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严肃的小眼睛

1、第 1 章

　　星期三傍晚，张诩文来找我。那天天阴得厉害，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此前我已经半年没见过他了，据说他很忙。可我并没想到他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比我印象里瘦多了。头发很乱，眼神也直得吓人。他穿着灰白色的风衣，脸色也似乎就是那种颜色。我差点认不出他。
　　大学时候，张诩文臭美是出名的。没有人能比他知道更多的名牌，也没有人比他更会搭配衣服。况且要不是他那么帅，我想孙尤也未必能跟他跟了那么久。
　　我问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他出事儿了。
　　张诩文没理会我的问题。他依旧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时间不多了。孙尤要杀掉了我了。
　　我在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令我吃惊的并不是这句话本身的内容，而是突然靠近的张诩文，他嘴巴干裂，颧骨突出，两颊削进，他似乎真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我不相信他，可我对着他说不出一个不字。倘若孙尤要杀他，兴许早就下手了。
　　张诩文对孙尤不好。这我知道很久了。
　　大学时候我身边并不乏同性恋。那一对对的也不在少数。可谁也不是和张诩文同孙尤一样。孙尤有些胖，长得至多算顺眼。在各方面都不是出色的人。我们这些一起玩的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张诩文会跟他走到了一起。但说起来，究竟是不是在一起也说不好。总是见孙尤跟在张诩文后头，而我知道，即便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张诩文也同好些个人同时保持着关系。
　　可就是这样被谁都不看好的两个人，却在毕业后住到了一起，而到现在已然有十年了。
　　我跟孙尤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这个人死心眼。去年他为亲戚的事来托我办事。我见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夹克，搓着双手，头也低着，就跟他多聊了几句。在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他脸颊有些肿。追问再三，他才对我说了，张诩文那天喝醉了….
　　这样我才知道张诩文是真的烂人，他连死心眼跟了他那么多年的孙尤都打。我想就这件事跟他谈谈，可我怕这样冒然去说，会给孙尤带来更多麻烦。况且当事人都显得安于现状，只怕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可现如今，张诩文落魄至此，我心里也并不好受。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只是他仍然不回答我。我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张诩文似乎已经很难对这个世界有回应了。就好像他的眼睛，虽然是看着你的，却并没有光。
　　我怀疑他已经疯了。
　　我给孙尤打电话。他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样，打掉了我的手机。
　　我的手被他拉住。他像害了失心疯一样浑身发抖，他说你救我。
　　他让我陪他回去。我问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孙尤要杀他却还是要回去。他支吾了半晌，与其说是回答我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他逃不掉的。
　　我们到了他们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早前来过一次，但我并不喜欢那个房子里的气氛。孙尤太懦弱，又太死心眼，而张诩文是个衣着光鲜的烂人。
　　我一路猜想着开门后孙尤的样子，会不会变成了电影里那些神经兮兮的杀手模样。想着便忍不住去看张诩文，出乎意料，离那个家越近，他却愈加沉静。

　　孙尤并不在家。
　　这个屋子里即使是开了灯也非常昏暗，我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我躲在柜子里。张诩文冲我古怪得笑，他把我推进去。我抖得很厉害，头脑混沌一片。张诩文非常仔细地把里面的衣物捱好，好让我藏得更好。我几乎没见过他那么认真的样子，而那样子让我不寒而栗。
　　柜子的门掩好，只留了一条缝。我闻到柜子腐朽而潮湿的气味。
　　约莫两分钟以后，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孙尤！
　　张诩文不知在哪里，我看不到他。屋子里很静。
　　对，屋子里很静。根本就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孙尤一直在这间屋子里。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手上直冒冷汗。我凑着那条缝，看到孙尤依旧宽厚的背影。我想他应该是在吃东西，那个背影缓缓地动着，发出一些撕扯和咀嚼的声音。
　　我动弹不得，背后一片冰冷。突然一阵哆嗦，我知道孙尤在吃什么了。几乎就在推开柜门的一瞬间，孙尤转过了身。
　　依旧是腼腆的脸，却满嘴的血，手上托着张诩文的一颗脑袋。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公安局了。警察告诉我张诩文被残忍地分尸了，我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他们却不信，说孙尤的尸体也一同发现了，却是已经死了半年了，基本确定是自杀，并查出有长期被虐待伤痕。
　　我知道他们不信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孙尤离不开张诩文，死了也是饿死鬼，要将那个人吃进身体里才好。
　　张诩文是欠他的，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