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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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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热过。明明才五月,身上的春装却已然好像穿不住了,恨不得撕一页日历就迈入夏天。
“季陶!你等等!你这样穿的这么少要生病,把这件衣服带上。季陶?!”贺明珠拿着一件乳白色风衣匆匆跑出来。
傅季陶刚要拉开车门的手堪堪停住,转回身:“妈,让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干什么跑出来。”
贺明珠看着女儿,千言万语终是说不出来,只将手上的衣服递给她:“冷了就穿上。”
傅季陶接过:“知道了。”
说罢打开车门,就要坐进去。
“季陶,不要做让妈妈担心的事情,好吗?”
傅季陶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点头。
等她关上车门后司机陈叔缓缓踩了油门,又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开口:“小姐,仍是去嘉润大厦?”
傅季陶点点头:“对,去那儿。”
傅季陶季陶随意挑了一家咖啡馆坐下,点了杯清咖,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着的嘉润大楼。好像从来不知道它确切有多少楼,不知道什么心态作祟竟然伸出手指慢慢地点着一层一层地从上往下数。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手指已经点到最下面一层了。
等到定睛看清楚指尖指向的人时,傅季陶轻轻笑了出来。真的很有缘分。可惜,是孽缘。
林为谨正搂着一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女孩儿走出来。他脸上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实在是一副美人在侧无事挂心的好姿态。
傅季陶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他们,举起,修长的手指在快门上用力按了几次。直至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才将相机缓缓放下。
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世上那么多人,有谁是不怕辜负的?既然辜负了,那么干脆就一不作二不休吧,你若无情那么我也只好奉陪。
“傅小姐好雅兴,来这里拍未婚夫的日常照片么?”一道清冽中带着嘲讽的声音。
傅季陶抬眼看过去:“聂先生,你…”
他立刻改口:“我的错,傅小姐,我忘了他应该算作是你的前,未婚夫。”
聂仕珹的语气听起来让人有火都发不出,确实是一副抱歉的口气。但是傅季陶很清楚他一点也不抱歉,他眼神中流露的,分明是挡不住的笑意!
语气陡然冷淡起来:“聂先生的钱真是好赚,原来在咖啡店观察我的时候也可以赚钱吗?”
他说:“如果我想赚钱,我就不会在这儿。”
傅季陶一下子听不懂他的意思,张着眼睛看着他。她的眸色比别人黑一点儿,总是泛着水光的样子,像是神不见底的样子,很容易吸引住人。
聂仕珹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笑起来:“现在谁不知道傅氏集团就是个赔钱货。”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但是确是实话。
傅季陶的双手紧了紧,装作无谓地说:“我对商人的事,不感兴趣。”
聂仕珹很自然地在她的对面坐下,伸手叫来服务员:“一杯拿铁。”
傅季陶起身要走,却听他说:“傅小姐若是对商人的事情一点不感兴趣,今天恐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傅季陶一下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聂仕铖的咖啡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他抿了一口,姿态非常优雅。但看在傅季陶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不知道聂先生今天对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嘉润和聂氏在商务上一向没有什么合作,我想嘉润集团也没有得罪过聂氏集团。聂先生不需要特地过来讲这些话给我听,痛打落水狗吧。”
聂仕铖不可置否地放下咖啡:“聂氏和嘉润之前确实没有合作,也没有什么仇。但是不代表以后没有。毕竟,嘉润现在并不是你父亲当家了。对吗?”
有些痛苦只能自己体会,旁人连皮毛都触及不到。
比如现在,令傅季陶夜夜难眠的事情,就这样被他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她竟没有任何话语来反驳。
聂仕铖看着她的表情一分一分地惨淡下去,伸手碰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相机。
傅季陶一把抓过相机,说:“你干什么?”
聂仕铖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傅小姐你刚刚拍了林为谨和那个女孩子,是吗?”
傅季陶抿紧嘴唇。
“你想用舆论来对付林为谨,好让他在嘉润站不住脚?”聂仕铖继续说。
傅季陶控制不住想要逃离,他太聪明,也太让人捉摸不透。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讲这些话给她听。不要,她不想听。
刚站起身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狠狠拽住,傅季陶站不稳,跌回了沙发上。
“这么没有用吗?听我讲两句话就受不了了?怪不得保不住嘉润,也留不住林为谨,呵。”
傅季陶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管,不,着。”
好像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般,聂仕铖笑了起来:“我管不着吗?林为谨在不久前联系过我,跟我商量了一下并购嘉润的有关事项。”
傅季陶一下子僵在那里,神色里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能的,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聂仕铖说,“傅小姐未免太自信了一点。”
聂仕铖的语气、表情无一不在提醒着傅季陶,他说的是真的。林为谨真的要放弃嘉润。
在她呆愣的时候,听到聂仕铖说:“但是我没有答应。”
傅季陶睁大眼:“你说什么?”
“嘉润现在已经是一条破船,我要了它有什么好处?商人都是要有利可图的,我并不是慈善家不是吗。”他口气里是说不出的嘲弄。
傅季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消息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起她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父亲还只是经营着嘉行公司。后来突然有一天,父亲带来了林伯父去世的消息,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嘉行和林家的企业合并,变成了现在的嘉润。傅林两家,一向合作无间。那个和她一起从小长大的林为谨,在随后也入主嘉润,帮着她父亲一起打理家润集团。接下来他们订婚…就在她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时候,却发现一夜之间,什么都崩塌了,没有了。
“嘉润,不是破船,它以前是蓝筹股…”她喃喃地说道,却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聂仕铖却听清了,他说:“蓝筹股,一支人人见而远之的蓝筹股。”
“他…怎么和你说的?一定要卖掉嘉润是吗?”傅季陶问。
聂仕铖眯起眼:“他?傅小姐说谁?”
他一定要听自己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是吗?傅季陶心想。
“林为谨。”就低头吧,无所谓了。
聂仕铖说:“也不是非卖掉不可,你看,聂氏都不要,还有谁会要?”
“那要怎么办?”傅季陶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聂仕铖语气很平静:“清盘。”
傅季陶闭起眼睛。
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从林为谨亲手将她父亲送进监狱开始,她就应该知道的。但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断送掉她的一切。
耳边响起的是父亲跨进监狱之前对她的低声呼唤:“季陶。”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聂仕铖认真地看完了她脸上流露的每一个表情。
“为什么不求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帮你。”聂仕铖说。
傅季陶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说:“不,你不会。”
她回答的语气非常确定。
聂仕铖没有半分震惊也没有半分不悦,他只是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傅季陶摇摇头:“因为你没有帮我的理由。”
“有的时候理由并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不是吗?比如林为谨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理由吗?”聂仕铖说完,不等傅季陶追问,就起身朝外面走。
傅季陶就这样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
林为谨这样做有理由吗?什么理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都是理由对不对?!
傅季陶痛苦地用手指捂住脸。很快,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来,夹杂着无奈与无助,弥漫在她的眼底、脸上和心中。
她不能看着嘉润被清盘。那是父亲一生的心血,她都没办法说出父亲每每提起嘉润时候脸上洋溢出来的那种自豪,他说过:“我这一生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的季陶,一个就是嘉润。”她不是商人,没办法理解商场上纵横的快感,但是她是一个女儿,她理解她父亲。
她不能让父亲出来以后得知嘉润已经被清盘了,不能。
就试一试吧,她可以低下自己的头,去试一次。
反正一无所有了,还能再失去一点什么呢?
“就这样,就这样。”傅季陶轻轻地说着,声音微哑。
结果还能再坏到哪里去?总比她如今夜不能寐,生不如死的好,总比坐在那里,等着别人用无谓的语气将你不愿意承受的事情告诉你来得好。
“试一试也好。”她再一次重复了这一句话,这次是很坚决的口吻,很是郑重地,像是已经彻底地说服了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