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劫》千山日月

10、清明

　　清明，当朝天子祭拜皇陵，后宫肃穆，民间也跟着是一片斋戒沐浴的清净景象。
　　祭拜之后，便是有趣的娱乐活动，上至当朝天子、文武百官，下至各行各业、平民百姓全部十分积极地参加到多样的娱乐中，一派欣欣向荣。皇子公主们荡秋千，玩蹴鞠，快乐得如同平凡百姓家的孩子。
　　百姓们最钟爱的活动当属踏青了，韩晟贤也属于“平头百姓”，便也同其他人家一道，拖家带口地踏青去了。虽然林铭珏早已说好与韩晟贤同去的，不料林大状元却成了朝廷里的“大忙人”，自从被提拔为大理寺少卿以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近日又被皇上看中了一身好武艺，似乎又将其提拔为羽林军将军的势头。林铭珏便自愿从羽林军带刀护卫做起，皇帝祭祖自然也要他侍奉在侧的。韩晟贤虽与他一同长大，两人的志向可谓是天差地别。韩少爷对于朝廷的事不十分上心，不是因为他胸无大志，贪图安逸，只是不屑与那些朝臣为伍罢了，也不愿卷入官场这是非之地，不然以他的财力，早就可以买个不大不小的官当一当了，若是政绩不错，说不定还可以加官进爵的。韩晟贤的一颗心，五分给了自家生意，五分落在了上官蓉身上，没有一分余力落在别处了。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墓笙歌收拾去，万株扬柳属流莺。大清早，韩晟贤带着一班丫头小厮，拥着上官蓉热热闹闹地同出了城。韩晟贤本就打算让家中下人趁此节休息一下、游戏一番，带他们出来没多久便让他们都散了做游戏去，只需在午时前集合便可。没了簇拥的众人，贤蓉二人倒也乐得清静，拿出了先前在集市上买的草饼分食，馅料是红豆的，绿豆的，栗子的……考虑到上官蓉玩得高兴起来定是要肚饿的，韩晟贤将所有的口味买了个遍。草饼这种软软糯糯的物事，上官蓉向来喜欢，随手将一个草饼一分为二，随意往旁边一递，就递到了韩晟贤嘴边。咬上一口，韩晟贤只觉清香浓郁、甜而不腻，又咬上一口，再咬一口，就着上官蓉的右手将半个草饼一口一口吃完。
　　抬眼望到天上飘着的风筝，韩晟贤一笑，道：“蓉儿，这会儿可是想放风筝了？”
　　上官蓉已经盯着风筝出神了半晌，道：“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想必这次能遂愿了！”说罢便看着韩晟贤，眼里满是期待和惊喜。
　　韩晟贤甚喜，便让随从取出风筝，风筝是早已备下的，他料到蓉儿是准要放风筝的。
　　天上早已飘满了燕子、蝴蝶、蜻蜓、金鱼、美人形状的风筝。韩晟贤将一只蝶形风筝交给上官蓉，这蝶形风筝颜色十分艳丽，纹饰也相当繁复，飞在空中十分好辨认。没想到上官蓉拿着风筝竟一直扭扭捏捏的，冲自己讪讪地笑着，像只小松鼠。意识到他不知道怎么放风筝，韩晟贤不禁哑然：“蓉儿……没想到……你竟不会放风筝！我这回可算是开了眼了啊。”
　　被这么一说，蓉儿脸红起来，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放风筝么。小时候总是没有多少机会出来玩耍，更别提放风筝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想必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了。
　　韩晟贤只能偷笑，看来自己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童年时光还是比较自由的，起码各种各样的游戏没有自己不会玩儿的。蓉儿小时候莫不是真的同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一样？既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又不能说出来折了他的面子，韩晟贤只得憋着笑，道：“不妨，我教你便是了。”
　　韩晟贤瞧了瞧风中飞舞的各式风筝，一下就选好了最佳方位，让上官蓉两只手抓着风筝的骨架迎着风站着。风似乎刮得大了些，上官蓉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头发也随风飞舞起来。韩晟贤紧握手中的线轴，一边向后退，一边放线，直到后退十米左右，才停下了脚步。从这么原的地方来看，上官蓉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认真庄重的模样，乖巧得像是一个孩子。
　　适时刮来一阵大风，韩晟贤及时冲上官蓉喊“松手。”只见上官蓉敏捷地一松手，蝶形风筝嗖地一下掠过他的头顶向上飞去。此时韩晟贤拽紧手中的线，待风筝飞高之后再继续放线让其升得更高。看风筝在风中飞得叫平稳了，便把蓉儿叫来，将线轴放到他手中，自己手把手教他操作。
　　上官蓉既是第一次手握风筝线轴，心中难免激动，似乎连耳朵都跟着红起来了，双眼却紧盯着高高在上的风筝。一阵气流袭过，蝴蝶风筝抖了几下，活像一只真正的蝴蝶在花丛上下翩跹。谁料这阵疾风突然停了，蝴蝶顿时失了力道簌簌往下掉。韩晟贤眼疾手快，将蓉儿圈在怀中急忙向后倒退。上官蓉也是一惊，行行好韩晟贤后退得快线收得也快，蝴蝶下落了一阵又开始继续飞行。经受了这次有惊无险，上官蓉更觉放风筝的乐趣。
　　刚才事发危机，韩晟贤只想着不能让风筝掉下来，便紧握着上官蓉的手，身体圈着他迅速向后退，也没注意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看着此时自己的手覆在蓉儿的细嫩双手上，心里不由得一阵甜蜜。心想着若是如此这般，早就应该带他来放风筝了！
　　被圈在怀里的上官蓉根本没觉出什么不妥，仍旧紧盯着风筝看。随着他操纵线轴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上官蓉的心情也越来越沉稳起来，看着亲手放的风筝在空中飞得四平八稳，对韩晟贤是越发的敬佩起来。知道那人就在自己身旁，便向后一扭头，冲着韩晟贤只是笑。这一笑竟让韩晟贤想到了开遍了漫山遍野的绚烂桃花，更加飘飘然了。

　　放完了风筝，两人并肩坐在草上吹了会子风，敲了敲人家的风筝游戏，便打算返程了。芳草萋萋，微风和煦，两个玉质金相的绝色人物并肩而行。风吹着衣角、发丝，上官蓉用一只手挑开了一缕挡在额前的发丝，另一只手被牢牢地牵在韩晟贤手中。两人相视一笑，画面定格，像极了一副笔触细腻的水墨丹青。
　　此时，上官蓉的家中，上官蔷正在祭拜祖先。从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牌位来看，上官家似乎以前是个大家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人丁稀薄了起来，如今只剩这嫡系的三兄弟了。磕头，起身，敬香，动作浑然流畅，上官蔷在每个牌位前都重复着这些。即使气温尚且偏低，在完成了这一系列举动之后，上官蔷的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祠堂正中间供奉的是父母牌位，上官蔷在这里跪得最久。起身后他仍停留在牌位前，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身为长子，肩负父辈使命，同时还要承担起长兄的责任，照顾好弟弟们的成长，这些事说起来两句话足以概括，真正坐起来又岂是二十年就可以做好的。多少年了，上官蔷独自一人撑起家族产业，在外漂泊打拼，为的，就是不辜负父母的遗志。身为长子，在本该和兄弟们玩乐的年级，早早的成熟起来，因为总想要宠着弟弟们，总舍不得让他们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对此，上官蓉和上官芫自然明白亲哥在背后做出了许多努力，但上官蔷付出了什么，又是怎么取得今日的成效，他们却不甚知晓。
　　乍暖还寒，这样的天气最是恼人，上官蔷刚刚出了一身薄汗就冷不防地被风一激，便咳嗽起来，止不住的样子。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犯病，加上不久前他才大病了一场，上官蔷咳地眉头都皱了起来。这时有一只手从身旁伸过来，落在上官蔷颤抖的背上，上下移动着替他顺气。这只手的主人从一开始就伴在上官蔷身旁，耐心地看他做完这些事情，毫不急躁，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敬爱着他，像是低徊亲吻着水面的燕子，又像是水中自由自在的鱼，离了水就不能活。
　　直到上官蔷捋顺了气，才有力气仰起头，对一直陪伴自己的男人说道；“正好完了，你扶我出去罢。”
　　说罢，两人相倚着走出祠堂。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春日的阳光刚好照射进来，将门前两人的影子投射在门缝内，随着门逐渐关闭，两人的影子逐渐拉长，渐渐变长，变长，直至融合为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