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夏紫汐

1、长生

　　当我坠入寒冷的江水后，我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生死别离，爱恨情仇，甚至家国荣辱……然后灵魂便可以解脱尘世的束缚。

　　然而，我却不知道，这只是开始，远不是结局……

　　这里是大胤朝，是楚氏的天下。

　　我是大胤朝的二皇子楚然，我的母妃是风华绝代的席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我，自然也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之一。之所以是之一，因为父皇最最宠爱的是大皇子楚昕。

　　楚昕是皇后的孩子，尽管皇后已病逝多年，但楚昕毕竟也是嫡长子，而我怎么说也只是个庶子。所以，父皇喜爱他我认了，有人说他是皇储的不二人选我也认了，天下本就是留给他的。
　　楚昕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别说母妃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我十分的爱慕他。远远超越了兄弟之间的那种爱。

　　我觉得，原因不在于我是个断袖，更不在于我是二皇子，他是大皇子。反正我楚然喜欢楚昕，大胤朝人尽皆知。

　　他无视我的告白也就算了，对我不冷不热和根木头似的我也忍了。谁让我贱兮兮的总爱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是，最让我忍无可忍的是，他竟然会如此狠心，为了一个恶人，杀了我的母妃。

　　那天，天色沉的分外诡异。诡异到天空外围的几团乌云，仿佛掖藏了什么阴谋一般，正悄悄地朝中心聚拢。

　　我蹲在宫墙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我不敢回母妃的寝宫，因为里面躺着我母妃的尸体。我看见楚昕把龙舟剑刺入母妃的胸口，身旁还站着一脸小人得志的花如姬。

　　花如姬是楚昕的太傅，是楚昕母后的亲弟弟，亦是我大胤朝的相国大人，大胤朝最有名的法师。

　　父皇不会来替我主持公道的，他此时正躺在龙床上，气若游丝，大病不起，自身难保。

　　大胤朝，早已经落入了花如姬的手掌心。

　　而花如姬，却利用我最爱的楚昕，杀死了我最亲爱的母妃。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花如姬。

　　我母妃在做大胤朝的妃子之前，曾在御仙阁修仙，拥有灵力和法术。她生前曾传授与我过。我的法力虽远不比花如姬，可如今被恨冲破头脑，也只有杀了他才解心头之恨。

　　我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拼尽全力跑向长生殿。

　　长生殿前，是楚昕挡住我去路的身影。

　　我闭眼，无力道：“我母妃死了。”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无论怎样都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楚昕音色黯然：“对不起。”

　　我绝望道：“你让开，我要杀了他。是他害死了我的母妃。”

　　我奋力想要拨开他，却被他紧紧的控制住，他盯着我的眼睛，说：“然儿你冷静，父皇还没有醒，解药还在他的手上。”

　　“解药？”我冷笑，发了疯的朝他吼，“楚昕你看清楚，里面的那个是个杀人魔，不折不扣的杀人魔！他杀了我的母后！父皇卧病在床也是拜他所赐！如今朝政大权已经尽数落入他的手中，你居然还相信他会给父皇解药？！”

　　“我信。”楚昕低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悲恸。我愣了一下，就听到他轻到不能在轻的声音：“因为他是我舅舅。”

　　我突然推开他，瘫坐在地上，绝望地自嘲，呢喃道：“你为了花如姬，杀了我的母妃。”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苍穹响过一声闷雷，就像天神的怒吼。暴雨倾盆而下，无情地倒在我和楚昕的身上。豆大的雨点敲打在脸上，冲刷掉了从眼角流出的泪。我还在失了神的呢喃着。
　　“我最爱的人，杀了我的母妃……”

　　声音消失在雷雨声中。

　　第二日，是母妃下葬之日。母妃是贵妃，纵然生前得父皇千般万般宠爱，却依旧不得入土皇陵的。

　　我将母妃安置在洛川。听闻从洛川坠落之人，可以忘记三生三世的痛苦。可这深渊望不到底，跳下去不就死了吗。怕也只有死，能忘记痛苦了。

　　我一身孝服，跪守在母妃的灵冢前。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也在为我母后之死抱不平。
　　一把伞突然出现在头顶，楚昕一身白衣，撑伞站在我身后，泥泞的土地将他的白色靴子弄脏。

　　母妃死的那日我未能成功进入长生殿，但还是被花如姬挑断了手脚筋。

　　我苦笑，只是盯着楚昕靴子上的泥泞，不言不语。

　　雨下的越发大了起来。

　　楚昕放下伞，在我身旁跪了下来，任雨水将衣服打湿，泥泞的土地把他的白衣也弄脏了。

　　他虔诚地看着母妃的坟冢，慢慢地回忆着他与母后和我之间发生过的许多事，有些事甚至我都忘了，可他却记得很清楚。

　　我不说话，听着他挂着一脸的幸福在一旁对着母妃的墓自言自语，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

　　楚昕出生时，皇后就因大出血而死了。母妃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楚昕也视母妃如生母，这些我都知道。更何况我还喜欢他。他一定也很难受吧，我不恨他，我恨的是花如姬。

　　他转过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对我说：“然儿，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在一起吧。”

　　多么可笑！我用不认识的眼光看着他，身体却一点一点地朝悬崖边靠去。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里面从未有过的认真，顿时想给自己几巴掌。我冷冷地对他说：“我不用你可怜。”

　　“然儿，我是认真的，”他皱眉，“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

　　真是太可笑了，可笑到我都笑不出来了。这个我追了多年却一直无果的人，这个我最爱的人，这个杀了我母妃的人，竟然说喜欢我！

　　我纵身一跃，跳下洛川，声音回荡在幽谷：“你若喜欢我，下辈子吧……”

　　身体直直下坠，我突然觉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死亡，也没什么不好的，母妃，孩儿来找你了。

　　景物开始模糊起来，梦好像就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