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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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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了很多,嗯,要做个饱死鬼。突然对谁都没有恨了。虽然只活了十六年,我并没有什么遗憾。我想以后爹爹就可以放心地把无双心法授给任一德才兼备的人,娘亲虽然可能会悲痛一阵子但好在有爹爹陪伴照顾她,陈烨可以找个更好更贤惠的妻子,小渔她一定会在世间找到一个不在乎容貌美丑且对她专一的男子然后被呵护一世……我给每个我爱的人构想了一个幸福的结局,我愿他们终生幸福。
不知不觉泪水盈眶,突然很想很想被安慰,哪怕就一个拥抱就好了。我深深地把头埋在双膝间,啜泣起来。
"丁奇,马厩里有三四匹马好像染了怪病,你去看看。"是林夏的声音。我赶紧竖起耳朵去听。
"二哥,你请大夫去看看不就行了,我是要看着臭丫头的。"
"它们症状相同就怕得了瘟疫,义父让我最近不要插手寨中诸事,你又对马匹熟悉,还是你去看看吧。白姑娘我暂帮你守着。"
然后安静了,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叩门声。
“睡了吗?”
我不知道要不要应,既然死期将至,还是不要再招惹他了。原本接近他是想要他放松警惕,好教我伺机逃出去。可现在死刑已判嘛。
"那我就不打扰了。"他似乎要走了。
"喂!"我刷地一下推开门,还是被那些许的不舍打败了,“我没睡。”伸手打了个哈欠。
他立在那儿,眉眼弯弯,又是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云间月仿佛都为他升起,映照他挺拔身影。
"我有礼物给你。"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不知从袖中拿出了一团亮晶晶的东西,一扯,点点亮光散发出来,是萤火虫在飞。院落里出现几十只萤火虫,有的飞往高高的树梢,有人乘风随树叶飘荡,月光不及它夺目,灯光不如它清新。
"好美呀。"我一会儿看萤火虫,一会儿阅他眉目,心花怒放,"想不到你还是一个这么浪漫的人。"
"是吗?我就是用姑娘所说的驭蜂术捕捉来的萤火虫,家传的驭蜂术真是简单易学。"他的嘴角扬起,却是冷笑了。
我瞬间凝固在当地,瞥见了他手中的捕蜂网。我不会什么驭蜂术,只是母亲教的怎么网蜂。看来他一定是发现了捕蜂网的秘密。
"我学得比较低级。"我垂下头,声细若蚊。他却快步走向我,身体一寸一寸慢慢地贴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心跳如擂。我后退几步,不解地仰头看向他,他的脸却是晕红的,目光是痴痴的,我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觉得自己腿软简直又要站不稳了,这一次却被他扶住,一拉,整个跌入他怀里。
“叫你小渔,是吗?”他说得极小声极温柔。左手却紧紧地锢住我身。
我没有答应,整个人在他的的怀里虚软地颤抖,就算这怀抱让人觉得踏实温暖。
"假如你是小渔,明天就必死无疑。两队阵前他们不会留你性命。你明白吗?"他右手抚过我发丝,停在我颊上。
这一下我算是听懂了他的意思,难道他要跟我交易占我便宜?亏我对他有好感,没想到是衣冠禽兽。
"放开我!"我直起身狠狠地去推他,嘶喊道。他怔怔地松了手。
我背对他松了口气,后脑却被猛然一击。
"醒醒。"人中被掐疼了。我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满天的星月和一张关切的俊脸。此时我靠在他右臂上。
"啊!"我恢复了记忆,赶紧去瞅自己的衣衫是否齐整。并没有凌乱。我又刷地脸红了。
“你醒了,往东边走几十里路就是白家的人马,希望你能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退兵,真正的白晓雯你应该知道在哪儿。”他拉我起身,"走吧。"
"你放我走?"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再不走,不但我可能会后悔,丁奇他们也会发现的。"他转身跨上黑马,背对着向我招手,扬鞭走起。月光下说不出的潇洒卓绝。
我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愿想了,心儿狂欢似地跃动起来。踩过乱石,踏过沙丘,我向东方跑去,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清晨的曙光。
"伯父,是我,我是小雯哪。"我远远地看到了一队人,领队之人身形有些像伯父,便跳动着挥手喊道。
“别动。”突然有冰凉的铁器抵上我脖颈,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
"我不动,一定不动。"我向下剽了一眼,那铁器是闪着寒光的剑。再抬眼,队伍已骑近。那高举的旗上分明写着”白”字,下马来的首领模样正派,黑须修长,不正是我爹爹的亲弟弟我的亲伯父吗?
“报告,此女子由一名黑衣男子送进来,形状可疑,刚刚正欲接近队伍。我就先下手为强了。”说着那人就揪着我向前了。
"小雯,是你哪。"伯父指着我笑得皱纹纵横,黑须颤抖,"可算把你救出来了。"然后对着那人一阵严斥直到他愣愕地拿开剑。
"谢谢伯父来解救小雯。"我讷讷地笑道。
“唉呀,憔悴成了这个样子,我留下几十个人在这照顾你,伯父要去剿平燕丈山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帮不要命的贼人敢劫我闲鹤山庄的人。”说着他就要准备做安排了。
剿山?我想起林夏的叮嘱,便着急劝诫道:"伯父,我都回来了,不如快些回家吧。"看到伯父存疑的眼神,便愈发谨慎地说:"这帮贼人凶残无状,我担心……担心伯父宅心仁厚,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放心,伯父带了上好射程的火炮,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他的小眼睛突然精光闪闪,饶有深意地看着我说:"那个送你回来的黑衣人是谁?贼人凶残,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骗那人说自己是代嫁的的丫环小渔,他见我无辜就放了我。"
"如此儿戏,我不信!"
我想着那些火炮本来差点要用到自己身上,心情本来郁悒,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便愤愤道:"侄女与那黑衣人私定终身,适才能平安归来!”
"你……你怎么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份,简直不顾你爹和我的颜面。"他的脸面霎时因愤怒变得通红。
“两情相悦,何错之有!”我针锋相对,直视着他一字一顿说,"是不是只有我和他们一同莽身于火炮之下,才能保全你和爹爹的颜面,顾全自己可笑的尊贵的身份,嗯?"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了,于是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竟如此可笑,以为保全性命归来便心安理得了。
"你疯了,这样会坏大事的,来人!"他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命仆人把我绑上,恳切地说:“伯父事成之后就放了你。”我依然笑声不止。他立即给我嘴塞上了布条。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怨恨,当初明明可以满心释然地祝福所有人,现在面对现实觉得却事事诛心。大概活着的人比要死的人要多一份在乎吧。
坐在马车上阖目而睡,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初心所向,仿佛此刻遗忘才是良药。
是炮声扰醒了我。
我突然想到了林夏,希望他不要被我所累。我真心地感谢他,谢谢他相信我那些听上去满是漏洞的谎言。他救过我,此刻我却不能救他。
"发现一队人马从小路逃离。"又是那个抓过我的人的声音。
"追——"伯父下令后,马车激烈地震荡起来。
我静静地感受马车的颠簸,心想伯父真是立功心切呀。
风吹过,车帘扬起一角。这个地方我来过。是他骑着马带我走过的树林。我好像听到了内心微微的叹息。
"没有路了。"人群中突然沸沸扬扬。
"啊!"接着是有人受伤,叫声凄烈。
然后是大范围的打斗声。我注意到一道黑色的闪电窜来窜去,所过之处,人身既倒。我想伯父一定是中计了,被引来这个火炮也难以施展的地方。
难道我要丧命于此吗?十六岁终究是我生命中过不去的一道坎。感到有人攀上我的马车,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一个脑袋钻了进来,又是那个先前抓我的人。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我却没来由地厌恶他。
"小姐冒犯了。"他和另一个人一齐把我拉下了马车。我向四周一瞅,刀剑甚是无眼,乖乖地跟着他走向伯父。
“小雯哪,伯父要跟你演一场戏,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伯父完全不顾我的哼唧,也不摘下我口中的布条。
突然感到一道灼烈的目光射来,我偏头望去,那个目光的主人却是刚刚停下撕杀的黑影,正是林夏。现在只剩他一人在和二十多个人打斗了。他的臂上胸前都有血痕,可依然英勇无比。这里是半壁悬崖,死伤近百。如果不是因救我受到了处罚,他肯定不必做这引敌的饵,孤身的兽。
"你再不停下,我就杀了她。"说着,伯父拿刀指向我。
我完全惊呆。他看着我,皱起了眉头。
"没错,就是他救小姐回来的。"那个令人厌恶的人凑近伯父低声说道。
“说,你要怎么才肯放了她!”他收刀一喊。周围的人也停止攻击。
身子被死死摁住,我只好拼命摇头。
"很简单,你从这里跳下悬崖,我就放了她。她和我无怨无仇,我本也不想伤她。"
我一边摇头,一边怒目瞪着这老头。一种极度的无力感让目光都变得晕眩。我告诉自己他不会那么傻的,哪有人会拿自己的命换一个相识几天的人的命。
“你说话算数”他说着,用掌力把刀插入地下,只留下刀柄。地裂数尺,大家都后退。
"算数,算数。"老头惊恐地说。
"你要是敢食言,我为厉鬼,必找你索命!"他一边后退,一边深深望着我。目光镌刻了太多深情,我只觉得承受不起。我的头晃得很累很累,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可是为什么他都视而不见?他缓缓转过去,纵身一跃。飘飞的衣袂模糊了我的眼。
"林——夏!"我喊不出声,只觉得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直到他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深爱他。滚烫的热泪充满了我的眼……
那个人有时坐在院落里,孤独安静地擦拭宝剑,像个倨傲的英雄。然后突然转过头来,向我一笑,笑容明亮得可盛下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