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依旧》青珃

29、少年维特

　　虽然准备得有些仓促，但我们这支庞大的队伍还是于踏上了征服埃及的道路。拿破仑说到做到，除了士兵和辎重，还带了很多科学家和工程技术人员，包括数学家、天文学家、建筑师，甚至还有当时著名的画家德农先生。

　　我依旧女扮男装，被拿破仑编到了翻译队伍中，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和学者们混在一起，向他们讨教问题。很明显我是水平最烂的一个，经常会被各位大师翻白眼。还好有一位研究东方语言的学者倒是对我很感兴趣，经常和我聊中国的语言和历史。

　　除了各种职业的人，拿破仑还带了各种类型的书。军事、历史、天文、数学、小说，几乎无所不包。我看着那堆满了几船舱的书箱，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想看什么就拿。＂拿破仑对我说倒是挺宽容，几乎对我没什么限制。

　　我嘿嘿一笑，也懒得跟他客套，就动手开始翻书。我特别喜欢工业大批量印刷之前的书，虽然数量不多，但总给人很精心的感觉。我在书箱里摸摸这本，看看那本，不一会儿居然翻了好几本书出来。

　　“我发现，”拿破仑说道：“你看的书基本上都是文学、艺术等人文学科的，怎么不尝试多看看数学和天文之类的理科书籍呢？”

　　“我觉得人文的东西很美。”我笑笑：“况且我这个人笨得很，数理学多了会头疼。”

　　“是吗？”他摇摇头：“我觉得你还是挺有数理天赋的，应该多学习下这方面的知识。文科拿来修身养性还不错，可终究没什么太大用处。”

　　“将军怎么能这么认为呢？文科怎么能说没用呢？”

　　“可是的确这样，它无法给社会带来现实的产值，不是吗？”

　　我哑然。看来在哪个时代，文科都会受到一定的偏见。

　　“将军不妨再念一次‘人文’（humanism）这个单词，词根不就是‘人’吗？”我说道：“其实我很喜欢西方对文科的叫法，叫做人类之学。而中文对这个意思的表达就不太好。没错，表面看来，人文的确没什么用，但也正是这些没用的东西，让人真正成为人。也许历史看似是由不断进步的生产工具推动的，但殊不知，正是这些美丽而不实用的东西，慢慢磨去人性中的粗野而留下文明，促使人去思考去辩驳，去不断创造美的东西。”

　　“你说的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又笑着说：“不过对我来说，文人的确是最难管理的一类人。”

　　“对了，你看过这本书吗？”我不再跟他争论这个话题，于是晃晃手中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当然，我最喜欢的小说。”他边说边踱着步子：“特别是维特死前的独白，非常震撼人心——”

　　“一切都须臾即逝啊！唯有昨天我从你嘴唇上啜饮的生命之火，眼下我感觉它们在我体内燃烧，尽管时光流逝，它却永远不会熄灭。”我笑笑，和他一起背出了这段话。

　　“爱情。”我说。

　　“激情。”他说。

　　我困惑地看着他。

　　“这是约瑟芬说的，”他解释道：“一次我在家看《维特》时，不自觉地念出了这段话，然后她就对我这么说的。”

　　“夫人……的确有自己的想法。”我冷冷地说道。

　　“也许吧。”他揉揉太阳穴，靠着一个书箱，显得有些不太舒服。

　　“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

　　他的手支着额头：“还好，有些晕船而已。”

　　“嗯，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儿呢！”我忙说道：“前两天我闲着没事发明了一种新药，可以治晕船。不过还没来得及推广，你要不来试验一下？”

　　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拉雷也由着你拿药材胡闹？”

　　“哈，别忘了我可是他的得意门生。”我笑嘻嘻地说道。

　　“你都拿了什么？”

　　“也没什么呀，就是薄荷、樟脑、丁香、桉油……”

　　“樟脑！丁香！这么昂贵的药材……”

　　“别这么说呀，我保证物超所值。”我边说边往外走：“快走啦，给你试试。”

　　回到他的房间，我让他躺在床上，然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在他面前：“看，这是清凉油。”

　　“清凉油？”

　　“是的，”我介绍起了手中的小罐：“消暑安神，提神醒脑，专治晕船……”

　　“好了，”他打断我：“说得再神奇也没用，关键要看效果。”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试试。”说完，我坐在床头边，挑起一点清凉油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摩着。

　　“怎么样，将军觉得舒服吗？”我问道。

　　“不错，清清凉凉的，感觉好多了。”他闭上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不忘吩咐我：“继续，别停下。”

　　我只好继续按摩着，我们都没再讲话。我看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庞，此刻露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他在想什么呢，是在计划到埃及的时间么，那么我们又什么时候能到呢？在船上呆了这么久，真的太过渴望踏实的土地了。

　　突然，毫无征兆地，我的手被握住了。我愣在原地，他则静静地看着我，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下一秒，我就被他揽入了怀里。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一瞬间，我有些失神，觉得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我根本不想离开。

　　“将、将军……”我的理智把我拉了回来，我试图掰开腰间的那双手。

　　“苏……”他看着我，我有些恍惚，怎么会觉得他眼中有一丝痛苦？

　　“司令！”就在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闯了进来，我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拉纳。

　　“啊，司令，原来……”他看了看我们，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打扰了！”

　　“拉纳！”我忙打住他，不让他夺门而逃：“别误会，我再给司令试一种新药……”

　　拿破仑懒得解释这种事，直入主题：“拉纳，你有什么事？”

　　“来请示司令，是否要进攻马耳他。”拉纳回答，身板僵直，目不斜视。

　　“明白了，随我走。”拿破仑快步向外走去，和拉纳一起离开了。

　　于是我这个专心学术的呆子到现在才知道我们在到达埃及之前要先攻占马耳他，这个地中海最好的港口和重要的交通要道。6月10日，我们的舰队登上了这座，而岛上的骑士只做了微弱的抵抗便投降了。

　　拿破仑似乎早已习惯了胜利，对于这次太过顺利的占领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迅速投入了新的工作，他立刻宣布该岛成为法兰西的领土，并开始建立新的政府。不过他手下的将军倒是挺兴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打仗的缘故，比如说，现在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让拉纳。

　　“埃及，要不了多久就会踩在我们的脚下！”他激动地说道。

　　“那是当然，难道你还能飞过埃及么，当然要踩在土地上。”我嘲笑他。

　　“唉，你真不了解将士们的梦想，路途再艰难，可梦想就在前方。”他耸耸肩，继续慷慨激昂：“就像司令所说的，这注定是次——伟大的远征！”

　　“啊，那你们伟大着，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少死一些士兵。”

　　“那我只能说你很善良。”他笑笑：“不过，这真的是你的‘唯一心愿’，没有其他的了？跟司令没什么关系？”

　　“拉纳！”

　　“哎，你看看，我就说嘛，一提司令你就兴奋。”

　　“拉纳！”我气得满脸通红：“你不要乱说！”

　　他却笑得更得意了：“看来没猜错啊，苏，喜欢司令就直说嘛，我们都看得出来的，司令也喜欢你。”

　　啊，他还真想到什么就敢说什么！大家都说我胆子大，但实际上跟这位拉纳将军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等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道：“你说‘我们’？还有谁参与了你这种无聊的八卦？”

　　“哈，八卦是人的天性，这还是你说的。别激动嘛，我们只是关心你。”他呵呵一笑：“也没几个人啊，都是哥们儿，杜洛克啊，拉雷啊……”

　　“算了，真是服了你们了。”我无奈地说道。

　　“其实也不需要我们说什么，那么明显那里用得着。”拉纳依旧厚脸皮地说着。

　　“拉纳同学，我警告你，给我安静一点！”我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你敢继续这种八卦行为，小心我也会造你的谣，让你家波莱特回头跟你有算不完的帐，哼！”

　　“好啊，那就试试呗，”拉纳显然已经不吃我这一套了：“我们夫妻和睦，我可是死都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的，有本事你就造呗。”

　　我正想着下句该怎么说，拉纳却突然冲我后面招招手，扭头一看，杜洛克正朝我们走来。

　　＂晚上好。＂他彬彬有礼地微笑：＂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很开心。＂

　　还开心呢，我都快窘迫死了。于是我呵呵一笑：＂是挺开心的，我们在聊谁会成为你的未婚妻。＂

　　＂什么？＂杜洛克差异极了，看向拉纳。

　　拉纳乐了：＂苏，你真有想象力！居然开起了杜洛克的玩笑！＂

　　拉纳说的没错，我们很少拿杜洛克说笑。他这个人有些冷漠，话不多，就算知道什么事也不愿意评论。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永远也成为不了别人，为什么要去猜测别人的生活呢？当然，他也是我们几个人中花边新闻最少的，即使偶尔我会提提奥坦斯，他也看起来非常平静，似乎只是认识这个人而已。

　　杜洛克依旧无视我们的无聊，直奔主题：＂德赛将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