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想你》苇素

8、离开

　　难得的艳阳将马路烘烤成反光的白，一大片血色的玫瑰在女人身下蔓延开来，来不及收敛的微笑还挂在她的眼角，除去因紧拽礼品袋而骨节突出的双手和几米开外戛然而止的货车，这一切就像是一幅诡异而艳丽的画。
　　匆匆从货车上摔爬下一个中年男人，惶恐惊吓害怕后悔太多表情堆积在脸上而显得异常滑稽，他哆嗦着右手探了探女人的呼吸，瞬间瞪大了眼睛脸色灰白，直到路人聚集靠拢才回神般大哭起来。
　　随着闹钟的刺耳尖叫声，黎落才怔怔地从梦里醒来，额头潮湿一片眼窝青黑，她缓缓蜷缩起身子用双手紧抱着膝盖。这样的梦已经反复出现过无数次，自从接到一个来自医院的陌生电话并在冷清到可怕的太平间目睹盖着白布的妈妈后，这一年多以来，夜里除了失眠就是不停地做梦，而梦里总会出现刚才的一幕，明明并没有见过现场却如同亲临般反复诡异重现。
　　她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前一秒还好好的打电话回来说要给她个惊喜，后一瞬就安静的躺在了医院了无声息，就短短半小时的功夫，她就成了失去双亲的孤儿。然而最终导致这个局面的原因，竟然是母亲为了赶回来给她过生日才没有注意到超速疾驰的车辆，轻薄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甩开，如纸片般在空中翻转直至坠落。
　　呵，多么讽刺，自己的生日竟成了母亲的忌日，每每想到这个，她的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肆意啃咬般隐痛难受，从那天起，她就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过这个徒增伤痛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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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高二的那个暑假在黎落的记忆里是模糊却深刻的，模糊是因为惊痛悔恨而不愿想起关于那段日子的一点一滴，恨不得失去记忆才好。然而措手不及的车祸，来路不明的怜悯，突如其来的转学，那一系列犹如电视剧里的俗烂情节就这样一股脑的砸进她的生活，不管她愿不愿意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因此，尽管她百般不愿提及回想但那段日子的种种兵荒马乱确实深刻存在，成了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朱砂。
　　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后来经过警方调查证实了货车司机属于违规超速驾驶，在一众亲戚邻居的帮助下，黎落顺利拿到了赔偿并办了丧事。
　　守灵那天晚上，外婆红着眼眶拉着黎落冰凉僵硬的手劝她跟着自己一起生活，黎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周围的女人都哭了但是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犹如梦中。这时一个正值中年的男人走了过来， ”让她跟着我吧。“他疼惜地看了看这个乖巧懂事的外甥女，转头对母亲继续说道，”你们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太好，让落落跟着我们不会让她受委屈的。B市教育资源好而且以后高考填报志愿也有很大优势的……”说罢，他摸了摸黎落低着的头，柔声道“落落，你愿意跟着舅舅去B市么？你那弟弟可不懂事儿了谁的话也不听，不过他可喜欢你了，你能帮舅舅个忙教教他，好么？”
　　有多久没有人像爸爸一样摸过自己的头了呢，黎落也记不得了，其实她也明白在成年前总归是要寄人篱下的，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下决定又是另一回事儿，她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太远亦不想离开这个名存实亡的家。
　　许是看出了黎落的迟疑和犹豫，舅舅慈爱的笑着说，”落落以后一想妈妈爸爸想这里了，舅舅答应你一定马上带你回来，好么？“
　　看着眼前半蹲在自己面前眼神期待看着自己的男人，和旁边不停轻拍自己手背微微点头的外婆，黎落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片刻又重重点了下头。
　　走之前，她对着墙上并排着微笑凝视自己的妈妈爸爸看了良久，久到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才提着行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