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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作刁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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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未央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迷迷糊糊间,天已微微亮了。
窗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未央坐起身,将窗帘掀起一个小角,往外一瞧,见灰蒙蒙的晨光中,岑文甫身着官服,匆匆从回廊上下来。她慌忙放下帘子,捂着胸口将后背贴在墙上,不知怎的,心脏突然间竟‘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脚步声经过窗下的时候,似乎微微停滞片刻,复又向前而去。未央掀开帘子,见岑文甫的身影消失在园子的尽头,她知道他这是要赶去上朝了。
未央躺回到床上,辗转反侧,又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门外有丫头唤她去正厅吃饭。
未央说了句不饿,那丫头又道:“是公主特意吩咐奴婢来唤姑娘的!”
未央一听,这其中怎么还有胁迫的意思?心中便莫名不是滋味儿,转而又想,昌平公主毕竟是岑府的当家主母,就算心中有气,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否则倒显得她自个小气了。于是便穿戴整齐,一路由丫头引着往正厅而去,一点走一边劝慰自己:都是为了不让师兄为难!
到了正厅,见昌平公主坐在她平日里坐的位子上,不由一愣,转而压住心头的涩意,屈身向昌平公主请安,昌平公主抿嘴瞧了她一眼,挑眉指指旁边的椅子,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坐吧!’
未央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凄凉之感,想她从十二岁开始,便一直跟着岑文甫在这座府邸里生活,这么多年来,岑文甫对她照顾有加,丫鬟仆从们也对她十分尊重,她早就把岑府当作了自己的家。
可自从岑文甫娶了昌平之后,一切似乎都变了样,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她便一下子成了岑府里特多余的那个人。大家对她都不似往日那般热情,就连被拨去伺候昌平公主的丫鬟,如今在她面前都似乎故作高冷起来。
未央心中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凄凉,别人做的都没错,是她从一开始,便给自己了一个错误的定位。昌平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她不过是无亲无故,寄养在这里的一个孤女,别人看轻她也无可厚非。
她这样告诫自己,心里却有一个坎儿,怎么也过不去。从岑文甫将她带回岑府起,她便将岑文甫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位置,她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在岑文甫的心中,也必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对坊间的那些传言视若无睹,人人都说岑文甫岑大人是个为了升官不择手段的人,可是她却不以为意。可是如今,她动摇了,他娶昌平,难道不是看重了她在当今圣上心中的地位吗?
未央不知道如今在岑文甫的心里,她算是什么,她这次回来,就是要弄清这个问题。
未央刚在椅子里坐下,便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岑文甫转进屋来,他向昌平说了句话,目光顺势扫过未央,似是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未央低了头,装作没看见。
丫鬟端来水,岑文甫脱下朝服,净了手,便在昌平公主的身边坐了下来。
昌平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粥,放在岑文甫的面前,笑道:“尝尝这个!”
一旁的丫鬟笑道:“大人,这粥可是公主亲自煮的,您一定要多吃点儿!”
“公主费心了!”岑文甫端起粥碗,余光瞥见未央低头闷闷扒着饭,便吩咐丫鬟道:“给林姑娘盛点儿汤!”
昌平脸色暗了暗,转而又堆了笑,说道:“你瞧,是我疏忽了,来,我来!”
未央抬眸看着昌平公主,像是真的在等她盛汤。
昌平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愿意给别人盛汤,便去看岑文甫,本以为他会阻拦,没想到岑文甫干脆装做没看到,低头吃粥。昌平便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还真让她堂堂公主之躯,给一个黄毛丫头盛汤!
奈何话已说出,昌平心中纵使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好盛了汤,放到未央面前。未央抬眸看看,却不去碰,昌平便愈加着恼。
未央心道:你要做好人,便在师兄面前做个够,我就偏要做个恶人,来衬托你的好!
昌平悄悄剜了未央一眼,转而又满脸堆笑地给岑文甫夹菜,嘴里不停说道:“大人,多吃点儿!”
岑文甫口中称谢。
昌平公主笑道:“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夫妻之间,不需要如此客气!”
未央听得一阵刺耳,只觉得这话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心中便越来越不是滋味,不由端起汤咕嘟咕嘟一口灌了下去。
岑文甫忙道:“喝这么猛做什么?”
昌平脸上笑着,声音里却阴阳怪气,说道:“是啊,是啊,千万别喝这么猛,小心噎着!可没人跟姑娘抢!”
未央喝完,将汤碗往桌子上一按,抬袖抹抹嘴角,说了句‘我吃饱了’,拉开凳子便往厅外走去。
昌平变了脸色,娇声道:“大人,你看,我怎么说也是一家主母,她都敢给我脸色!”
岑文甫用帕子擦了手,掷在桌子上,说道:“我也吃完了,公主慢慢吃!”
昌平愣在那里。
岑文甫向门口走了几步,顿了顿,又回头道:“公主,答应你的,下官都已经做到,希望公主见好就收,千万不要有过分的奢求!”
昌平见岑文甫消失在门口,眉心一横,‘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未央心中生着闷气,回房越想越气,在屋子里憋不住,于是做了男装的打扮,偷偷溜出了岑府。
出了门才发现无处可去,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这半年不见,长安城变化不小,雕栏画柱,舞榭歌台,又多出了无数繁华,可她心中郁郁,提不起欣赏的兴致。
正百无聊赖间,瞥见街角一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心道莫非有热闹可看?于是凑上前,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只见一少女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前用黑炭写了几行大字:小女翠儿,孤苦伶仃,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不料前夜父亲突然病故,至今未入土。翠儿求老爷太太们行行好,赐一副棺木,翠儿感激不尽,愿以身相报,做牛做马无有怨言,求老爷太太们成全!
原来是卖身葬父,想不到天子脚下,还有这种事情,未央心中慨然,又见翠儿衣衫褴楼,形容瘦小,不由可怜起她来。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才发现方才走的匆忙,竟然忘带了钱袋。
“让开,让开!”
一连串呵斥声响起,人群果断的四处散开,方才还是你挤我,我挤你,一群看热闹的闲人,片刻功夫,便只剩下未央一人孤零零立在翠儿的身边。
未央纳闷儿地侧眸一瞧,立刻明白了人群四处逃走的原因。只见前方不远处,两行人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那马车全用檀木制成,遍涂了枣红的蜀釉,顶上四个角精雕细琢着各种图腾,图腾下面垂着几串镏金的穗子,随着车轮的滚动摇摆个不停。
拉车的马共有四匹,每一匹都是全身雪白,无一丝杂色,一看就是名贵品种。随车的仆从们约有数十人,他们分列两侧,都做短装打扮,显得格外精神。
出个门摆这么大的阵仗,这马车里的人定然非富即贵,也难免大家都识相地躲开了。
未央侧了侧身,留出足够马车通过的宽度。
开路的护卫见未央站在路边,不由锁住了眉头,喝道:“大胆,也不看看是谁的马车,赶紧走开!”
未央心里一怒,她本来并不想多惹事端,这护卫要是好声好气地说话,再让让也就算了,他们语气一硬,未央的脾气也便上来了。
“这么宽的路,难道还不够你的马车走?”
那护卫显然没有料到未央竟然会回嘴,不由脸上一怒,提高了嗓音,说道:“我们家老爷出行,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让我回避?”未央也故意提高了嗓音,横什么横?比谁嗓门儿大呀?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护卫‘唰’地抽出了佩剑,指着如意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我们家老爷是谁?”
未央怒气更胜,管你家老爷是谁,本姑娘才不吃这一套!
“什么事?”
隔着门帘从马车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透着十足的威严。
未央正待开口,只见眼前人影一晃,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冲到马车前,对着车门‘噗通’跪了下去。
未央定睛一看,原来是翠儿,方才只顾着说话,差点儿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她。
翠儿跪在马车前,不住地磕着头,劲风吹动着她那单薄破旧的衣衫,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她低眉磕着头,口中喊道:“求老爷可怜可怜我,赐给翠儿父亲一副棺材!”
护卫视线从未央身上撤走,又急忙去轰翠儿,翠儿双手扒着地面儿,‘梆’‘梆’磕着头,那个护卫竟然未成功将她拉开。又上来两个护卫,帮着架起翠儿就要往路边送。
“慢着!”马车里传出一声喝止,护卫们停住脚步,不知该做什么,那翠儿趁机挣脱,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起头来。
“求老爷可怜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