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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面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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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如陌第一次见到那只道长时,自己正在吹笛子打发时间。笛声幽幽怨怨,很容易勾起人的哀思,陌陌本是犯着花痴打着能钓一只是一只的想法来到纯阳,岂料道长的衣袖没摸到半下,自己就已经迷了路,她抬眼看了看左边的毒姐,得,人家正急着找那四散的宝宝呢。几番无奈下,陌陌习惯性拿出随身携着的笛子吹起这支幽怨的曲子。
一段曲调被演绎十万八千遍,旁边的毒姐一边召集着搅【啧】基蛇,一边抱怨着:“我说陌啊,咱能换个曲子么?这一段吹来吹去不腻么?”
云如陌顿了顿动作,放眼望去山野尽白,云雾缭绕,数不清的迷惘蒙上双眸。她小声嚅嗫:“我,我也只会这一点啊。”说罢,哀转幽怨的曲调又扬了起来。
这支笛子似乎很小就与自己寸步不离,云如陌也清楚,那是一个小不点儿赠给自己的,额……好吧,当自己也是个矮子萝的时候。
当时的云如陌正处于一根糖葫芦就能骗走的很傻很天真的年龄,对于那个出尘脱俗,恍若仙人的小正太,感兴趣的也只是他手中能发声的竹子。
“嘿,我说小不点儿,你手里的是啥?给我玩儿玩儿~”小陌陌从树上爬下来,当脚正好够到小正太的头时,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用脚打了个招呼。这一下不轻不重,却足以惊得小正太把笛子扔到了地上。
“我不叫小不点儿,我有名字!还有,别踢我的头,娘亲说了,会踢傻的!”小正太一手拾起笛子,一手摸着被踢痛的后脑勺,还很愤然地转过身,狠狠地盯着那作祸的罪魁祸首。
“哈?你也有名字?!我叫云如陌,你呢你呢?告诉我啊!快告诉我,你说啊!”她可没觉得有啥不妥,从半截树上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那小不点儿的身旁,完全忽视人家凶巴巴的眼神不说,还得寸进尺地用脏兮兮的手去捏那粉雕玉琢的小脸。
小不点儿学了聪明些,明白眼前这个矮子萝是那道理行不通之人,在那魔爪伸来之时,很是敏捷的用笛子挡住了危险。
“我叫白潇逸,家中是开绸缎坊的,这一行是要去藏剑山庄交付货物。不过是在这村子歇脚两天而已......我手里的东西叫做笛子,可不是随便玩儿的。”小潇逸退后半步,虽不喜眼前小陌陌的举止,但大家出身的他还是遵循礼仪报上了名性。注意到眼前这个人儿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手看,顿时也明白了人家的注意完全不在自己这个活人身上啊!!
“我可不管这些,小白,你让它再发声我听听,快嘛,快!”
“……”很是不满自己的别称“小白”,但小陌陌仿佛有泼皮无赖的天性,一副你不照做我决不罢休的模样,白潇逸将竹笛靠近嘴唇,轻轻吹起天籁之声。
当然,这是在云如陌的世界观中,对于一个疏于接触音律的孩子来讲,这笛音已然不错。可对于出身还算不凡的小白来说,这个水平,还远不够父亲的要求,在同龄孩子中,只是个弱的不行的菜鸟。
稻香村的日落之景让小白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惊叹连连,在某人的怂恿下,他也小心翼翼地爬上山上的一棵大树,小腿有节奏的一摆一摆,继续吹起云如陌耳中的“天籁”。
山遮住不过一半的暖日,笛声戛然而止。白潇逸匆匆告别小陌陌,道明他娘亲严格规定的时间,若自己还没回去,那是连小少爷的身份都做不成了。
“小白?!你明天还会来找我玩儿么?”夕阳下,云如陌眸光流转,似是期待,却又夹杂太多其他的情愫,如惧怕、落寞与迷惘……
“我......”虽然对这乡村田间养育出的小陌陌有诸多不满,但是细算一下,倒是收获了不少城里鲜有的快乐。心下犹豫不决之际,却听小陌陌替他做了决定。
“我家住在村西头,飞蒲公英的小道自南走,第一个拐弯左数第二家。记住了么?明天我就在门口大杨树下等你。是村西,飞蒲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还等我回去吃饭呢。”小潇逸很是难得的打断他人的话,换做在家中,自己这般没规矩,父亲一定是毫不留情的把自己关到柴房里,让自己闭门思过。但是对于阡陌中冒出来的小陌陌,只是一段时间的玩闹,心中的警戒与拘谨便消减贻尽。
看着飞奔而走的小潇逸,一只手还拿着笛子朝她挥了挥,小陌陌也咧着一张小嘴,得意洋洋地挥挥手,晃晃腿,尽管她知道跑远的人并不会注意。又留她一个人在树上,看着一点点消失的太阳,她也随周围的气氛一点点冷静、失落、茫然。
云如陌的出生充满了不幸,娘亲生她血崩,父亲又在去山上为娘采药时遭野猪袭击,最后尸骨无存。她打小是被村长一手带大,人前总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犹记得很小时,小陌经常看到老村长执着烟斗,她就在一旁追着那一朵朵烟云。而每每看到她,村长又会摇头叹息:“哎,这孩子,命太硬、太硬啊……爹娘都扛不住,我这把老骨又能怎么办呢……哎,哎……”当她明白何为命硬,并且所谓克死了父母时,她在人前依旧保持着“人来疯”的状态,但人后,却又是比隔壁嫁到村中来的大家闺秀还要稳重,稳重中,还夹杂了太多的忧愁。
“有娘等……那还真是……好啊……”看着最后一点太阳都沉了下去,她独自呢喃,也没有回家的意思。家,自己是从未有过的。村长也不会多诧异自己一晚上的“失踪”。也罢,就睡在树上好了。
是日,稻香村的夜晚月朗星稀,云如陌一双乌黑的瞳孔中,映着两轮明亮的圆月。记得不错的话,还有两日便是中秋,对于自己来说是一辈子幻影的团聚……
晚上的天气阴凉许多,浓重的露气打湿了云如陌的衣衫,但是若说是寒意刺骨弄醒了她,倒不如说是那漫天的火光将在睡梦中的她灼伤。
稻香村的人口不算多,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哭天抢地的救命声,婴儿妇女绝望的啼哭声,甚至是土匪强盗趾高气扬的口哨声,都被木质结构的房屋被烧时的“噼啪”“噼啪”给掩盖。
云如陌感到浑身蒸腾的难受,不久又闻到烤焦的味道,一睁眼,便残酷的体会到了人间炼狱。她倚靠的树紧挨山崖,又能看到盘山小路。她逼迫着自己在滚滚浓烟中睁大眼睛,直到看见一辆牛车载了八九个人急火火地沿山而下,云如陌才阖上快要熏瞎的眼睛。她如今不是一般的疲惫,只想着能活一个是一个,并未顾及到车上会坐了谁。她没有追的意思,她是如此的惹人嫌,事实上,她也追不了。咳嗽大概又加剧三分,她将头靠在树干上,彷佛感到头发被火光笼罩。静候死神来接走自己的最后一刻,她意识到一件万分紧急的事:小白呢?!小白逃走了么?他会不会、会不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命太硬,克死了全村上下几百口无辜百姓,牵连了自己半天内建立的脆弱的友谊,这种怀疑甚至演变成了懊悔。她好悔,若是自己命死娘胎,从不存活在这个世上好了。真是如此,这世上就不会少一个美丽的村庄,而多一个满目苍夷的炼狱。念罢,她带着两行清泪,和一颗破碎的心竟昏死过去。
当再次醒来时,云如陌正伏在一截树枝上浸泡在小河里。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手脚并用,狗刨一样够到了岸边。她咳喘了半晌,用小手一点点拧出衣服上的水。她知晓大概是歪脖树的树干过于脆弱,在火苗舔舐下率先断裂,导致伸出来的枝丫坠落山崖下的小河里,从而自己捡了半条小命这个样子。她一遍拧着衣服,一遍摇头,如今的境界,还真不知是自己命硬,还是命大。
河岸还属于稻香村的范围内,搞不好会有土匪山贼来巡逻,小小的她如今恨透了这些苟活在山沟里的小人,恨透了那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发誓,等以后自己长大,定要消灭这普天下的恶贼!也许就是从这时,人前人后的云如陌眼中都闪烁着一丝仇恨与哀怨。她想到长大,不免愁起了未来的道路。自己孤身一人,又该如何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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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牛车上的白潇逸眼中有的只是迷惘,他不清楚为何日落前还是仙境般的小村庄,在这太阳升起前就毁于一场有策谋的熊熊大火。他看得一清二楚,在东风将火苗裹挟来时,娘亲还着急扑救着那批货物,当自己连滚带爬逃出草屋时,他甚至亲眼目睹娘被烧成火人,手中抱着布匹疯狂地向外奔跑,然后渐渐化为灰烬,与烧黑的枯木混成一团。他被好心的村长拽上牛车,穿过滚滚浓烟,顺着山路开始逃亡。牛车的颠簸,让自己麻木,更准确地来说,是看到了人性的丑恶让自己万分不理解。曾被保护的太好的心,尚还脆弱得承当不起如此之多。他又想到了那个吵闹的云如陌,这时却是想念异常。像她那样性格如此直率的人,自己还真是遇见她独一个。她的眼睛至少澄澈,不会像自己一样,从小授以商道上的勾心斗角。
想着想着,他开始更多的牵挂那个小人儿,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焦虑。白潇逸望着中空满月,清冷的光映亮他脸上两道孤寂无声的泪痕。他怨、他恨,他咒骂上帝的不公,他的心性走了与云如陌截然相反的道路。他看着每个人的眼神的都是死寂如水的,但暗流涌动着的是不甘、落寂与狠毒。
白潇逸暗自盘算着往后的出路,却第一个把回家这一条排除在外。当看到母亲丑恶嘴脸时,那个所谓的家,已经在心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