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战天宇》雪落月夜

3、第一章 乱起

　　“汝阴郡郡尉蓝少波，和裨将军韩轩越叛乱了！”五月前的消息。
　　“叛军已打过汝南郡！”三月前的战报。
　　“叛军已打到淮阳郡！”一月前的战报。
　　“叛军已攻到京兆郡外围了！”三天前的急报。

　　宣政殿里，谢煜气急败坏地将急报甩在地上！“难道朝中就没有人能战胜这些叛军的啊！”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阎景升，“叛军只是一时之勇，想必很快就会在我朝声威之下被击溃的。”
　　“他们刚叛乱的时候，你就这么说了！现在还不是让这伙逆臣贼子长驱直入，你是不是想等他们打到京城朕的皇宫里来啊！”谢煜愤怒不减，“来人，将兵部尚书阎景升拉出去斩了！”
　　“陛下息怒。”尚书令叶宁带着一干群臣出声道。
　　“陛下饶命——”
　　可谢煜正在气头上，他人怎能拦得住？“你们这群没用的……”话未尽，谢煜已然晕倒在地。众人心一松，却又紧张起来，呆在殿内，不敢离开，看着内臣抬着谢煜回了寝殿，方开始议论纷纷。
　　“皇上应该不会有事吧。”
　　“皇上洪福齐天，怎会有事。”还是尚书令叶宁的地位高，说话分量重。“那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应对这伙叛军吧。”
　　“现在叛军聚集了近五万人，比原先的八千人翻了多少倍啊。京城京营大军的卫军合起来不过三万，如何能赢啊。”
　　“古有巨鹿之战官渡之战，都是以少胜多，我们为何不能？”一个年轻侍郎壮着志气，“是吧，阎尚书？”
　　“嗯，那是……”阎景升一直站在一边不敢多话，被人提及了，才应声勉强一答。谢煜这次昏倒，阎景升幸运算是逃过一劫，但是又有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众人看了一眼阎景升，口中没说什么，心中却都是一叹。

　　宣政殿里一帮大臣心思各异，后宫内也是一番慌乱。
　　谢煜的后宫如旧制：一后四妃以及其他各级妃嫔若干，但之前的两任皇后分别因为毒害皇子被打入冷宫和密谋造反而被赐死。现在后宫便由后宫唯一的一位妃级娘娘贵妃云氏暂为打理。说这是暂为打理，但这实则已有五年之久，她唯一的儿子四皇子嘉瑞又是太子，按理说她也该被封为后，但是云贵妃却多次推托，好在宫内嫔妃以历朝历届来说，实在算少，不过十来人而已，都是宫中老人，经历两次废后，谁又敢多事呢。
　　此时，云贵妃正在仰恩殿对着昏迷不醒的谢煜心急如焚。她岂能不慌，谢煜，是她的君，她的夫；而叛军作祟，身为君的他，君位难保，身为夫的他，命在旦夕，现在他又昏迷不醒，这要她怎么办，她只求她的夫她的君能赶快醒来。

　　但说到平静，此时宫内倒还真有一处算是宁静的地方。

　　兴圣宫，太子谢嘉瑞的寝宫，太子正妃，尚书令叶宁的孙女，叶氏语柔正静静地为腹中孩儿缝制衣物。
　　年初，北狄冒犯，边疆告急。谢嘉瑞便于半年前受命出征北狄。只是两个月前，有密文传来，说是谢嘉瑞贸然出击，却不幸中了敌人的奸计，在撤退时中箭跌落马下，此后下落不明。因为那战死亡人数过多，征北将军苏卓言派人周边城镇搜寻月余，终不得所踪，因此众人猜测谢嘉瑞大约已经死了。不过碍于叶语柔的身孕，是故有关谢嘉瑞战亡，和叛军起义的消息大多瞒着太子妃叶语柔。延春殿确是宁静许多。
　　但这天的延春殿也不宁静。叶语柔抬起头：“外面何事如此喧闹？”
　　她的贴身侍女以晴犹豫片刻才答道：“是以昕想要偷走被以琳抓住，请娘娘原谅她一时糊涂。”
　　的确，叶语柔的心情却比谁都好不到哪里去，先是兴圣宫的份例不断减少，但叶语柔平常生活也不奢侈，这一时间生活得也不紧张；只是前日宫内有宫女趁外出办事时携带私逃。这使得叶语柔有些痛心，因为私逃的宫女以珊是她成为太子妃时候起就开始伺候她了。尽管她不算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但这些年来也算对她不亏，她怎么会私逃出宫的？而现在，又是以昕……
　　叶语柔只觉得心中一紧，没来由地慌了神。她想找人说说话，这些天宫中各宫妃嫔大多都自称抱恙而闭门不出，连云贵妃见着她常是敷衍了事。思来想去，却只想到一人。她不由心头一叹，垂下眉：“听闻今日七公主回宫向容嫔请安，她可曾回府？”
　　侍女皱皱眉，恭敬答复：“容嫔今日感染风寒，想来七公主短期内应不会回府，是否要去请她？”
　　叶语柔摇摇头：“罢了。”忽而又站起身，“将陈嫔前日送来的那支步摇拿来。”

　　可能有人不识得太子妃叶语柔，但鲜有人不曾听闻过这谢煜的第七女宁国永安公主谢清岚。
　　她出生起就是个传奇。她的母亲贞嫔容氏本为仰恩殿的恭使宫女，一朝得恩宠，被罚入浣衣局；后虽为人发现怀有身孕，因浣衣局里皆是苦命姐妹，便可怜她，对外不露口风，且年前才入宫的美人凌氏和才人骆氏也先后有孕，引去宫内绝大多数的目光，才使得她平安生产。倒是凌氏之子，已五月大、基本成形的胎儿竟意外滑落；而骆氏虽产下六皇子嘉珲，但产后大出血，熬了三日，还是撒手人寰。所以容氏反倒是这三人中最幸运的。
　　只是容氏生下皇女，再也瞒不得宫人，只得上报。宫内各个嫔妃虽有怨埋，好在容氏产的不过是个皇女，而容氏也不过封了个美人，也各自安心。唯一惊讶的是容氏因体弱交七皇女于皇后抚养，倒是引起宫里一阵揣度。
　　以皇后为母，本该顺风顺水，只是永顺二十年，皇后薛瑾瑜意图毒害怀有龙嗣的时为庄嫔的云氏，结果毒茶意外被云庄嫔之子四皇子谢嘉瑞所饮，四皇子一时危矣。谢煜怒而禁足薛皇后。幸得天佑，四皇子转危为安。然谢煜废薛氏。却封七皇女为永安公主，并交还容氏抚养，同时，容氏也越级晋为婕妤。那时七皇女谢清岚五岁。
　　谁料八岁那年再起风波。云氏之女五皇女怀思公主谢清霞大婚，在七皇女谢清岚央求之下四皇子谢嘉瑞带其出宫一道观礼，结果竟在礼堂之上走失。京兆尹几方搜寻未果。
　　五年后，已封齐王的四皇子谢嘉瑞在三皇子庆王谢嘉珏府中小坐，却发现沦为烧火丫环的七皇女谢清岚。带回宫中，几番询问验证，确认无误。便正式迎回宫中。
　　真正使她举国闻名却是两年后，储君之位争夺日盛，庆王谢嘉珏连同母亲陈氏一门，欲逼宫称帝。然齐王谢嘉瑞识破其阴谋，率禁卫军以一当十地杀退，而刺向谢煜的那剑被谢清岚以身挡下。结果撤谢嘉珏庆王封号，改为戾王，终生圈禁；齐王谢嘉瑞受封位太子；而七皇女谢清岚更进一步，得宁国永安公主之封。年底，宁国永安公主谢清岚及笄，谢煜又赐公主府，府内规格如亲王。

　　要知道，大梁的女子满十五成年，而皇家的女儿，虽然尊贵，但幼时皆称皇女，待成年及笄礼时方得赐公主封号，并允许离宫在外开府自立。但更多的则是愿意在宫内多住一两年直至赐婚，再乔迁入公主府。
　　但谢清岚却是一个特例。
　　其一，谢清岚五岁便得了永安公主的封号。及笄时，又加封号宁国。而谢煜特赐的公主府，府内规格如亲王。
　　这足以见其不凡。
　　其二，凝阆苑是她母亲贞嫔容氏为婕妤时的旧居，她曾在那度过三年较为平淡的童年时光。可她成年后虽在外开府，却又同时在宫内留凝阆苑以供其在宫内居住。
　　此举更见其身份之与众不同。可以说是大梁历朝独一回的事。
　　而她的母亲曾经是仰恩殿的恭使宫女，生下她后也不过是一个六品的美人，到现在是个二品的贞嫔，只是这恐怕多半靠的还是谢清岚的公主身份。

　　“清岚，几日不见，你又瘦了。”
　　谢清岚自小体虚，又经几次大变，身体愈发脆弱，这是宫内人所皆知的。所以，虽宫外有开府，宫内留有旧苑，谢清岚却长年因体虚居于江州丹阳的别庄调养。基本是遇着什么逢年过节，宫内有重大庆典需非要她出席，不然她基本都待在温暖如春的丹阳。而她最近回京也是因为叛乱四起的缘故。
　　在宫里，上无皇太后皇后，自然没有请安一事；与生母容贞嫔感情又淡，相比之下，其他嫔妃走动都比谢清岚多。而她便天天窝在凝阆苑里，冬日她必抱着手炉在屋内晒太阳，夜里则在屋内生两个炭火十足的火炉；夏日，解暑的水果自是不断，更是天天从内务府要了冰放在屋内才舒坦。也正是如此，谢清岚已至双十年华，却尚未出嫁。曾经谢煜也几次意图指婚，但是每每被她婉言拒绝。
　　“嫂嫂挂心了，清岚近日还好。”谢清岚将手炉给了身边的侍女，起来福了福身。“嫂嫂现在身子重，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知会下清岚，清岚一定会过去的啊。”虽然人言皇宫内人心薄凉，但从小谢清岚便和谢嘉瑞感情颇好，虽有薛皇后下毒一事，两兄妹却依旧感情深厚，宫人们常能见谢嘉瑞带着谢清岚在宫中玩闹习字，谢清岚走失后，谢嘉瑞也是最为焦急的一个，天天逼着京兆尹满城搜索，因此当谢嘉瑞多年后能第一时间认出谢清岚，宫人们也颇为感慨。只是叶语柔总觉得谢清岚对她总有一种隐隐透着厌恶的疏离。不过相比其他那些勾心斗角争宠的妃嫔和觊觎谢嘉瑞地位的皇子来说，谢清岚平淡的样子足以让叶语柔安心。
　　“别客气了啦，我们妯娌好久没聊聊了。”
　　“是啊，嫂嫂……”谢清岚轻笑，“如莘，去把我房里的那双虎头鞋拿来。”待如莘取了来，便转头又对叶语柔说，“我给小皇子做了双虎头鞋，你看看怎么样？”
　　“谁说一定是小皇子啊……”叶语柔细细看了看鞋子，“针法梳顺，线脚很细，做得很好啊。”
　　“有你这句好就可以了，嫂嫂你知道的，我可是向来不擅长针线活的。我可怕你会不喜欢呢。”
　　“哪的话，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心满意足了。”叶语柔拿出点翠嵌珠的金凤步摇，“前日得了这支步摇，我怎么戴都透着古怪，想来想去还是清岚你最合适……”
　　正说着，忽见外头锦芸闪了下，向如莘撇了撇头。如莘知趣地出去，不一会儿，便又进来立在一旁，只是脸色有些凝重但又不吱声。谢清岚见了，也不多问，和叶语柔再聊过些时候，送走了叶语柔，方开口问。如莘便把谢煜昏倒的事说了。
　　谢清岚想了想，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搓了搓手，抱起手炉，往内屋去。
　　不知是谁当值，竟没有关窗，时值良月，初冬的冷风吹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又是冬天了，又会有怎样的一个冬啊……

作者有话说

　　解释：
良月：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