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年夏至》果仁酥

3、帷幕开启

　　“孟少爷，当真是气度不凡，小小年纪就投身军伍建功立业，让我们这些人都自愧不如。”一名军官打扮的中年男子，微微弯着腰，笑容谄媚的说道。

　　在他的身边，是一名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

　　千篇一律的军装在他的身上仿佛重新焕发了熠熠光彩，身姿挺拔，脊骨笔直，仿佛临崖而生的一棵青松。远远望去，少年的眉目如画，尽管因为年岁的缘故，脸庞稚气未脱，但俊朗的面容早已显出了痕迹。他的目光似刀，寸寸锋芒尽露。

　　他是孟安久，孟家的小少爷，孟将军最疼爱的独子。孟家是百年世家，家族人数众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孟将军一脉，赫赫战功，手掌大权，深得蒋公的信任。

　　而孟将军的妻子早逝之后，再也未沾染过其他女子，只有孟安久一名独子，深得他喜爱，故此，虎父无犬子，其他人都认为孟安久是孟将军的接班人，更是在他年纪轻轻就投身军伍，不多久便获得战功，被提升到了上士军衔，更是让他们闻到了腥味，蜂拥而至的来到了孟安久的身边。

　　孟安久神情不变的接受着身边人的恭维，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刚刚回来上海，却在路上听闻了延喜社的重振旗鼓，本来只是一个戏台班子而已，但他恍然想起，馨姨曾经提到过，她当年最喜爱看的戏便是这延喜社的《霸王别姬》，可惜如今馨姨不在了，陆叔叔也不在了，陆将军府也被夷为平地了，就连他也不在了……

　　“延喜社？这名字还挺熟的。”

　　“一看你就是没见识的，十几年前的延喜社，你有钱都不一定进得去，若不是得罪了杜先生，恐怕到现在还如日中天呢，当年的延喜社可是被称作吸金窟！。”

　　“那么多年都销声匿迹了，今晚上忽然重开旗鼓了，还真是有意思。听说今晚上隆重登台的是一名青衣，第一次登台，看来延喜社是想把他当做台柱子来培养。”

　　“原来如此，对了，那青衣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青哥儿！”

　　“青衣，青哥儿？有意思。”

　　当孟安久恍然听到今夜登台的青衣名字时，忽然脚步一滞。

　　“今晚上有一个叫做延喜社的戏班子要演出？”

　　一直滔滔不绝的军官没想到孟少爷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表情呆滞的愣了愣，随即赶紧开口回答：“诶，孟少爷也有兴趣看戏么？延喜社的剧院离这里不远，马上就到了。”

　　随后的路上，那人不断地想要投其所好，说了许多延喜社的事情，孟安久神情未变，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街边的行人逐渐的多了起来，到最后的百米路上，已经堵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些嘈杂拥挤的人群，孟安久不禁蹙眉。

　　光线暗沉的重重帷幕之后，是零落简陋的化妆台，陆黎青的妆容已经画完了，身后是为其梳头的弘叔。陆黎青的眼眸安宁，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帷幕外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像是在催促着他的上场。

　　弘叔站在他的身后，镜子太矮，照不到他此时的神态，只是那日显老态的双手在假发间穿梭，等到最后流光溢彩的头饰插戴完成之后，他才双手摁住陆黎青的肩膀，略显颤抖的说道：“当初虽然是我将你娘亲从妓院里拉了出来，但这几十年来，却是馨妹对我照顾良多。若没有你爹娶她，恐怕她早就已经是最红的旦角了，你是她的儿子，要争气。”

　　“青儿晓得，弘叔不用担心。”

　　陆黎青知道自己母亲的过往，小小年纪就被酒鬼父亲买入妓院，是弘叔看她年纪尚幼，又骨骼清秀，将娘亲从妓院里来了出来，当做了台柱子在培养，后来娘亲遇上了爹，退出了戏台班子，又怕弘叔没有着落，便一同接进了陆府。

　　弘叔待他有如亲子，他很感激。

　　所以这出戏，不仅是为了娘亲，也是为了弘叔。

　　弘叔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陆黎青的肩膀，道：“去换戏服吧，要开场了。”

　　陆黎青起身，微微转首，看到了眼底泛泪的弘叔，向他坚定的点了点头，便走入了换衣间。

　　孟安久没有坐在前排，而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的等待着开场。一进场，他就打发掉了那个缠人聒噪的副官，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就连坐姿也一丝不苟。

　　青哥儿，是你吗？

　　在朱红色的帷幕渐渐掀起的一刹那，素来坚毅的心境忍不住的开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