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惑之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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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有声音在呼唤他，熟悉而温暖。他不会忘记，在那不断漂泊的五年间，有一份历经了岁月而生根发芽的牵挂。
“...拓麻。”锥生零睁开双眼。还是那间隐藏在地底下的木屋，所有的布局都一如那五年间，不曾变过。
一条拓麻漫开笑容，墨绿的眼睛有着大自然的暖意。他将银发的少年扶坐起来，然后递给了他一杯温热的茶水。
“谢谢。”锥生零扶住男子的肩膀，道。他知道，是他的血液勉强治好了他的身体。
拓麻接过锥生零的空水杯放到桌上，并看了一眼旁边的血蔷薇。
“他一直在等你。”
“你们没在一起？”锥生零反问。
“他执意要住在酒馆的客房。”拓麻重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脸上的表情总是暖人的。“零，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锥生零垂目不语，脸上的表情看得不是很真切。
“拓麻，你帮忙照顾一下。”
“好。”
“还有替我跟他说声抱歉，要过段时间我才能去见他。”锥生零说着就重新躺下，他现在大脑很混乱，整个人其实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
拓麻始终守在锥生零身边，在猎人看不到的情况下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昨天他刚店里回来，就感觉了对方的气息。锥生零平躺在床上，胸口全是鲜血，他差点就以为那个人的心跳已经停止了。跟七年前一样呢，只不过，这次猎人的身体明显虚弱许多。
在锥生零消失的这一天，猎人协会也发生了变化。传说最强猎人夜刈十牙回到协会并接任了猎人统领的职位。这件事上，黑主会长高兴之余，但更多是对此事感觉到诡异以及难以置信。于是黑主重新分析了那对师徒的关系，并得出了让自己较为郁闷的结论。
鹰宫在听黑主的疑问时，却没露出任何的惊讶，倒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因为他老早就知道了师父的心思。看着训练场地上的男人，鹰宫突然无比佩服起了锥生零，他究竟是什么异于常人，能另这样一个逍遥无拘、无畏无惧的男人迷恋至此。
不过要说起另外一件佩服的事，鹰宫以及黑主都不能理解——‘自愿奴’事件不到三天完全销声匿迹——副会长上任不到一个月已是丰功伟绩。
锥生零躺在床上听着白衣卫的报告，不由得神情一阵复杂。
“是枢对吗？”拓麻略微猜测问道，其实他是不太愿意相信的，必定零这次的伤也应该是枢一手造成。但是锥生零却肯定了他的猜测。
“其实我可以当卧底哦！”男子突然笑道，言语中意有所指。锥生零明白他是想消除自己的担忧，可就因为这样他才更不愿意。
“拓麻，你做得那些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为我以身犯险。”锥生零走下床，坐到桌上开始食用吸血鬼的厨艺。“我说过，除非你自己想回到他那边。”
男子托起下巴，笑得很开怀。他看着猎人送了一口食物到嘴边，然后很快又吃了一口。“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
“嗯。”
接下来，两人跟以往一样开始聊天。
“零，这次回来有没有遇见好玩的故事？”
“有一个纯血种。”锥生零顿了顿，道：“菖藤一族，你知道多少？”
“嗯...这个家族灭亡得比较早......”拓麻搜寻脑内记忆，“以前从祖辈那了解了一些，似乎跟玖兰家族一样是为数不多渴望变成人类的纯血家族....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锥生零突然沉默了，眸中装满了迷惑。
“拓麻，你分析一下玖兰枢。”
拓麻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表情露出一丝伤怀。”我不知道，零。”
“枢他活了一万多岁，你看他看得越久，就会发现这个人你更加没办法看透……”拓麻停了一下，续道：“但是，我想如果一个人能熬得过这么长的时间，那一定是有很深的渴望和执念。”就像现在的他，如果不是知道有一个人会回来这里，他又怎么熬得过？
“比如，玖兰优姬？”锥生零轻声问道。拓麻点头，可突然又摇头。锥生零瞬间就不能理解了。“那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男子似乎陷入了纠结中：“黑主学院我是离得他最近的人，可是每当看到他怀抱着优姬的时候，枢并没有变得多幸福，而且真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跟另外一个人订婚？”
“关于这一点，那只是逢场作戏。”猎人打断道。
“啊？”
“我要求他办一次血宴，这是我帮过他的交换条件，也估计只有纯血种的婚姻才能请来更多人吧。”
拓麻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稍微整理了一下。“那他为什么不跟优姬订婚？”
这下，换锥生零愣住了，他发现自己思维一下子卡壳了一样。可是后面又意识到，那个人的感情生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然而他身边的人突然来了兴趣。
“零，你这次回来似乎变得很关注枢？”拓麻靠近猎人，盯着后者的双眼试图查探出什么好玩的信息，可那双眸子却还是一成不变的冷淡。
“只是觉得玖兰枢变得有点奇怪。”眉头拧起，似乎是真的相当烦恼呢！拓麻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哪里奇怪？”他追问。然后果然看到那张平静的脸怒火一蹭蹭往上飙，那情绪突然得莫名其妙。拓麻不明就里，总之道歉。“啊…对不起！”
锥生零听到声音后便恢复了平静，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其实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同样不正常。“不用道歉，以前的事我也已经放下了。”
“零……”
“嗯？”
“事情结束后，你准备去哪里？”
等了很久，拓麻也没有等到身边人的回复，突然，一直隐藏心中的猜想要被证实了一般。他扶住猎人的肩膀，担心道：“不可以，零。”
“一切都要等到那个时候。”猎人移开对方的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个时候，白衣卫出现在他们面前。
“菖藤先生已经在等候了。”
锥生零站起来套上外套，走到门边的时候，拓麻叫住了他。
“你需要它。”
锥生零有些犹豫的看着手中的血蔷薇，最终还是收入了大衣内。一直等到猎人的气息完全不见，一条拓麻也没有说出埋在心底的疑问。
凌晨五点，当第一缕阳光降临大地，锥生零和菖藤走进了北方的地下宫殿。
在经过第十个百米长的拐角，他们总算看到了一扇宽大的铁门。菖藤在门边稍作停留，开启了几个小时的行程中第一句交流。
“你来过这里？”菖藤见他跟在自己后面没有任何惊讶，便有此一问。
锥生零点头，却不解释。因为他是在那个放任自我的五年中，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菖藤看出锥生零眼中的隐藏，于是又问道：“你对这里了解多少？”
“协会的血族历史书册上有记载这里的血族，仅此而已。”
菖藤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笑道：“你不好奇这里为什么会成为玖兰枢的？“锥生零想了想，无关于好奇，对他来说如果这原本是菖藤的显然会好办得多，归根结底，他是不愿意跟玖兰家扯上任何的联系。所以，他问道：“为什么？”
“血族跟人类一样，一直在追逐权利的游戏。”长发男人轻轻触摸着门上雕刻着剑的浮标，语气透着深远的寂寥：“菖藤的祖先就是这样没落。我在这里沉睡了五十年，醒后才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且是被玖兰的始祖、也就是玖兰枢救了这条命。”
“但是你根本跟死了没有区别。”
“没错。但是我不得不报答玖兰枢的恩情，正因为是他，我菖藤一族才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直要到我死的那一刻，玖兰枢才许诺归还这里的所有权。你现在所看到的，基本等同于我的墓地。”
锥生零沉思片刻，问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利用你最后的生命？”
菖藤点头，用余光打量身后的人，缓缓道：“原本玖兰枢最初唤醒我的目的，就是为了重新让玖兰优姬再次变回人类…”菖藤等了等：“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
“你现在是完全听令玖兰枢，还是自由身？”锥生零过了几秒才开口。
“显然是后者。”
“那我能不能希望，我跟玖兰枢之间，你能保持中立？”
“其实，你可以多要求一点。”菖藤笑起来，双瞳之中一层浅灰的雾，真真假假。“要我站在你这边其实也没那么难。”
“我没有筹码跟纯血种做交易，就算有也不能控制你的行动，对我来讲得不偿失。”
“我不是玖兰枢，或者你之前见过的任何纯血种，”男人透出一丝无奈：“我沉睡太久，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随自己的心情。”
“那为什么是我？”
“你似乎忘了，你救过我。”
猎人稍作考虑。
“那请你接下来能按照我的意思给这里设结界。”
锥生零上前几步，同样触碰大门处的剑，指尖向下滑动，最后停在剑身纹理处的一弯月亮上，轻轻一按。大门发出‘咔哒’一声，接着一轮巨大的动静后，就被打开。猎人用手轻轻挥开眼前的灰尘，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被锁在里面的罗伊。
作为人类，年近半百的罗伊其实显得很年轻，最主要的是，那双眼睛和始终挺直的背脊并未随着年龄苍老。锥生零松开罗伊的枷锁，然后欠身道：“晚辈为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跟您道歉。难为您了，罗伊前辈。”
罗伊活动着手腕，神色始终透着一股生气。“我只是选择相信你的养父。”锥生零对于最后面的两字稍稍愣了愣，道：“谢谢。”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锥生零先请对方入座，然后自己坐下：“我记得，您的妻子和女儿都死在吸血鬼下。”
罗伊身躯一怔，面对年轻人严肃的表情时，终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绝对不可能被吸血鬼所牵制。”猎人从风衣内的口袋掏出一张字条，放到罗伊的手中：“这是前辈接下来的任务，还请快速记下来。”
室内安静下来。罗伊从看到字条里面的内容开始，一直到最后，始终绷着一张脸。锥生零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做打扰，而是合上眼睛，稍作休息。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罗伊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失态，
锥生零睁开眼睛，取回字条的同时将其销毁。“罗伊前辈，你我，甚至人类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了。你除非接受这份觉悟，不然就要藏身此地。”说着，锥生零招来白衣卫，后者将一份卷筒放到锥生零手上，那是翎羽将军交给他的文件。锥生零此物放到罗伊面前，淡淡一句：“记住，罗伊前辈，您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回去的时候，锥生零在菖藤的邀请下，去了距离沙地十里之外，他们相遇的地方。站在最高的一块巨石上，两人俯视着赤岩城的全貌。
“猎人先生，你知道你改变了什么吗？”
“什么？”
“就在那里，”黑发男人指着不远处，自己受伤的地方：“你出现了，并改变了我这颗求死之心。”
因为等不到对方的回音，菖藤便转过身，逆光之中的男人静静打量阳光下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位银发猎人会消失不见。
“我会站在你这边，不需要你拿什么做交换，锥生零。”
“谢谢。”
“我没有开玩笑，玖兰枢还控制不了我。”
“嗯。”
“所以，我的帮助，是指你将不会受到玖兰枢任何一种有可能的反击。”
终于，锥生零有了点表情。
菖藤带着微笑，朝猎人伸出了手：“锥生零，谢谢你。”让他再次找到生命的意义。
手轻轻握上，锥生零为对方的真诚所动容。猎人靠近了对方几步，语气轻而浅，但极为认真。“欲望的裂口一旦被撕开是没有办法愈合，吸血鬼始终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类，所以玖兰优姬一定会拒绝玖兰枢的选择，所以……”锥生零来到菖藤的颈部，慢慢拉开对方的衣领：“所以，就在两年前我接受了作为吸血鬼的自己。”
锥生零将记住这个血液的味道，因为这段时间一直逃避的事情在此被证实，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所有无法预料的状况。
第二天，锥生零在熟睡之际，突然出现的菖藤看见了一个少年正趴在锥生零的身上。菖藤快速拽起了那位想要偷食的人，目光审视道：“你是谁？”
锥生零醒过来，拦下菖藤的攻击。
“新城，我记得你的病情已经完全好了。”
新城垂下脑袋：“对对不起，我一时没有忍住。”突然抬头看到对方面上的不悦，新城便恐惧万分的跪下，神色慌张地乞求自己主人的原谅。
锥生零叹了口气：“不要再有下次。”
等到新城退出去后，菖藤便严肃的对上锥生零的视线。“玖兰枢在后天将举办血宴，这是你的邀请函。”
锥生零接过。
“我可以代替你出席。”菖藤道。猎人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所有血族同时出现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惑之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