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书纪年》意马

86、洛阳伽蓝（章八）

　　（85）
　　唐钊继妹的别墅里。

　　唐豆豆看着满客厅的人，心里感叹，幸好继妹家够大，这要搁他们老屋，估计就得搬凳子坐在院子里聊了。

　　唐豆豆、秦零、唐钊、亶、nono，跟玉简或玉简上的文字有关的代表人物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失踪的唐纪元和已亡故的若干人。只是唐豆豆不明白，言灵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她难道不应该是跟他们格格不入的反派角色吗？怎么今天这高端峰会还需要反派派代表来参加吗？

　　秦零解答了她的疑问。他说他因为急于帮她脱罪，找到了雷霆的老总，请求他提供一间实验室和若干高精尖设备，以供他研制一种急用的装备，可惜雷霆虽然财大气粗，但还不足以拥有他所要求的那种高端实验室，于是老总亲自出面帮他联系了国内唯一一家有此资格的实验室，等秦零到那儿的时候，才惊奇地发现实验室的负责人竟然是言灵。

　　想要使用这间实验室，就避免不了跟言灵打交道。于是秦零妥协了，作为交换条件，他同意把自己手里的独家实验数据与言灵及其团队共享。

　　“什么重要的装备，值得你牺牲这么多？”

　　“一个了不起的装备，可以读写人脑的记忆区块。”秦零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技术，在我们那边已经泛滥过去了，只不过你们这年代还没有——太落后了你们——所以她想要就给她好了。”

　　“读写人脑的记忆区块？果然是你帮我脱身的对不对？”

　　“对。我把解构槍从警局偷出来了，顺便抹消了他们关于它的所有记忆。幸亏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东西公之于众，也没来得及交给科研机构去研究，不然我就得费大力气了。”

　　“多谢你救我，可是这种变态的技术，你怎么能跟她共享呢！”唐豆豆有些担忧，替全人类担忧的那种，使命感油然而生，“你知道她有了这种技术会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言灵笑了：“你放心，我说过想跟你们合作，我可是很诚心的，不会伤害你们的。”

　　“那你能保证绝对不用这技术去侵犯任何人类吗？”

　　“我为什么要保证呢？连你的秦零哥哥都不打招呼就改写了几十个人的记忆，要说侵犯，他可是最早非法侵犯人脑的那个人呢。”

　　她被噎得哑口无言。无疑，犯不犯法不知道，但秦零为救她起码已经违背了伦理道德了。只是这种事该怎么看待呢？

　　秦零见她困惑得厉害，用系统传音安慰她说：“放心，只是给了她一些基础数据，他们要想研发出来，少说还得一二十年。”

　　“那也不行啊，一二十年以后的坏蛋也是坏蛋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改变历史？影响未来的走向？祸害了一二十年甚至一二百年以后的人类怎么办？”

　　“我就是想让他们改变改变历史。”秦零说，“我就是想看看，以前我每次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弄乱了历史弄乱了世界牵累了别人，但2323年9月15日的魔咒，无论我如何努力想要合理地去击破、去解决，仍是没能破解，这一次我就是想看看，假如我可劲儿在2323年之前搞大动作，2323年9月15日，会不会不一样。”

　　“你是在冒险。”

　　“我走投无路了。”

　　“你可不是拿你一个人的命运在冒险。”

　　“你又知道现在和未来的每一个人，本来是应该怎样呢？假如命运不同了，是变好还是变坏呢？”

　　唐豆豆无话可说。这已经上升到哲学问题了。

　　“我们几个人，本来就是拥有这种选择权的。被赋予穿越时空的能力的时候，并没有人给我们制订一个行为准则，告诉我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假如这是一场实验，我们，就是实验里的可变因素。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呈现更多的实验结果给做实验的人看呢？”

　　“……你怎么会打这么古怪的比方？”

　　“灵感乍现。”

　　“你们在，说什么？”亶在一边早就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不住发问。

　　“你听不懂是应该的，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唐豆豆这才想起问，“还有，你这汉语……就是我们这种现代语言，是跟谁学的？”

　　“我那天，神女墓出来，就发现来到这个古怪地方。”

　　“就是你把我埋进神女腰坑的那天吗？”唐豆豆冷笑。

　　“是。话，是学你们这里人说。”

　　“那你很有天赋了。”唐豆豆回头看看沙发另一头一直心事重重盯着言灵看的nono，有意提到他的名字，“跟nono一样有天赋呢。”

　　Nono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表现十分的古怪。

　　这一屋子人的氛围也很古怪，大概每两个人之间都多少有点过节，幸亏有交际花唐钊在中间周旋沟通，才暂时压下了各方蠢蠢欲动的硝烟，让话题得以在主线上持续推进。

　　“指证我的目击证人，就是你吧？”唐豆豆问亶，当日见到那支被遗弃在案发现场的解构槍的时候就应该猜到是他的，奇怪的是，猜到是他以后，并没多少愤怒，主要是好奇。好奇他的动机，好奇他的操作手法。

　　“是我。”

　　“为什么呢？”

　　“找不到你。”

　　“你找我？”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来自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突然来到这里以后，发现处处奇怪，处处陌生，我很快就猜到这是你来自的地方。于是我找你，可是找不到，只好假其他人、你们这里的人来找到你。”

　　换言之就是，让警察替他全国搜索她，获知她的坐标以后，警方对他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于是他一走了之，造成了“目击证人逃跑”的局面。

　　好聪明的手法，好干脆的取舍，他要是在古代，也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物。不对，他就是古代来的。

　　“可是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刁钻的办法呢？陷害？还杀人案？不对，这不是你一个初来者能够想到的策略，你又不懂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法律。”

　　“我是真的看见了。”

　　“看见什么？”

　　“杀人。”

　　“你看见杀人犯了？”

　　“看见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

　　“对谁说？”

　　“警察啊。”

　　“为什么说？”

　　“你说了……就能把他绳之以法……绳之于法你懂吧？就是抓起来给他惩罚……就能替死者报仇雪恨……报仇雪恨你懂吧？算了……就能伸张正义……伸张正义你懂吗？”

　　亶摇头，随后很坦然地说：“杀人有两个，跑了一个，我杀了一个。”

　　“什么？”唐钊和唐豆豆同时表示震惊，“你杀了人？尸首呢？”

　　“没有。”

　　“怎么会没有。”

　　“拿你送我的那个管子杀的，很好用。”

　　他指的是，解构槍。解构槍杀人，直接化成分子原子了，当然尸骨无存。唐豆豆突然想起警察给她看过的案发现场的照片里，死者身边的血渍里，还混着一摊奇怪颜色的粘稠液渍。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扶着茶几几乎干呕出声。

　　“你……为什么杀人？”

　　“杀人么，有什么？”

　　“有什么？？那是犯罪，是要被抓起来偿命的。”唐豆豆尽量用他听得懂的语言去说话，“哦，你们那个年代还没有‘法律’的概念是么，杀个把平民和奴隶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对吧，随便得很，谁让你是王臣，是贵族，是高高在上的人。”

　　“我们杀人，只杀敌人。谁说我们随便杀平民？”

　　“教科书。”

　　“那是谁？”

　　“……那不是谁，是书。书上说商代人殉人牲的风俗盛行，可以说是史上最凶残的时期之一了。哪儿那么多人给你们去杀，还不都是奴隶、平民和战俘？哦，书，你也没见过是么，就是这种——”她随手拿起茶几下面的一本时尚杂志给他展示，他一看却好像挺着迷，接过去翻了起来，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美女照片，“喂，你严肃点好吗？你杀了人了。”

　　“哦，我们不杀自己子民，祭祀、殉葬只用战俘。”他合上杂志，抬眼看她，“我们希望子民多多生养，邦畿越来越大，为什么要杀他们？”

　　翻译一下，他的意思是说，商代统治者是希望子民能够休养生息子孙兴旺的，这样国家才能越来越强大。也是，在那个人口死亡率极高的上古时代，统治者即便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而是出于功利的想法，一般也不会轻易诛杀本国、本部族子民的。

　　“我是王臣，持国辅政，更不该草率杀人。我来这里，不熟悉你们，也不想杀人。可是他们要杀我，我只好反杀。”

　　“你是说，因为你目睹……看见了他们俩的杀人行径……就是杀人，所以他们要杀你灭口？灭口就是不让你说出去的意思。”

　　“是吧。”

　　“然后呢？”

　　“然后我走，还没走，警察来了。”

　　“知道了。你杀了其中一个之后，另一个逃脱，见警察来了，你心下顿时生出一个妙计，就是把凶器扔在尸体旁边，然后假装看见的杀人犯只有一个，就是我，通过这样来栽赃陷害我，从而借助警方的力量人肉我，然后你从警方那里得知了我在洛阳，于是你就跑来找我……”

　　“你这回怎么不用他听得懂的词儿了？”秦零好笑。

　　“忒费劲。反正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无所谓他听不听得懂了。”

　　“你分析得大致没错，但细节上有些出入。”秦零说，“首先他自己肯定是不知道报警的，应该是另外有目击证人偷偷报了警，只是事后那人害怕，没再露面；警察到达现场的时候，他应该也是不太清楚警察的身份和职能的，只是看见他们声势浩大，心里有个瞬时权衡，下意识就把凶器撇了；等到被带回警局后，他已经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得出了对于‘警察’的一个大致认识，于是飞快地编造了目击你杀人经过的谎言。”

　　“你的分析确实更严谨一些。”

　　“假如真是这样，”秦零认真地审视亶，“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吗？”

　　“是很可怕。”唐钊接话，“聪明，冷静，果决，缜密……做大事的人。”

　　秦零挑眼瞪他：“仗着没被他伤过，你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这么说，你被他伤过？”

　　秦零不答。唐豆豆却突然明白过来，上去碰了碰秦零袖子里的左臂：“难道说是被他拿解构槍打坏的？哎……你这怎么……是义肢？”

　　“是义肢。”秦零明显想躲，却没躲过。

　　“怎么会是义肢呢？我还以为……”就算不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重生手臂，也起码是个以假乱真的富有肌肉组织的假肢才对，这算什么，“你们2323的技术就是这样吗？比我们这里最贵的义肢还不如呢。”

　　“别诬蔑我们2323，这就是你们这儿的货色。”

　　“怎么？”

　　“我在家订做了一个超级贵的，这不来得匆忙，没赶得及安装，就先弄了个你们这儿的家伙凑合凑合。”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骗你挣钱吗？”

　　“不对，2323连时间都是重复的，是什么人承接了你的订单？他怎么能连天赶工？”

　　秦零扬了扬眉，说：“操心得真多，告你有就是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我屁股上长了颗痘有没有告诉你？”

　　“说正经的。”

　　“正经的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说。”

　　“秦零，你严肃点。”

　　秦零看着她半是恼怒半是担忧的眼神，收起玩笑，说：“真的会好的，你相信我。”

　　“能不能现在就好？”

　　“真像个小孩子。”这话是言灵说的，语气里捎带着点嘲讽。nono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既不参与对话也不稍作收敛，眼睛里雾蒙蒙的，不知他是怎么回事。言灵想必是察觉了的，不说话的时候也对视回去，只是神情冷冽，不同于他。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在眉目传情吧？咋看咋不像。

　　秦零又转头去问亶，你煞费苦心找唐豆豆，到底什么目的。

　　亶说：“我想回家。”

　　“你想回家，找我干什么？我也不是开飞船的。”

　　“你去过我们那里，你知道怎么回去。”

　　“我真的也是误打误撞过去的……其实这问题你应该问秦零。秦零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在两个时空之间穿梭的？”

　　“大概是凭借我强大的意念力吧。”秦零想含糊不提玉简的事情，因为现场有言灵这个反派和nono这个“外人”在。可是那亶却不知轻重利害，直接从照相摊劣质唐装的内揣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那枚玉简拍在茶几上，说：“是不是都跟它有关？”

　　没有人说“是”，但他已经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了。

　　“告诉我真相。”

　　正当唐、唐、秦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真相”该从何对他道起时，却听那边靠在壁炉上久久没有作声的言灵冷淡地问了句：“你是谁？”

　　她问的是对面沙发里直愣愣坐着的nono。三人这才发觉，这两个人从对话一开始就没有出过声，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彼此的眼睛上。当然，唐豆豆多少已经感觉到点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

　　nono张了张嘴想回答，又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唐豆豆理解，毕竟他的身份背景解释起来又是一大堆话，何况他普通话还不算流利。

　　言灵却也没有等他措辞的意思，而是转向众人，说了句：“你们的废话实在连篇，我很忙，今天就不奉陪了。”随后指了指壁炉台上唐豆豆随手搁的那本《洛阳伽蓝记》，说，“什么时候准备探伽蓝了，联系我。”

　　“联系你干什么？”唐豆豆眨眼，“你又要掺和？”

　　“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言灵冲她高深莫测地笑一笑，“我有让你们非带上我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说完她就扬长而去。一屋子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目送着窗外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好像掐着点一样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停在门前接上言灵又飞快地驶离这片别墅区，动作连贯得好像中间压根儿就没有停下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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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点什么以博同情呢……来自一个无耻的把进小黑屋当做放长假的因为六级没过而导致申请硕博连读失败的可悲的作者的出于解V危机感的一章更文。
以及，晚到的新年快乐！狗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