好像被破空的剑啸粗暴地拨开，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我还是能够清楚地听见窸窣的衣服摩擦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幸福地颤抖着说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啊——”一声凄厉长啸戛然而止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一具温软的身子倒在我的胸膛，一双光滑的手攀住我的脖子，挽月的侧脸轻柔地靠在我的左胸。
三伯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拿命来偿我侄儿！”
最大的愤怒、疼痛与恐惧席卷心头，我惨笑着张开口说不出声音，“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走？！”又是一下利刃刺入血肉，血液飞溅的声响，让我的族人杀死你——原来这才是你最大的报复？！行动快过情感和想法，我运起最后一丝內劲掌拍向地面，翻身把挽月护在身下，紧紧地蜷缩起来，不让她暴露在刀光剑影里，绝不能再让她受伤害！乞求地看着叔伯，一遍遍比划着嘴型“救她！，求你救她！”
直到叔伯们眼中的震惊和痛恨变成认命的同情，直到意识模糊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办法，我一定要杀你，可我也是真的感激你，喜欢你。”一只手流连地抚摸着我的脸，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也是最爱的女人的手，那么软、那么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天上地下，让我陪着你。”那是一个女人，在大喜之日，能说出的最动听的情话。
身为丈夫，我又怎么忍心说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爱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