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照》天真的奶酪

4、第 4 章

　　硫玖年十二月，国遇天灾。大雪冰封了这个世界，使很多灾民被迫背井离乡，寻找活路。
　　他们被拒绝入城，聚在城外，被冰雪与饥饿折磨而死。
　　有孩子在母亲怀里哭泣，面黄肌瘦的脸上乌黑的大眼睛显得尤其明显。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懵懂而无助。大抵他怎么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的哭求着食物，控诉着饥饿。
　　母亲死死的抱住他，蹒跚着步履一点点挪向城墙。四周渐渐聚满了眼睛森然的同样骨瘦如柴的灾民。他们看着母子的眼中发出凶狠的绿光。
　　母亲踉跄了一步，摔倒在地上。
　　而这好似一个信号，一个，两个，一个个围在母子四周的灾民猛地朝他们扑将过去。抓起大腿，抓起手臂，抓起腰部，生撕，嚼碎，弄得满脸血污。
　　雪地响起孩子的哭喊，以及母亲临死的有气无力的惨叫。
　　所有没有冲上去的人，只是默然间，将自己蜷得更紧一些，他们的眼里充满着绝望的死灰，而死灰里唯一剩下的，是一种让人心寒的渴望。
　　他们不是不想冲上去分一口肉，只是力气不够，能维持着走动就已经是极限了。
　　或者当他们倒下时，也会有同样的待遇。
　　高大的城墙里响起撕心裂肺的“不要——”。但所有人都没有理会那个声音，他们没有力气去做这么一件没有用的事情。
　　甚至眼里浮现出一种嘲讽，都已经是极限了。不要，城墙里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他们现在倒是悲天悯人了，怎么又不把他们放进去呢？
　　双手被人紧紧禁锢着，却拼命想要冲出城去的女孩泪水已经糊了视线。嘶喊着的嗓子已经嘶哑，但那可怕的绝望感还是牢牢地定格在女孩眼里。
　　锦衣玉食，生活在万人俯拜的世界里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如此残酷而可怕的现实。
　　“玄曦，为什么你要冲出去？”身后传来女子理智的声音。
　　少女早已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挣脱士兵的阻拦，在士兵给女子行礼时便瘫坐下去，眼里痴痴呆呆的看着那刺目的血痕：“我要救她。”
　　“你救得了她一个，救得了所有人吗？”年轻女子看着下面的惨案，眼里也划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淡定如初。
　　“能救一个是一个。”她清澈敞亮的眼里写满了倔强。
　　“玄曦，你知道他们此举为何吗？”女子轻叹着摇头问道。
　　玄曦看着下方的血迹，沉默不语。
　　“在于天灾，在于没有东西吃。”女子告诉她，“这才是你应该关注的。你做不到解救所有人，或者你救了一个，两个，更甚十几个，那也只是少数罢了。而你真正的职责，并不在此。你该考虑的，也是关乎整个国家命运的大局。”
　　“为什么不开城门？”玄曦看着下面又倒下一个生命，从未有这么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而真正看到了，才发觉那是那般的残酷。
　　“灾民没有十万，也有万数。你将他们放进来，让他们吃什么，住什么？”女子看着饥困的人群，满眼哀意，“城中粮食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让官员他们少吃点啊！我们也是，我只吃馒头也可以！”玄曦大吼道，泪水打落在城墙上，“那样总该够了的！”
　　“……不行。”女子闻言沉默，然后斩钉截铁的否定她，“官员，终究与贫民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啊……”玄曦嗓子也哑了，嘶喊道，“不是说，为君者，要以民为重吗？！”
　　“做不到的，玄曦。”女子闻言也沉默了，“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女孩的拳头一点一点紧握，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最后她抬起头来：“我会做到的。”
　　她直视女子的眼睛里透着坚定的璀光：“我会做到的！无论有多么困难。总有一天……！”
　　“对，我相信你，玄曦。”女子看着玄曦笑了起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在苍蓝与白雪相映的图景里，女子的笑，是那般的温柔。
　　然后，整个世界，在玄曦恐慌的眼中，碎作一片一片。
　　碎开的场景如同雪融般消失在黑暗中。如同泥沼一般的黑暗，让她缓缓下陷，不得动弹。
　　鼻腔间突然充斥着浓郁而恶心的血腥味，她几乎都能想象到那粘稠不堪的鲜血，从剑的那一段流淌向指尖，冻结了她的一切。
　　迫近的恐慌感间，有沉沉的声音轰然自四处响起。
　　“你的选择是什么？”……
　　女帝猛地自床上坐起，长喘间支着额轻轻叹息。翻开金色的薄被，任凭寂凉的空气一股脑的将自己包裹。
　　女帝的眼神无意识的投向了白玉的地板。
　　无人可见的哀痛在蔓延，沉默的荒凉像野地里的藤蔓肆无忌惮的在心中生长。
　　也不知身体凉透了多久，门外有人低声的传报：“蒋大人，已进城来了。”
　　女帝闻言愣怔了一会儿，瞟着自己明黄色的衣衫，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角沁出泪水。
　　“找她来，也是没用的。”女帝低着头，冷哼，“孤决定之事，绝不会有半分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