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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念 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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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高挂,笙箫共鸣。
盛宴开始前的一个时辰,凝雨殿前就已停下了一排软轿。
京霏一路而来,看到经过自己身边的轿子,一顶比一顶气派,跟着的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多。
相比之下,京霏只带了云殁一个人,反倒是引起了别人惊异好奇的目光。
金吾卫左右二军皆已派出精英守在凝雨殿外,腰佩长剑,表情庄严,一丝不苟。
软轿于凝雨殿前停下,京霏由云殁搀扶着从轿上下来,便有一名着戎装的将士走上前来,这派头让没见过世面的京霏有些不知所措。
身边的云殁倒是安之若素。
“公主,圣上吩咐在下负责您今晚赴宴的安全。”
原来是负责安全的护卫。
京霏看看周围,的确,每一位前来赴宴的客人都会有一名将士跟随左右。
做得还真是周到。
“辛苦军爷了。”京霏谢过他。
将士隐了隐,看着京霏的眼睛里闪过一瞬光,而后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此乃微臣之幸。”
由这位将士引领,她们来到了宴席间。
席间已经安坐了好些人,彼此都熟稔地谈天说地。京霏一张面生的脸走进来,立即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她避开了周围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找到了二公主沉玉。
沉玉的席位就在太后旁边,太后没来,沉玉看到她,对她招了招手。京霏低着头匆匆走过去,到她身边坐下来才微微松了心。
“嫂嫂。”
“嗯。”沉玉看她只带了一个人,觉得奇怪,便问,“阿玲和阿莫呢?”
是说原先跟着京霏公主的那两名侍婢。
京霏哪敢带着她们在身边?却不可能老实交代,只笑着说,“我不喜带太多人来,皇宫里大,万一走丢了还不方便找呢。”
“你这丫头片子,伶牙俐齿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宴上众多宾客皆是认不得的,听她们有说有笑,谈的都是些京霏平日触不到的话题。
她也不觉得闷,皇上和太后都没来,她就听云殁给她介绍各位客人。
“那边那个,笑起来还有三分愁容的,是年昭容,皇上的表妹。再过去的,穿彩绘纱衣的就是许美人,靠门边的那位身材萧条的是游婕妤。”
坐在左边第一席那位大方谈笑,风姿卓越的娘娘便是凌修媛。
她一身珠光宝气,双目顾盼若飞,双手上还圈着铃铛,放荡的笑声充盈在殿内。与这风流不相称的便是她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
凌修媛自去年冬怀上龙种后,便成了太后跟前第一红人,在后宫春风得意,连皇上的亲姐姐——茵然长公主也要让她三分。
京霏看她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也体会到了她的得势。
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啊。
她自然地望向那隆起的腹部,抬头发现凌修媛媚笑之间眸里闪过冷光,划到了京霏身上。
不管是不是错觉,都已经让京霏背脊抽凉。
“喂喂,京霏,看那里,那位是后宫唯一的夫人。现在没有皇后,就数她最大了。”云殁眼尖,一眼就瞄见了刚刚进门的戴贤妃。
京霏看过去。
心里被什么重重轻轻敲了一响,开出了一片天。
“你听过一首叫《生歌》的么?”云殁凑在京霏耳边悄声问,目不转睛地盯着戴贤妃,实则已不能将目光移开。
她怔怔点头。
雪玉凝脂香,凭眸盛骄阳。菱歌万金换,细步越莲芳。
“就是写她的。”
京霏做了一个深呼吸,果真是步步生歌,莲芳尚不能及。
秋天湖水一般温柔的目光,如落叶似的色调混在深黑色的眼眸里。她小巧的脸,皮肤弹指可摧的凝脂明澈,樱色的唇微微扬起,如同枫叶飘落平静的湖面荡起的涟漪。
她身边的跟着一位年轻男子,手里拿着折扇笑盈盈的跟她谈话,两人并肩行着,也不避讳别人的目光。
京霏听到旁边两位妃子小声叹着,“能让千将军护卫的,也只能是霞姐姐了。”
“是啊,我们这种最多也只能带个中郎将罢了。”
原来那个男子也是金吾卫的将军,京霏诧异,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豪门世家的纨绔子弟罢了。尽管……
他俩一起走到席间,有人叫了戴贤妃,她回头和别人招呼的时候,那男子已经自己坐下来了。
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那是金吾卫左队的千樱落将军,枢密使千青家的公子。”云殁笑眯眯地说,“他是简公子的好朋友哦。”
一听是简牧枫的好朋友,京霏便又看了过去。
千樱落正笑着自己倒茶出来喝,虽然旁边的都是嫔妃贵妇,他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笑得挺开心的。
这笑得连百花都愧落的玲珑脸,身材颀长直又软,秀发如浓云,锦衣玉服。眼中盛满水光宛如星点。坚挺的鼻翼,樱花般温柔质感的双唇。
笑得如此空灵,与其说是人,更像是精灵吧?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人,做简牧枫的好朋友,京霏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但是,既然千樱落来了,简牧枫呢?
京霏往四处张望。
只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异常熟悉,扯着嗓子喊着,“皇上、皇太后驾到——”
全部人都纷纷从席位上起身参拜,京霏也忙跟着转身跪下去,头死死地叩在地毯上,抬也不敢再抬。
仿佛轰隆隆的气息逐渐逼近。
威严压得人腰都直不起来。
京霏压在地毯上的手都禁不住颤抖,她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看着他们自己跟前走过。
那双黑色的靴子一尘不染,脚步带着沉稳,和不可触犯的肃穆。然后是长长的裙摆,美丽的罗衫自前边扫过。
突然,如虹一般的裙裳在她的面前停下来。
她整个人都震住了,立即将抬起的眼埋下去,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完全不由她控制的。
一双手轻轻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她不由自主地随着这根本不存在的力道慢慢站起来,双腿都还是软的。
她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不期然愣了一下。
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可触犯,这位燕太后也只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上的笑容亲切暖人
她扶着京霏,仔细端详一番,暖然笑道:“公主是贵宾,将来又是一家人,就不必见外了。”太后望向身边停步的皇上,“麒儿,你说对吧?”
“母后所言极是。”
这声音……
京霏惊讶地看过去,整个人都吓得愣住了。
是那天晚上在茶馆的那位让她弹琴的公子!
他居然就是当今圣上!
“公主?”燕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轻提醒。
她回过神,慌乱之中扯出了一个笑,摇摇头,“没事。”
“没想到这么快有见到相见了吧?”
京霏困惑,不明白太后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她看看项楚晨,他深邃炫黑的眸子里什么也没说,冷得超然。
又是这个没有表情的表情。
她不经意地努了努嘴,却发现他垂眸的一瞬眼中闪过悄然笑意。她惊诧地想要看得更清楚,可项楚晨已转身径自往正座上走。
京霏看看太后,觉得这儿子真是没礼貌,偷偷白了皇上一眼,想起这是大不敬,害怕地看向太后。
燕太后见这丫头生得水灵,性情又真,甚是喜欢。
她笑着拍了拍京霏的肩膀,“快坐下罢,这盛宴是为你设的,今晚可要玩得尽兴啊。”
“嗯!”她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觉得这太后真好。
京霏刚坐下来,瞄见正座上身穿华服的项楚晨发髻上的那只白底玉饰的玉簪,下意识摸上了自己头上的另一支。
突然身后好像被什么刺到一阵酸疼,她敏感地转过身,仍见凌修媛谈笑。
她别扭地转回来。
才过一会儿,便见到着一身彩绘罗裳的许美人就从下面走上来,手中拿着一张琴,来到皇上身边,笑道:“皇上、太后,冰冰年初和攸夙姐姐到玄武庙求神,返回的路上偶遇高人,幸得一曲,今日太后设宴,冰冰想唱于大家听,让大伙儿高兴高兴,望皇上、太后恩准。”
她笑得细细的,每一瞬都洽到好处,美丽如花,娇嫩如柳。
太后看她乖巧,微微点了头,转向项楚晨,“皇上的意思?”
“准。”
“谢皇上、太后。”
许美人走到殿中央,在琴案前坐下,门外舞娘纷纷入内。
娇手如裂帛一拨,奏出一声有力断然。
殿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她娇弱的身上。
“瑞雪作揖白玉条,铁马难踏早梅娇。风卷几度寒盾矛。 悲秋万里常为客,羌笛旋舞恨不销。何以烽火不嫌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