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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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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出院手术时,医生十分厚道,特别给开了止疼的药,还借了轮椅给我。
我道过谢,在护士的帮助下,把父亲抬到轮椅上坐好。
推着快要出大门了,突然想起有东西忘了拿,只好重新推回病房门口。
进去时,护士正在换被单,看样子是准备接纳新病人了。旁边站着的人,估摸是病人家属吧,闲闲的说因为没有病床出来,之前只好住在精神病病房。
现在能够搬上来,真是太好了。
她的语气太喜悦,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然后微微一笑,拿了东西出门,带父亲回家。
其实这样的大医院,床位一直都是满的。
国人总是这样矛盾,好像一张床位,是检验孝与不孝的标准,是能不能跨过...生与死的那条界限...
其实,是不能的。
有多少人能无病无痛的安然终老,又有多少人,在一张临时床位上渡此余生。
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人的力量多么渺小。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父亲最后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想要带他出去玩,可他不剩多少体力了。
买点好吃的,他嘴里已尝不出几分味道。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想打电话给即鹿,还有你,让你们回来守着父亲。可是父亲不让,说你们一个面临高考,一个面临中考,就算告诉你们,他也活不了,不该去扰乱你们的人生。
他话说得很重,只差没有骂我不孝了。
我只能遵从他的意见,那段时间,我常常推着他在院子里散步。梧桐树的落叶,随着心境的变化,再也无法带给我,任何关于温暖的联想。
我只觉得满目萧条。
要是当年种的是香樟就好了,翠色//欲滴,寓意也好。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虽然父亲尝不出味道,我还是寻了极好的茶叶来。
他一直很喜欢喝茶。
以前他白天上班,晚上接私活。熬夜赶图,困得受不住时,全赖几缸浓茶和几根香烟。
他努力赚钱,是为了让儿女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我这个做儿女的,并没有为他,真正做过些什么。
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只是不知道,老天爷肯给我多少时间。
我把买来的茶叶摆在他面前,给他泡了一杯茶。
喝不出味道,闻闻香气也是好的。
我说:爸,你尝尝这茶。
他借勺喝了一口,有些扼腕:这么好的茶,我又尝不出味道,把钱留着多好。
他们那个时代的消费观,是省着花。有钱没钱都要省着,省着花,钱才会越来越多的。
可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不要不舍得。
我尝试笑着开口:爸爸,你不要不舍得...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们做儿女的,会有自己的福气...
笑着笑着,眼睛又开始湿润。
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赚的钱全是留给儿女的。平时没多用一丝一毫,死前还要这样克扣自己。
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我想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抽不了最好的烟,却也喝过最好的茶。
人生不要徒留遗憾,已经没有晚年了,该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吧。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我想是我的眼睛泄了底。
说来很惭愧,我也只能用钱,来赎我的愧疚。
那时他还算是清醒的,能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看到过来探望他的客人,还能和他们聊聊天。有次单位上的头头来了,他非让我扶他起来,腆着脸希望院里给我安排工作。
我建筑学刚逢毕业,在设计院待着是最对口的。
他是怕他撒手之后,人走茶凉。原来铁板钉钉的事情,成了泡影。
只是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还要这样来为我操心。
我觉得......
慢慢的,他的意识开始昏沉了。
以前只要能忍住,他坚决不肯吃止痛药。因为止痛药带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人只会越吃越糊涂。
他气息微弱的躺着,我不知道他是疼得厉害,还是不厉害。
我只好拉住他的手,记得小时候生病难熬,他没办法替我承受,就摸摸我的头。
我也匀出一只手来,摸摸他的头。
一摸下来,是一把头发。
身体不行了,连发丝也这样脆弱。
有时我也会问他,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吃止痛药?
他就捏捏我的手,说是捏,其实就是很轻很轻的按压。
需要我很仔细的去辨别,才能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