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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青葱岁月(一) ...

  •   1.
      姥姥走了,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感觉这件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这说不定是一场阴谋。妈妈说二舅妈要生宝宝了,姥姥要回去给二舅妈看孩子;还说小姨要结婚了,姥姥也要回去准备准备,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我想了又想,终于恍然大悟。

      我记得在姥姥临走前半个月,家里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天,姥姥蒸了一锅纯白面的大馒头,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吃纯白面的馒头了,我们都很兴奋地期待着。可是等馒头蒸好了,我们却有些失望,因为那些蒸好的馒头硬邦邦的,一点儿也不软和。

      后来我听到爸爸和妈妈小声嘀咕,爸爸说姥姥把白面都浪费了,蒸的馒头像石头一样硬,都没法儿吃。

      妈妈说姥姥那几天身体有点儿不太舒服,可能是面没有发好的缘故吧。

      爸爸一直不依不饶的,我听见妈妈和他低声地争吵,妈妈说爸爸的心眼像针鼻儿一样小,不像个男人。

      爸爸和妈妈说的话连我都听到了,我想姥姥可能也听到了吧。

      第二天,姥姥眼睛红红的,她先把那些硬馒头切成了很薄的片,然后又把那些薄片切成了很小的颗粒。可能是馒头确实太硬了,姥姥切得很费力,不一会儿,脸上就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姥姥用袖子擦了擦汗,又继续切。姥姥把那一锅馒头全切完了,均匀地摊开晾在报纸上。

      晚上,姥姥做了一大锅面疙瘩汤,那汤里的面疙瘩洁白细腻,汤里还滴了香油、放了青翠的蒜苗,喷了鼻儿的香。

      我们每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我边吃边问:“姥姥,你这面疙瘩是怎么做的啊?怎么这么筋道这么香啊?”

      姥姥说:“你们猜猜是怎么做的啊?我是用那些馒头做的,馒头虽然太硬了不能吃,但是做成面疙瘩汤还是很好吃的。”

      我看到姥姥说话的时候不时地瞟爸爸两眼,爸爸没有说话,低着头端着碗“呼噜呼噜”地只顾吃。

      对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爸爸对姥姥不满意,所以才让姥姥走的。

      我感觉我的推理论据很充分,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三个的时候,他们三个一下子就炸了。

      “好啊,原来是爸爸把姥姥赶走了,爸爸太坏了。”

      “是啊,爸爸真坏,姥姥不就蒸坏了一锅馒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姥姥虽然把馒头蒸坏了,但是并没有浪费啊,最后不是做成面疙瘩汤了吗?”

      “是啊,姥姥一点都没有浪费,爸爸太不像话了。”

      我们四个在院子里的偏僻处鬼鬼祟祟地声讨着爸爸。后来我们一致决定,我们要去郏县东水村找姥姥,我们一定要把姥姥请回来。

      商量好方案后,我们偷偷地潜回了家。我找出了我的书包,然后把那些书一股脑儿地倒在了床上。我从三斗柜里翻出了几片饼干和几颗高粱饴,我说这些就当是我们路上的干粮吧。

      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她看到我们几个像小白条一样的鱼贯而出,就说了句:“这么晚了去哪儿啊?饭马上就好了啊。”

      我说:“哦,我们去外面玩儿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妈妈说:“别玩的太久啊,快点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当我们走出阴森的楼洞时,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拉起手,撒丫子就跑。我们边跑还边扭头看,好像是担心妈妈追上来一样。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们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逐渐停下了脚步。

      “姐,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啊?”

      “不知道啊,我找个人问问吧。”

      我们问了一位热心的路人,我们说要去长途汽车站,那个人说你们去那儿干吗?那个地方很远啊!

      丁兰说:“我们去找姥姥。”

      我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我说我们去接个人。

      那个人狐疑地看着我们说:“你们去接人,就你们几个小孩儿?”

      我们四个同时点了点头。

      那个人往东指了一下:“你们可以坐102路电车去,终点站就是长途汽车站。”

      我们向他表示了感谢,就向东走去。丁武说:“姐,咱们坐电车吗?”

      我说我们走着去,我们没钱坐电车。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明知道没钱坐电车,就不知道也没钱坐长途汽车?

      我们四个的衣服兜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兜比脸还干净。可是我们还是义无返顾地朝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我们走走歇歇,晚上又没有吃饭,一个个又累又饿。要不是我一直鼓励他们,估计他们三个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其实我也很累,但是我知道我是这次行动的主心骨,我如果喊累了,军心就涣散了。所以我一直忍着不说累,我还教他们唱歌,我们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还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我后来才知道,当我们在路上痛苦不堪地行进的时候,爸爸、妈妈也在痛苦不堪地找我们,而且还发动了院儿里的很多叔叔、阿姨帮着一起找。

      当我们终于走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一个个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地就倒下了。

      我们四个背靠背坐在地上,看着“乐州市长途汽车站”那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很是兴奋。

      “姐,我饿了。”

      “姐,我也饿了。”

      我从书包里把饼干和高粱饴拿了出来,分给他们三个吃。

      这时候,走过来了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阿姨,她和蔼地问我们为什么坐在这里。

      我们还没有歇过劲儿来,我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在这儿歇一会,等会儿我们就去买票,我们要买去郏县的车票。”

      阿姨说:“今天已经没有车了,所有的车次都已经发完了。”

      阿姨还说:“你们家大人呢?你们带钱了吗?去郏县的车票两元六角一张。”
      我们顿时傻脸了,不过还好我脑子反应快,我说我们是小孩儿也要买票吗?

      阿姨说小孩儿不能单独乘车的,必须要大人带着才行。

      这回彻底傻脸了,我们一个个呆若木鸡,都不说话了。

      后来阿姨把我们带到了值班室,问我们的名字,问我们的住址,还问父母的工作单位。

      丁胜充满警惕性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阿姨笑了笑:“你们放心,阿姨是在帮助你们,阿姨可以通知你们的父母来接你们,这样你们就能回家了。”

      “我们不要回家,我们要找姥姥。”我们四个异口同声地说。

      看我们几个小孩这么倔,问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阿姨转身出去了。

      就在我们商量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阿姨领着一个年龄大的叔叔进来了,那个叔叔慈眉善目的,脸着挂着弥勒佛般富态的微笑。

      叔叔的手里拿着几个雪白的包子,那包子还冒着热气,在灯光下闪着油亮亮的光。

      叔叔蹲下身子,亲切地对丁兰说:“小朋友,肚子饿吗?”

      丁兰死死地盯着那些包子,没出息地说:“饿。”

      丁武说:“我也饿。”

      我捅了他俩几下:“不是刚吃过饼干吗?怎么又饿了?”

      丁武满脸委屈地仰头看我:“姐,我真得饿。”

      叔叔说:“我这里有几个肉包子,可香了,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都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里上班?这些包子就给你们吃。”

      丁兰迫不及待地说:“我叫丁兰,他叫丁武,我姐姐叫丁香,我哥哥叫丁胜。”

      叔叔递了一个包子给丁兰,丁兰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迅速地塞进了嘴里。

      丁武也急不可耐地抓了一个包子往嘴里送,嘟嘟囔囔地说:“我妈叫桃小溪,我爸叫丁国庆,我二叔叫丁国胜。”

      “那你们父母都在哪儿上班啊?”

      “嗯……,我妈在第三食品厂,我爸在钢厂。”

      “得嘞。”叔叔摸了一下丁武的头,站了起来。他把剩下的包子塞到了我的手里,转身把那个阿姨拉了出去,两个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话。

      叔叔走了,阿姨又进来了,丁胜也加入了吃包子的队伍。一时间,小小的值班室里一片幸福得吧唧嘴的声音。

      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妈妈的单位派了一辆面包车过来。当那辆车在深沉寂静的夜晚蓦然停下时,妈妈就像一匹发了疯的骆驼,她冲过来一把把我们四个揽入怀中、泪如雨下。

      爸爸脸色铁青,一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家时,我们四个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大义凛然的表情,就像是奔赴沙场的战士。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期盼那些疾风骤雨快点儿到来,因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可是,我们期待的结果却并没有如期出现。爸爸烧了一大壶开水,当滚烫的热水倒进洗脸盆里的时候,我看到爸爸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滴落在氤氲的蒸汽里。

      爸爸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抓紧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早,妈妈叫我们起床吃饭,我看到小饭桌上的一只白色瓷盘里,卧着四只油汪汪、金灿灿的煎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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