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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东栗园(六) ...

  •   然而,事情的发展到此并没有结束,栗子园消失不久,我们村被合并,迁到立朝村。

      东栗园搬迁的确切地年份应该是一九七八年,为什么说是应该呢?因为这是我推算出来的。我记得我爷爷是一九七七年的六月间去世,这是正确的,因为家人经常提及,不会有错。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八年我们村就被合并搬迁了。

      关于搬迁合并的时间是可以问清楚的,但是有一些问题我从来不问,比如为什么搬迁,具体的时间,相关的政策,搬迁的过程,等等,这些问题我从不提及。缘于这次搬迁,我自此失落了纯真的快乐,它剥夺了我的根,剥夺了我赖以生存的水土,这些心中难以言明的旧疼,这些无法诉说的苦难,是我小小年纪时所经历的最沉重的打击。也因为这次迁徙,在以后漫长的晨昏日月里,我深深解读了乡愁,明了了漂泊,它在我的生命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既终结了我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也奠定了我如无根浮萍般的一生漂泊无归的命运。

      虽然我不问,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从家人偶然的闲谈中,从自己逐渐掌握的历史知识里,我大致明白了一些。那时人口问题已被国家高度重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正是一个生育高峰,急剧增长的人口需要消耗太多的粮食,而种植粮食的关键因素就是土地。当时人口的不断增长和土地的严重匮乏使有关部门作出了决定:合村连乡,退地还耕。

      然而小小的我是决不会明白那么多事情的,只是记得在爷爷去世不久,就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气氛笼罩着我们村。大人们早已知道了要搬迁合并的事,世世代代比邻而居情谊在即将来临的分别面前愈加珍贵,大人们因为分外珍惜这最后相邻的时日,而显得格外客气与亲切。往昔经常的高声笑骂不见了,女人们不是执手喁喁私语间或擦拭一下湿润的眼睛,就是互相之间你送我一个鞋样我送你一顶头巾的来往增多了。男人则围着圈蹲在一起抽着各自的旱烟默默无语。

      终于在一日,村里来了一群陌生的人,他们挨家挨户地对每家的房屋细细丈量,对树木进行登记。过了几日,又来了一群人开始砍伐树木,木锯哧哧,铁斧嘭嘭,人声鼎沸,鸡鸣狗叫,终日不绝。树木一棵一棵地倒下,村舍一家一家地显露。当然,我家那几棵我最最心爱的树也没有逃过这场灾难,它们一样在木锯、铁斧、绳索的围攻下颓然倾倒,美丽不在,婀娜尽失。

      树木砍伐殆尽,那个曾蓊蓊郁郁如诗似画的村子就象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孔雀一样,丑陋尽现。与此同时,整个村子里那种凄凄惶惶的情绪也在积聚在蔓延。然而,无论如何地凄惶,如何地不舍,日子仍然一天一天地悄然而过。很快,新的家园已盖好,村人都通过抓阄分到了自己的房子。家家户户忙碌起来,搬的搬,抬的抬,归拢旧物,收拾新家,离别的伤感也就很自然地被冲淡了。

      不到一个月,全村人全部搬走了,至此,村子没有了,“东栗园”这三个字,也就彻底地湮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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