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丁香》宽乐

8、姥姥就是一片天（二）

　　2.
　　接下来，家里发生了一件令人无比兴奋的大事。

　　妈妈所在的乐州市第三食品厂，为了解决已婚职工家庭住房紧张的局面，在工厂对面宿舍区的空地上盖了两栋簇新的三层红色小楼。因为妈妈连续几年都是厂里的先进职工、模范党员，所以妈妈有幸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有三十八平方米。一层十户，每层都有公用的大厨房和公用卫生间，妈妈分的房子位于一楼，这样孩子们出去玩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也方便。

　　一大家子人喜气洋洋地从只有八平方米的小平房搬到了三十八平方米的大房子，搬家那天，很多工友都过来帮忙，家里显得比过年还热闹。

　　爸爸、妈妈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爸爸、妈妈和丁胜睡在里面那间卧室的大床上；外面大客厅的一角也摆了一张大床，姥姥搂着我睡在这里。

　　家里突然变得好大啊，这让我和丁胜的心情很是激动，我们两个在床上翻滚，在地上翻滚，像疯子一样兴奋。

　　大舅又从部队来信了，说大舅妈小玉要生了，他说如果方便的话，他们两口子想请姥姥过去住一段时间。

　　姥姥让爸爸、妈妈商量以后拿个主意。
　　爸爸一脸愁容，妈妈也苦着一张脸。姥姥要是走了，家里可怎么办啊？当时我才刚满三岁，丁胜才一岁半。

　　姥姥虽然也很舍不得我和丁胜，但是她很坚决地表示：大舅这次生孩子，她无论如何是要去的，姥姥说大舅结婚的时候她就没去，现在生孩子了，再不过去看看就说不过去了。

　　妈妈问姥姥准备去多长时间，姥姥说这咋知道啊？等去了之后看情况再定吧。

　　姥姥终于踏上了去部队的火车，爸爸则回老家把我的二姑接了过来。

　　二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把两个大的留给婆婆照看，自己带着老三，一个叫小石头的男孩儿来到了我家。

　　初到我家的石头很认生，总是喜欢躲在二姑的身后，二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我和丁胜一直习惯了姥姥的照顾，猛然来了一个二姑，这让我们两个很不适应。二姑做的饭和姥姥做的饭味道不一样，二姑说的话我们好像也听不太懂。

　　我和丁胜由于对姥姥思念过度，经常会联袂哇哇大哭，而且我们两个也不太喜欢那个叫小石头的男孩儿，我们觉得他像是一个胆小鬼、跟屁虫，天天跟在二姑的屁股后面，我们和他说话他也总是不理。

　　我和丁胜不好好吃饭，开始迅速消瘦，我们两个还找茬儿和小石头打了一架。
　　有一天，我们看见小石头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什么，我俩就挤在了他的身旁，原来地上有一个蚂蚁窝，一群蚂蚁正在忙忙碌碌地搬东西。

　　小石头看的出神，我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就对石头说：“走吧，别看了。”
　　石头没有理我，还在专心地看。
　　我又对着他大声地说：“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石头还是没有理我。
　　我真生气了，我一脚上去把那些蚂蚁们踩的横尸遍野、四处乱逃。

　　丁胜还真够意思，他也帮着我踩。
　　小石头不愿意了，他哭着用手捶我，还捶丁胜。

　　我们俩个就齐心协力地进行反击，共同对付小石头。我们把小石头打倒了，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两个乘机逃跑了。
　　我们两个回到家以后，二姑正在和面准备晚饭，她问：“咦，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了？石头呢？”

　　我强装镇静地说：“不知道。”
　　丁胜也含糊不清地说：“不——道。”

　　二姑出去找石头了，我们两个在家呆的百无聊赖，就玩起了捉迷臧的游戏。我们两个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东躲西藏，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一团糟。后来我们发现了盆里有一块儿二姑刚活好的面，我们就把面团揪出来，把面团拉成一条一条的，好像天女散花一般扔的到处都是。

　　晚上，爸爸、妈妈下班回来，面对着好像遭贼抢劫了一般的家顿时目瞪口呆，二姑则搂着小石头坐在床沿上不停地抹眼泪。

　　爸爸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一脸怒容，把手上、脸上、身上沾满了湿面的我和丁胜拉了过去，妈妈和二姑赶紧去拦，可是来不及了，爸爸把我和丁胜一顿胖揍，我俩咧开大嘴同时大哭。
　　我感觉丁胜从小就特能装，我看得很清楚，爸爸总共也没打他几下，而且下手还很轻，可是他要死要活地哭，简直就要哭昏过去了。

　　看着我俩哭，石头也开始跟着哭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估计他会这样想，反正自己也挺委屈的，就跟着一起哭吧。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声和大人们气急败坏的争吵声。
　　二姑说，她实在是没有精力了，再说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她说她准备回去了，回去和奶奶商量一下，然后换个人过来。

　　妈妈则充满歉意地说：“她二姑啊，这两个孩子不听话，你该打就打，该吵就吵，千万可别生气，为了两个小毛头置气，搁不住。”
　　爸爸则很大声地说：“小溪，明天给他大舅去封信，问问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第二天，妈妈给大舅去了一封信。
　　妈妈的信写得很委婉，大舅的回信也很客气，大概意思就是大舅的儿子小钢蛋儿很喜欢姥姥，姥姥也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最后大舅说他们那里一切都好，让我们不要挂念。

　　爸爸抖动着大舅的回信问妈妈：“你弟弟这是啥意思啊？是不是就让娘在那儿常住了，就不准备回来了是吗？”

　　妈妈一脸无奈：“你说啥意思啊？那是我娘的亲孙子，我能怎么说啊？只准我娘给我们带孩子，不能给我弟弟带孩子吗？没有这个道理啊！”

　　爸爸不说话了，他急得抓耳挠腮，就像个孙猴子。

　　后来二姑回去了，换了爷爷过来。

　　爷爷很慈祥，对我们俩非常好。虽然爷爷不怎么会做饭，但是他会经常带我俩出去玩。

　　可爷爷毕竟是个男人，怎么会带孩子啊！爷爷出门的时候喜欢把丁胜夹在腋下，爷爷还经常忘记带钥匙。经常带我俩出去玩了半天，回来的时候进不了家门。每当我们三个托着腮帮子蹲在院门口等爸爸、妈妈下班的时候，院里的叔叔、阿姨就像看笑话似得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一天，爷爷又忘记带钥匙了，我们三个依然乖乖地蹲在院门口。院里的马婶看见了，那张大嘴瞬间就咧到了耳根后，她笑嘻嘻地说：“丁香她爷爷，又忘记带钥匙了？这样吧，天怪冷的，先去我们家坐坐吧！”

　　爷爷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她爸应该快回来了。”
　　马婶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块儿热气腾腾的棒子面饼子出来了，她把饼子一掰两半，递给了我和丁胜。

　　爷爷拍着我的脑袋说：“快，快谢谢马婶。”
　　马婶说：“谢什么谢，不就一块饼子吗？赶紧吃吧，我看这两个孩子应该是饿了。”
　　我和丁胜确实是饿了，都跑了一下午了，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我俩狼吞虎咽地啃饼子，爷爷让我们慢点吃，说别一会儿又噎着了。

　　后来爷爷回去了，又换了三姑过来，三姑才十二岁，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一个大孩子领着两个小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弄得我和丁胜经常生病。

　　这期间妈妈又给大舅去了几封信，信里从来没有提过让姥姥回来的事。

　　可大舅和大舅妈是多聪明的人啊，以前半年才写一封信，现在姥姥才离开五个多月，就来了六封信了，平均一个月一封。大舅理解妈妈的难处，知道妈妈带两个孩子不容易。好在大舅妈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而且他们那边条件也相对好些，于是两个人一商量就让姥姥回来了。

　　姥姥回来的那天，爸爸、妈妈特意请了假，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给我和丁胜换了整洁的衣服，小脸洗得白白的。我们一家四口，像迎接部队首长一样到车站列队欢迎。当看到姥姥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四个，包括一向刚强的爸爸，都当场流下了五味杂陈的眼泪。

　　姥姥回来了，妈妈高兴地哼起了歌：“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