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牌杀手》林烟然

2、NO.1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我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内心一阵厌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讨厌阳光，好像它什么事情都知道一样，肆无忌惮的照耀著你，让你身处明媚之中，无处可藏。看了看脚下的影子，越来越短，仿佛内心的邪恶正在一点一点消失一般。如果，真的能消失，该多好。
　　身旁一个声音响起：“凛凛，别发楞了，没有时间了，我们还要去赶下一个通告呢！”
　　我用苍白无色的脸看了看她，轻声说“好。”快步走向车，钻了进去。
　　人们经常把狠毒而又面容姣好的女子形容成“蛇蝎美人”，一边害怕，一边又躲在旁边悄悄欣赏。而我，在光环的笼罩之下，被人当做心地善良的花瓶明星从而毫无顾忌的欣赏着。可谁又知道，这张面孔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颗心呢！好像美貌真的如通行证一般，谁又知这美貌原不属于我，一年一张脸，只不过今年尤其美貌而已，因为我需要这张通行证。

　　事情往回倒，追溯到十三年前。
　　刚刚大学毕业的我，拿著一份光芒万丈的履历四处求职，却没有一家公司肯接受我。白天四处奔波，每每到深夜，望著镜中的自己，不禁啜泣。再优秀的过往，也终究需要面容来衬托。看著周围不如我的同学，一个个找到了工作，内心凄凉无比。深夜，望著镜中的自己，摸了摸眼角的蝴蝶，我没有希望自己有多美丽，我只是，只是多想要一个正常人的脸而已，仅此而已。
　　当年一场车祸，夺去了双亲，我幸免于难，四肢毫发无伤，眼睛也完好无损，只是，在左眼附近，受了皮外伤，那伤口癒合后，竟和蝴蝶一样。
　　我每每恭敬的递上去简历的时候，都要被面试官注视着这个蝴蝶，然后胡乱的问了几个问题，便推说有了消息会再联系我。
　　有了消息？所有的消息，就好比蝴蝶一般，振振翅膀，飞走了吧？我多想脸上的蝴蝶，也能振振翅膀，飞走。
　　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醒来那蝴蝶，真的飞走了，我真的和正常人毫无二致。虽说是美梦，却像噩梦一般灼醒了我，匆忙起身，奔向镜子，然而，它依然静静的在左眼旁边，一丝一毫不曾动过，静静的看著我，彷佛嗤笑我，这辈子别想甩掉它一般。
　　看著满头大汗的自己，我叹口气，算了，洗个澡吧，明知它不会消失，这么多年了，居然还相信着这个梦。
　　洗漱完，吹着头发，突然手机铃声想起，我看了看表，才七点一刻，是谁会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接通电话，电话那端问：“请问是林小姐么？您好，我们通知您，今天上午十点过来面试，面试地址我一会短信给您发过去。”我应声到：“好。”对方便挂了电话。
　　真是家奇怪的公司，这么早就上班？通知人家面试一般不是提前一天么？还要询问人家有没有时间，这家公司，面试当天才通知，口气似命令一般，好像不管你有没有事情，必须过来一般。
　　我收拾着各种证书和简历，打开衣柜，找了件正式一点的套装穿了上去。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把刘海拉了拉企图遮住那印记，叹了口气，现在遮住有什么用，风一吹，人人都看得到。拿起包，走了出去。
　　按照手机里的短信，找到了面试地址，又习惯性的拉了拉刘海，走进了电梯。13层，我按下数字，内心忐忑，不知道这家公司肯不肯接受我。
　　走入电梯，前台把我引进了会议室，让我在那里等待面试官。我回想着进来时的情景，公司好像很大的样子，但是为什么没有看到几个员工呢？刚刚的前台看着没有被刘海遮住的印记，也完全没有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彷佛内心已经见怪不怪一般。
　　正想着，面试官走了进来，看着我，微微笑。刚一落座，便张口问我：“林小姐，您左眼旁边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心想着这人真不礼貌，我是来应聘的，你感兴趣好歹也要先问问我的情况再问伤疤的事情吧？我佯装平静的回答是小时候的车祸造成的。他盯著我的印记看了几分钟，这是有史以来，最让我难捱的几分钟。
　　突然他问我：“这个伤疤，带给你很多不便吧？是不是你应聘了很多家公司，他们都因为你的伤疤不愿意用你？你很苦恼吧？是不是恨不得时光倒流没有发生那场车祸，你的一生也会完全不同？可惜时光不会倒流。那你是不是又想到整容，但又苦于整容费用？靠亲戚的资助生活很拮据吧？毕竟人家也有孩子，不可能对待你那么大方……”
　　他还想继续说，我腾的站了起来：“先生，我是过来面试的，您不问我的履历，不问我的能力，上来就问我伤疤的事情，请问您想录用我么？什么都不问，开口闭口就是我伤疤的问题，您这样对我很不尊重，我还有下一家公司的面试要赶，我先走了。”
　　刚要转身，他哈哈笑着，我皱了皱眉头，他却停止笑声，接着说：“你别急嘛，我录用不录用你，跟你的伤疤有关。”
　　我愣了愣：“和我的伤疤有关？”我疑惑地问他。
　　他笑着说：“是的，你先坐，听我慢慢讲。因为这个伤疤，你面试屡次碰壁，这个我们都知道，现在，我们有份合同，只要你肯签字，你的整容费用，我们全包了。这么久了，相信你也知道了，不光是有没有伤疤的问题，就算是没有伤疤，这个世界上还是美女的待遇最好对吧？只要你肯签字，别说你的伤疤了，你的整个容颜都能发生很大的变化，你会完全的变成一个美女。”
　　他的声音就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我突然不像之前那么抗拒，走？我好像被椅子黏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看着痴痴的我，接着说：“你不用着急答应下来，这是合同，你拿回去慢慢看，因为这份合同是终身制的，所以我相信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考虑这个问题。我们能够帮你整容，并且虽然我们签了合同，但是我们公司并不需要你来上班，我们会通过关系把你送到别的公司去，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只在需要你的时候才会联系你。具体的更详细的事项，因为你还没有签合同，恕我不能过多透露。”
　　好像晴天霹雳一般，什么？终身制？我怎么会为了整容这件事情，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我预感到，这背后有巨大的阴谋，于是，终于有了力量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对他说：“对不起，我不会为了一个伤疤而出卖我这一辈子。合同我也不用看了，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你。”我转身走了出去，他在后面说道：“话别说的那么绝，你会需要我们的。”
　　回到家里，扔下手袋，彷佛整个人虚脱了一般，瘫软在床上，睡了过去。醒来又是深夜，找了一包方便面，烧了热水，泡来吃。的确，我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可是终身制，那岂不是卖身契？我摇了摇头，驱赶心中的渴望。
　　生活彷佛又回到了从前，我一如既往的去面试，一如既往的被拒。
　　距上次的事件快半个月了，突然亲戚找了上来，红着眼睛对我说：“冉冉，你知道，阿姨这么多年，对你不薄，虽然阿姨没有钱，每月只能给你很少的一部分，但是阿姨还算没有亏待你对吧？你也知道当初你姨夫根本就不想让你上大学，说是浪费时间浪费钱，是我坚持要送你去读书，觉得不读大学浪费了那么好的成绩对吧？”
　　我点点头，内心一惊，这是怎么了？难道……
　　她继续说道：“你大学毕业了，阿姨也知道，虽然你很优秀，但是这世界上大家都是势利眼，因为你的伤疤，你一直没找到工作。你姨夫那么多怨言，我还是一直资助你，毕竟这只是个意外，谁也不想让伤疤跟着自己一辈子，又不是因为你成绩不好，找不到工作你并没有错。可是，可是，你妹妹突然病了，真的，真的，阿姨没有骗你，阿姨就是再不想给你钱也不会诅咒自己的孩子吧，真的病了，需要很大一笔手术费，所以，阿姨真的，真的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了。你妹妹的手术费现在还差着十万块。我们真的不富裕啊！这十万块，我们都愁白了头。所以，阿姨对不起你了，阿姨食言了，不能继续照顾你了，阿姨……”
　　我打断哭成泪人的她：“阿姨，您别说了，我懂，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您照顾我，资助我，您对我不薄我知道。我也不能让您照顾我一辈子，找不到工作虽然您说不是我的错，但是毕竟我成人了，大学毕业又这么久，找不到工作，也还是我的错，我不能让您养一辈子，您放心，真的，我真的不怨您。您别哭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您别担心了，赶紧想办法救妹妹吧！”
　　终于把阿姨安慰走了，内心顿时空落落的。怎么办，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别说吃饭了，我下个月都没地方住了。因为姨夫觉得我是累赘，经常打我骂我，阿姨心疼我，就给我租了这十几平米的小屋子。虽然不贵，但是对于没有工作的我来说，还是承受不起啊。
　　就这么一直想到了晚上，看看表，凌晨两点了，算了，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急也急不得，睡吧，办法总会有的。梦中，我又一次做了那个蝴蝶飞走的梦。急急醒来奔到镜子前，那个蝴蝶印记还是一如既往的在那里纹丝不动。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让它消失，抱头痛哭。
　　突然，就想到了那份合同。伤疤能够帮我整掉，甚至能把我变得漂亮，那我不就有工作了？可是终身制……我摇摇头，不要，我不要签卖身契。
　　时间一天一天临近，马上这半个月也要过去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工作。突然就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学这个专业，如果学个实际点的，在家做点东西拿出去卖也至少不会这么烦恼。
　　还有三天了，再没有办法，我真的要睡大街了。挣扎了很久，我决定，去签那份卖身契。生活再不好，我也还没有想死的想法，我想活下去，而活下去，目前，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人一旦下了决心，睡觉就会异常踏实。睡了一个安稳觉，起来洗漱穿衣，长长的舒了口气，按下了那个手机号码。
　　“您好，我之前去面试过，当时说过因为是终身制的合同，会给我一段时间考虑，我现在考虑好了，我想签合同，请问我什么时间可以过去？抱歉，我想了这麽久。”
　　“您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的。”声音带着笑意。
　　“好，那我还是十点过去。”
　　“恩，好的。”
　　挂了电话，又长舒了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就出发前往上次的地址。
　　走进电梯间，按下了13，突然看着这个数字，觉得是多么的讽刺。好像那里是地狱一般，不管那么多了，就算是地狱，也至少还活在人间，总比真的死了去地狱要强。
　　前台如上次般微笑地把我领进会议室，让我等一会。不一会，上次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笑了笑，说：“我就说嘛，话不要说的太绝，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再回来的。”说完看着我。
　　我镇定了一下，说：“合同在哪里，我签。”
　　“人家都是拿着合同翻来覆去地仔细看，恨不得倒背如流才肯下决心签，你上次也没拿合同，怎么就想签了？”
　　“别说那么多了，各取所需，我要这个伤疤变没，而你需要雇佣我。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至于其他的，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你不是上次也说具体详细的内容因为没签合同不会透露么？所以我想，大概我看了这合同也没用，接下来会告诉我这合同上没有的‘详细事项’，这个才是最主要的吧？”
　　“好，爽快，那么现在就签！”
　　我在合同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就这么寥寥数笔，我就把自己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