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顾襄雪

1、第 1 章

　　简约的房间中，被窝里是她略显瘦削的身影
　　她躲在被窝里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点点滴滴敲打在窗户上，扣人心弦。
　　腿上的伤在隐隐作痛。
　　大概是受了寒气吧，她心想，伸出手在伤口处捂了许久。
　　这已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伤了。
　　是多久呢？
　　记不清了。
　　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好似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雨的深夜，雨点不知打湿了多少未带伞的人的衣。
　　那她呢？她想。
　　大概带了吧。
　　好像在记忆中大致是有那么一把花雨伞的呢。
　　那么为什么衣服会湿了呢？是因为那个身影么。
　　遥远的记忆深处已有一片荒芜之地了么，她垂眼，是谁啊，好想知道。
　　窗外，滂沱大雨，层层乌云遮掩住皎月光辉。
　　无声。
　　一个青年无声的坐在床边，旁边是摞在一起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青年蹙起眉，狠狠的将酒瓶扔向地上，清脆的声音响起。
　　两手无力的捂住额头，失力一般向床上后躺去。
　　一个少女的笑颜忽然出现在眼前，就这样突兀的在虚幻的背景里出现了，青年也带着笑，伸手向那虚幻的影子摸去。
　　不要太重了。
　　他想，这样她会消失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明明娇小的身躯根本就承担不了什么啊，却还是愿意挡在他的身前，好像是要撑起一片天空似的。
　　多可笑啊。
　　好想笑啊。
　　却又不知如何，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当初说再见的，不是自己么？当初懦弱的跑走的人，不也是自己么？这么可笑的人，自己为什么要哭啊？笑吧，她喜欢自己笑不是么？
　　那夜，也许是他永远不愿忘记，也永远不愿想起的一夜吧。
　　他自幼就是大家欺负的对象，不因为别的什么，小孩子想要做一件事往往是不需要什么合理的理由的，而稍稍年长一些后，欺负又变成了习惯，至于理由？长久不变的事才是真理，孩子的想法永远是这样简单。
　　不知又是因为什么小事，他得罪了学校里的老大。
　　一群人叫嚣着要他好看。
　　一向从不畏惧什么的他不知为什么胆怯了。
　　那一夜，他没有乖乖的等着报复，而是一放学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他不敢回家，因为那里可能有等他回家的喽啰。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边游荡，看着越来越萧条的街道，他心里不由得透过一丝惆怅。
　　乌黑的天空突然被闪耀的光撕裂开来，紧接着的是震耳欲聋的响雷，一场没有由来的雷雨就这样下了下来。
　　还不能回去，他想，那些人向来很有耐心。
　　他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将书包放下，身子贴着墙慢慢滑下，双臂抱紧，将头深深地埋进两臂之间。
　　真冷啊。他想。
　　在这种阴冷的天气下，会有人记起自己会不会冷么？
　　父母什么的，早就不管自己了，老师……哧，他嗤笑出声来，若是老师有曾管过那些气焰嚣张的学生，也许也不至于造成如今的这种局面。
　　【……沈瑞新？】一个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微微抬眼，一双艳丽的红皮鞋包裹着穿着黑色丝袜的脚。
　　一把花雨伞为他遮挡了雨水。
　　雨伞内面画着带着白云的蓝天。
　　他抬起头，望向声音的发源地。
　　一个身着校服，戴着红色围巾，肩上背着书包的女生便在眼前了。
　　是她啊，楚予，那个新转来不久的女生？
　　【果真是你啊。】那声音中带着些欣喜，【大家都找不到你了呢。】
　　大家？
　　【啧，还是小女生的眼力好，真不愧爷跟了这么久。】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楚予的话。
　　……被盯梢了么，嘁，果然是小女生啊。
　　他站了起来，在楚予不解的视线下。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楚予为他依旧撑着伞，歪着头问。
　　【小女生一边去，不该你的事。】那人不耐的嚷嚷着，【臭小子，敢跑了啊？】
　　他没说话。
　　楚予将伞给他，踏出雨伞遮盖的区域外，站在那人的面前，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衣服。
　　【打人是不对的。】楚予一本正经的对那人说。
　　……蠢死了，居然对这种人讲道理。他暗自腹诽。
　　【嘁，赶紧滚回家去，不然小心待会打到你哦。】那人身后人群中的一人说道。
　　他打着伞想要将楚予掩到身后，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身为男生，也不能让女生替自己挨打吧。他这样想着。
　　楚予却微侧过头，微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吐出一句，“跑。”随即又转过头去。
　　他微愣了一下。
　　……跑？
　　难道这丫头有解决的办法？
　　不，就算这样也没有什么可以放弃女生的理由吧。
　　可是，万一真的有解决的方法呢？
　　他思索着，最终还是跑出了街道。
　　忽然听见身后沉闷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一般。
　　下意识的回头，楚予已经摔倒在了地上，带着血。
　　原本气焰嚣张的那些人瞬间畏惧了起来，其中一人更是颤抖不停的拿着小刀站在那里。
　　这群混蛋，居然用刀！
　　他急忙向楚予那边跑过去，宛如惊弓之鸟的那些人瞬间就跑的无影无踪。
　　楚予的伤在腿部的膝盖处，三寸长的伤口血流不止。
　　原本没什么，只是如今这天气……他抬眼望向天空，雨依旧下个不停，闪电像是示威般张牙舞爪的在墨黑的天幕上留下伤痕。
　　楚予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他知道这种情况应该送到医院才对。
　　他急忙背上楚予，一头冲进雨幕，空留地上一把雨伞静静地躺在那里。
　　【喂，别睡啊。】他记得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唔，恩】楚予发出了一点声音。
　　【你就对我没什么想说的么？】
　　【唔，什么？】楚予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他松了一口气。
　　【比如……恩，你为什么要救我？】他想了想。
　　【其实我……我觉得有一点喜欢你呢。】楚予微微潮热的身体向他靠近，他觉得耳朵有点热。
　　【……什么是喜欢？】许久，他问。
　　那边久久无答。他心慌了。
　　【沈瑞新，我给你唱首歌吧。】楚予软软的说。
　　不待他回答，楚予就轻轻的哼了起来。
　　【以为只看小说就能看到爱的颜色
　　这算是什么生活
　　我们留在自己的沙漠
　　开始魂不守舍等待时间流过……】
　　不知什么时候，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雨似乎也懂得适可而止，医院到了。
　　急救室外，他发呆着，盯着刷的白白的粉墙。
　　什么是喜欢？
　　似乎没有人喜欢过他吧。
　　不管是父母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每个人不是都视他如老鼠的么？
　　楚予说她喜欢自己，那么，自己可以喜欢她么？
　　或者说，自己有资格么？
　　他捂住眼睛，任身上的雨水往下流淌。
　　【小予，小予，我的小予在哪？】一个身着华丽的妇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阿姨？】他站起来。
　　【小予怎么样了？】妇人紧张的问。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回答。
　　听到这回答，妇人松了一口气，反而来看着他。
　　妇人上下打量着他。
　　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手脚无措。
　　直到他觉得似乎漫长的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妇人终于开口讲话了。
　　【……你就是那个混小子？】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们家楚予那么乖怎么可能会和小混混打架？一定是因为你的缘故。】
　　妇人无视了他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我请你远离楚予的视线。】
　　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我会的。】好久，他用着觉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回复着。
　　妇人不再看着他，转而看向急救室的门口。
　　楚予平安无事，只是腿上的伤疤可能会永远留下了。
　　当听到医生的这句话时，妇人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看向他。
　　倒是楚予没什么表情，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只是看见楚予这样子，他的心里更加难受。
　　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我可能，只会给喜欢我的人带来灾难吧。

　　【妈妈，】楚予躲在被窝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帮我去买饭吧。】
　　妇人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他呆在病房里，感觉空气有些压抑，想出去透透气。
　　手还没有触到门把手，就听见楚予软软糯糯的声音。
　　【……沈瑞新，我喜欢你。】
　　【……恩。】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你呢？】楚予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触碰了什么东西似的。
　　【……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他斟酌着用词，【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在整个病房里回响着，却许久不听楚予的声音。
　　他转过头，惊诧的发现楚予无声的哭了。
　　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他，眼泪却滚落了下来。
　　【你别伤心，你别哭啊，我……】他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哭了么？】楚予伸出手触了触脸上的泪，放在嘴前舔了舔，【真的是泪啊，可是我并不伤心啊，那我为什么要哭呢？感觉这里好痛，】楚予握紧心口前的衣服，【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哭的么？】
　　【……楚予？】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沈瑞新，这里是心么？】楚予睁大眼睛看向他，眼泪却一直掉个不停，【这就是……伤心么？】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楚予微笑着看着他，【真的是……再也不想受这种痛苦了。】
　　【……】他望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沈瑞新，是不是你走了，我就会好起来？】楚予躺下，用被子捂住脸，闷闷的说，【你先走吧，等我不再哭的时候，不再伤心的时候，再去找你。】
　　他张了张嘴，却又一言不发，拧开把手，离开了。
　　病床上，楚予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一星期后。
　　他漫步在校园里，魂不守舍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听说楚予没事了，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可是却没有来找过他。
　　是因为楚予的母亲么？
　　这样也好，反正他也只会给喜欢他的人带来灾难。
　　【唔，你撞到我了。】女生柔柔弱弱的声音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抬头一看，正是楚予。
　　【……对不起。】是对不小心撞到她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没关系，你好，我叫楚予。】楚予微笑着伸出手，阳光下，她的额下洒满了细细碎碎的光。透过阳光，耳朵能看到细微的血管，里面挂着一个小小的耳机。
　　他睁大眼睛，这是在假装不认识他么？
　　他伸出手，也微笑，【你好，我叫沈瑞新。】
　　【……沈瑞新？真好听。】楚予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涉世未深的小鹿的。
　　这不像是假的。
　　他的心里大喊，问她啊，这是怎么了？问她啊！
　　【我有些事，先走了。】像是被心里的想法吓倒，他推开楚予，快速跑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呢。】楚予顺了顺刘海儿。
　　【楚予！】远处一个少女跑过来。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少女眨了眨眼睛，一脸八卦的样子。
　　【不知道啊，他说他叫沈瑞新，好像没什么意思，倒是名字蛮好听的。】楚予摇了摇头。
　　【……这样啊，】少女看见楚予耳中的耳机，抢了过来，【在听什么啊，让我也听听。】
　　楚予歪了歪头，少女就轻而易举地将耳机拿了下来，戴在了自己耳朵上。

　　错过我们都有过错
　　在幸福的角落还要再奢求什么
　　直到一天遗憾开出它的花朵
　　谁都会明白从前才是最快乐
　　错过上天都有过错
　　创造悲欢离合要我们承担结果
　　每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景色
　　在寂寞的时候什么比爱更赤裸裸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好久以前就存下了呢。】楚予微笑道。
　　【诶，我说啊，楚予，你为什么总是笑着呢？】少女拉着楚予往前走。
　　【笑着很好看啊，你不觉得么？】楚予思考了一会。
　　【虽然话是这样没错啦，但总觉得很奇怪啊。】少女伸了个懒腰。
　　【哪里会奇怪啊，】楚予依然微笑着，【笑不是我们人类最美的表情么，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呐，可是楚予，你不会哭么？不会伤心么？】少女转了过来，正视楚予。
　　【哭？伤心？】楚予皱紧了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好像知道泪水是咸的呢。】
　　【呐呐，或许是从哪本无聊的科教书中看到的吧？】少女转过头去，【比起这个，倒是你的腿让我更注意些呢，怎么了啊？】
　　【唔，】楚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已经结痂的伤口，【我妈妈说是我不小心摔得呢。】
　　【这样么。】少女点了点头，【听说图书馆有新书了，我们去看看吧。】
　　阳光下，两个少女奔跑着，其中一个少女腿上留下了三寸大小的伤疤，像是一道裂痕，就这样将她与他的联系割断。
　　一个星期后，楚予转出了这所学校，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沈瑞新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个星期前。
　　打完饭的妇人欣然回到了病房，却看见楚予躲在被窝里，脸上带着泪痕，却已经昏睡了过去。
　　妇人叹了一口气，拿出电话打了出去。
　　【喂，是刘医生么？我是楚予的妈妈，她又昏过去了……恩恩，只用等她醒过来然后一切和以前告诉她的一样，对么？恩，谢谢您，再见。】
　　妇人将电话挂了去，看向昏睡过去的楚予。
　　【傻孩子，以为我不想让你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么？】
　　【要不是你有解离性失忆症，我又怎么可能明明知道你喜欢人家男孩子，我还去狠心做一回王母娘娘呢？】
　　【傻孩子啊，这一生，我也不求你过得如何幸福，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心的微笑着面对生活。】
　　【其余的，就由我来替你打点吧。】
　　病床上，楚予像是听到了妇人的讲话，眉头蹙了蹙，而后又松开，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回忆结束
　　楚予捏了捏有些刺痛的伤口，窗外的大雨像是不打算停下来了。
　　“小予？”深掩着的门掀开一个缝隙，些许光线透了进来。
　　“唔。”楚予抬眼望去。
　　“怎么还不睡啊，都几点了。”一个成熟的男人站在门前。
　　“恩，知道了，马上就睡。”楚予应声道。
　　“真是，做我们家媳妇怎么可以熬夜啊，快睡觉。”男人宠溺的声音响起。
　　楚予突然就红了脸，在被窝里缩了缩，“恩，我睡啦。”
　　“吱呀”一声，门就关的严严实实的了。
　　楚予看向窗外，嘴动了动，说：“晚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
　　沈瑞新抱着酒瓶躺在床上，含混不清的说道：“晚安，楚予。”
　　我们相遇，相恋，却又分离。
　　晚安，那些曾经给过我温暖的人们。

　　=后记========
　　人生总是那么多的错过，没有错过，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那是童话。而错过，一人忘记，一人铭记，这才是，这个残酷的、现实的世界。
　　在这个故事里，公主没有跟路遇的、一见钟情的王子在一起，却与向她的母后发誓照顾她一辈子的，邻国的骑士结了婚。
　　人心并非无情，只是岁月无情，能将柔软如人心的东西打磨的，如钢铁般坚硬罢了。
　　那么，你是否错过某些人，某些事？
　　是将它们深掩在心底里，还是彻底忘记呢？
　　嘘，先不要回答我。
　　因为那是，来源于你自己，心底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嘛~无聊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