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他》阿茄君

1、第 1 章

　　楼下搬来了新邻居，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不，应该还算不上男人，只是一个男孩罢了。

　　他搬东西的时候徐玮就在阳台上看着，他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弄好了，送走了搬家公司的人，他抬头往上看，正好对上了徐玮的视线，他向徐玮招了招手，笑得太阳都被遮住了光芒，徐玮反射性的也朝他招了招手。

　　算是打了声招呼，男孩转身回家，徐玮站在阳台上很久，久到身体都被阳光晒红了。

　　徐玮给阳台上唯一一盆植物浇水，这一盆名叫霸王红的杜鹃开得特别喜庆，这是他路过花鸟市场的时候随手买的，也就随便养养，居然养得很好。

　　可能杜鹃比较好养活？徐玮不知道。

　　楼下的男孩带了一个男人回来，看着两个人的暧昧眼神，徐玮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当晚男人在楼下过夜了。

　　这栋小楼有些老，隔音居然还不错，徐玮画了一晚上的图都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徐玮是一个插画家，平时帮一些杂志和小说画插图和封面，除非必要，他很少出门。

　　平时他最喜欢在阳台吹吹风，看看风景，现在他多了一个爱好，看看楼下的人。

　　其实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楼下阳台全部的景象，但可以看到楼道里进出的人，楼下的男孩可能已经工作了，并且做的是一个时间非常规律的工作，朝九晚五。

　　每天看他早上去上班，徐玮才要睡下，他起床的时候正好男孩下班回来。

　　两个人要是视线对上，会相互微笑打个招呼，可是快一个月了，连句话都没说过。

　　这天下雨，徐玮被冷醒了，被子太薄，他干脆不睡了，起来弄点东西吃，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他把肉和蔬菜很跟米饭一起放进电饭煲，等待焖饭的时间他到阳台上看了看，自己的小杜鹃在旧雨伞的遮挡下毫发无损，有了水汽的滋养，花儿看起来更艳。

　　楼下的男孩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纸盒，虽然拿了雨伞，雨还是打湿了他半身，他把纸箱放在一楼楼梯下，那里平常会有人放一些自行车之类的杂物，他上楼了一会儿又下来，拿了一袋子东西，在楼下鼓弄了半天。

　　徐玮很好奇，等男孩回家了，他下楼去看了看，那纸盒里是一只看起来断奶没多久的小猫，灰底白纹的虎斑猫。

　　小猫看起来是吃饱了，窝在毛巾毯里睡得正香。

　　既然抱回来了为什么不带回家？徐玮觉得男孩看起来就是喜欢小动物的样子。

　　徐玮正发呆，旁边有人走过，他抬眼看去，是那个常常来男孩家过夜的男人，他忽然觉得男孩不把他带回家的原因跟这男人有关。

　　徐玮忽然有股把小猫带回家的冲动，而他也的确是这么做了，回到家才知道自己鲁莽，他根本就没有养过小动物。

　　在网上查了一番养猫的注意事项，又在网上买了一堆需要用的东西，徐玮觉得接下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小猫很乖，也很听话，徐玮重新拿毛毯给它弄了一个窝，它舔了舔徐玮的手指表示感谢，徐玮觉得有点莫名的成就感。

　　一晚上徐玮过得并不安稳，工作期间起来看了小猫几次，见它没什么意外情况，才稍微放下心来。

　　网上说这时段的小猫仔很容易养不活，他还特地查询了一下附近最近的宠物医院，把电话和地址记下来，以防出现紧急情况会手忙脚乱。

　　他这边有些坐立不安，半夜4点多的时候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动静，在寂静的午夜这声音比平日里听起来更加明显，他想了一下，披了一件外套出了门。

　　果然在楼下碰到了男孩，他看起来有些失落和着急，见到徐玮下来愣了一下，毕竟这凌晨时间实在是很少有人出门。

　　徐玮看了看他，楼道的灯不算亮，男孩穿着睡衣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单薄。

　　“出门也不穿外套，就算是春天了也还是很冷啊。”

　　这么熟稔的对话让男孩有些愣怔，半天没说话，就呆呆的看着他，徐玮这时才发觉自己过头了，长时间的观察让他对男孩的感觉颇为熟悉，但对男孩来说他就是一个没说过话的邻居而已。

　　他为了打破尴尬直接说了自己出门的原因。

　　“你在找小猫吗？他在我家里。”

　　男孩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说：“真的？它没事吧？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

　　徐玮点头，率先上楼，男孩跟在他身后。

　　在徐玮的沙发上看到熟睡的小猫，男孩如释重负。

　　“晚上这么冷，我真怕它冻死，还好你把它带回来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这是我自己想做的。”

　　男孩笑了笑，道：“我叫闻天乐，就住在你楼下。”

　　“我知道。”徐玮笑了笑，说：“我叫徐玮，就住在你楼上。”

　　“我知道。”闻天乐学他这样回答，徐玮很高兴。

　　“我以后可以常常来看它吗？”

　　“可以。”

　　徐玮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把小猫带回家，因为他已经猜到了。

　　徐玮让闻天乐给小猫取名字，闻天乐给它取名胖胖，因为希望小猫能健康茁壮的长大。

　　闻天乐常常来看胖胖，徐玮和他很快熟悉起来，那个男人不来的时候闻天乐晚上还跑来跟他喝点啤酒聊天。

　　有时候醉了徐玮就让闻天乐在他这里睡，反正他晚上也用不到床。

　　夏天很快就来了，杜鹃的花还在开，胖胖就像抽条一样在长，已经没有刚来时候的弱小，随着身体变得强壮，它的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屋里就没有它没钻过的地方。

　　徐玮一开始还到处找他，后来见它进出自如就随它去了。

　　今天男人又来闻天乐家过夜了，徐玮完全找不到他过来的规律，有时一整个工作日都来，周末反而不见人，有时周末两天都来，也会有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徐玮从来没有问过闻天乐那个男人的事，闻天乐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仿佛就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四月底，天开始热起来，杜鹃的花不再开了，胖胖真的开始胖了起来。

　　闻天乐住到这个小楼三个月，唯一熟悉的邻居只有徐玮。

　　这天闻天乐带了很多东西到了徐玮家，都是给胖胖的东西，他说要出去旅游几天，不能来看胖胖了。

　　徐玮知道他跟男人出去玩，第二天一大早果然见他们提着行李一起出了门。

　　徐玮觉得有些无趣，五一到处都是人海，这时候出去玩就是自虐。

　　胖胖在他怀里“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在附和。

　　一个星期后闻天乐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徐玮没有多想。

　　闻天乐回来三天也没上来看过胖胖，见他能正常上下班，徐玮没有太过担心，又过了三天，徐玮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并不想去闻天乐的家里，但焦躁的心情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站在了闻天乐的家门口，敲响了他家的门。

　　闻天乐憔悴了很多，瘦得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看到抱着胖胖站在门口的徐玮，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徐玮慌慌张张的带他进了屋，闻天乐抱着他大声哭泣，胖胖吓得跳下地板，两三步跳上了电视机顶上，难为它在液晶电视薄短的顶盖上也能趴下。

　　闻天乐哭到后来嗓子都哑了，徐玮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着他拍他的背安慰，闻天乐哭着哭着睡着了。

　　徐玮把闻天乐抱上床，床头柜上是闻天乐跟那个男人的合照，照片里的闻天乐跟现在的样子没什么区别，男人看起来却小一些，应该是几年前的照片了。

　　看样子他们认识了很久，看闻天乐的样子，徐玮猜测他们不是吵架就是闹分手，但这一切似乎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给闻天乐留了一个字条，徐玮带着胖胖回了家。

　　第二天闻天乐带了一大堆东西上门，他的眼圈发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徐玮道：“这是给你买的土特产，都差点忘记拿过来了。”

　　“现在拿来也是一样的。”徐玮笑着看他。

　　徐玮没有问他的事，闻天乐也没说什么，昨天的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常。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徐玮和闻天乐之间多了一点暧昧的气氛，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没有故意打破尴尬，也没有避开暧昧。

　　五月很快过去，六一儿童节这天徐玮和闻天乐带着胖胖去了游乐园玩，这是为了庆祝徐玮这一个月来调作息成功的活动。

　　徐玮终于能过上正常的作息生活，这都是由于闻天乐对他的劝诫，当一个人下定决定要改变一个习惯，他总能做成的，你改不了，只因为你的决心不够。

　　一个月，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徐玮把他跟闻天乐和胖胖的合照放在床头柜，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很开心，胖胖张大了猫嘴露出两排尖牙，看起来惊恐多过像笑。

　　天越来越热，徐玮把杜鹃收到了屋檐下，怕把它给晒死，明年就开不了花了。

　　改了作息的徐玮偶尔在周末会跟闻天乐去超市买东西，晚上会一起散步，顺便遛胖胖。

　　胖胖已经半岁，身材超出同龄的猫一倍不止，闻天乐常常念叨当初不该给它起这个名字，于是晚上带它去散步的时间更长了。

　　徐玮乐意作陪。

　　七月中旬，那个男人出现了，他等在楼下，正好碰见徐玮和闻天乐带着胖胖散步回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闻天乐也是。

　　闻天乐叫徐玮先回家，看到徐玮往楼上走，那男人脸色更难看了。

　　不知道他们在楼下谈了什么，偶尔会有一些声响传到楼上，徐玮听不清楚，他非常担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摔门的声音，徐玮再忍耐不住，直接跑到了楼下，大门敞开着，男人已经离开了。

　　闻天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胖胖从徐玮的脚边进了门，走到闻天乐旁边叫了两声，闻天乐见他们来了，表情有些尴尬。

　　看到他没有哭，徐玮的心放了下来，他关上门，倒了杯温水给闻天乐，然后坐在了他旁边。

　　闻天乐双手握着水杯，并没有喝，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始说起他跟男人的故事来。

　　他跟男人是大学同学，交往也有四五年了，年初他跟家里出柜被赶了出来，才搬到了这里，当初说好了一起出柜，也许是看到闻天乐家里的态度，那男人退缩了，闻天乐并没有勉强，但是前段时间他居然说家里逼他结婚，他想跟闻天乐维持地下恋情的关系。

　　闻天乐没有同意，他们吵架了好几次，吵完了又和好，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撇开就能撇开的。

　　五一的时候闻天乐跟他去旅游，没想到碰上了他父母的老友，虽然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却把消息告诉了男人的父母。

　　男人的父母打电话来质问他，原来男人的父母原本打算让他五一去跟上次相亲的姑娘约会，结果被男人用工作的借口给推掉了。

　　为此两个人又大吵一架，闻天乐指责男人欺骗他，说好了不再相亲却还是去了，不尊重他，不尊重他们的爱情，男人抱怨闻天乐不会体谅他的苦衷，不能为他着想，连一点委屈也不肯为他受。

　　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闻天乐自己回来了。

　　他觉得这次他跟男人是真的完了，他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谁对谁错，或者两个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他不知道。

　　徐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坐在他旁边陪着他。

　　直到胖胖饿得喵喵叫他才想起来自己大门还没关呢，他嘱咐了闻天乐几句，回家看了看，见没出什么状况，关了门又来到了闻天乐家门口，闻天乐却已经关了门。

　　之后日子还是照常过，闻天乐也没有多失落，也许他的情绪都在五一回来之后的那一晚大哭给消耗掉了，有时候放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痛苦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轻，直到消失不见。

　　并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那个男人后来又来了几次，闻天乐躲着他，每次都跑到徐玮家里猫着，有时候晚了就会在徐玮家里睡下，已经改了作息的徐玮只能跟胖胖抢家里的沙发。

　　后来有一次闻天乐被男人堵在楼下，两个人又吵了一架，闻天乐叫他以后不要再来了，他不想以后回忆起来他们两个都是没有结果的争吵，至少给双方都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男人沉默了，闻天乐上楼，却没有回家，他走到了徐玮家的门口。

　　门开了，徐玮一身的邋遢，抱着湿漉漉的胖胖，他刚才在给胖胖洗澡，并没有看到男人来找闻天乐。

　　闻天乐看着他，问：“你好心收留了胖胖，能不能再好心收留一下我？”

　　徐玮愣了半晌，胖胖都不耐烦的从他手里跳了出去，才回过神来。

　　“请进。”徐玮笑着回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