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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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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你去了哪里?”过了好一会儿,彦哲才开口问他,他原以为他会去质问他,甚至是严厉或者谴责的,但是他发现他只觉得紧张。
他一直觉得纪天凉离不开自己,从他们相遇开始,这个孩子就一直依赖着他。他们相依为命,相濡以沫,有时候他都不一定说得清楚他们之间的是怎么样的感情,爱情或者亲情或者友情,他不确定,但是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不是计算得失那么简单了。就像他同意他去那样一家会所上班,或者纪天凉在即使是在那样的地方,也会固守住他的底线……
他真的……守住那条底线了吗?
纪天凉看着彦哲,也是心情复杂,绝对不像他现在外表上看过去的那么云淡风轻。他和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在前世,他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占据了他生命二分之一的时间,比他的父亲、比他的母亲,比任何人都要长久,可是最后,他在那漫长的十年中,没有再走出来,他死在了那里。
他自从重生以后,就在躲避彦哲的视线,他觉得沉重不堪。他想告诉这个男人,他死的时候很疼,很怕,可是他却不接他的电话。甚至是在他告诉了他,他会死去,求他过来之后,这个男人很无情地说了句“现在很忙,以后再联系”之类的话以后,很干脆地挂掉了电话,去参加了一个演艺圈的朋友,一场无关紧要的生日宴会。
他想起那间洁白的浴室里,雪白的天花板在灯光下就像一片虚假冰冷的苍穹,没有终点。谁说这样的死法就是最轻松的,最无痛感的?他痛的要死,冷的要死!就像有一种贪婪的虫子,把他从里面一点一点地吃掉了。
即使他现在重生了,他甚至都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一个梦境,或者是不是存在的只是他的幽灵。
这个男人站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背叛了他,用刀划开了一道再也痊愈不了的伤口,留下来的疤始终鲜血淋淋,在某个深夜还能把他吓得从床上尖叫起来,疼痛并且耻辱着。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还什么都没有做过,他的一腔愤怒和痛苦甚至无从发泄——你根本不能要求他去为还没有做的事情负责。他是无辜的,可这个男人现在比他更无辜!
那种疼痛撕扯着他身体里的每一部分的内脏,疼痛地难以忍受,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这样看着他。
他什么也说不了,上辈子把他逼死的男人,现在站在他面前,显得既无助又迷茫,还很深情。纪天凉甚至没有精力去说谎,他该怎么说?所以他选择了最怯懦的方法,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消失了。
要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光是看着他,甚至是回想,他就觉得疼,这和什么和平分手的准则无关,和道德无关,他只是还在害怕,他还是软弱。
“这些天你和谁在一起?”那个男人继续追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事,已经多久没好好睡觉了,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即使是在最亲密的过去,纪天凉也从未让这个男人参与到他的过去。因为他一直以为,他的过去已经是过去了,却没有想到,重生后的某一天,他的过去会与现在连接起来。
以前,他愿意为彦哲做任何事,他的理想就是自己的理想,他希望他能开心,尽自己的力量让他快乐,因为他快乐的话,自己就会快乐。
但现在,他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找不回那些关心和亲切了,那种情绪在他心里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他不再爱他——也许因为他已经死了,也许他感受情绪的能力被那片温暖的水给夺走了,他现在看着他的关心与急切,心里只觉得害怕。
“我们分手了,”纪天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陌生又温柔,带着一种看破世事的冷淡与安静,他说,“好聚好散。”
彦哲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么多年的感情,他怎么能说地如此云淡风轻?他是纪天凉啊,从来不是那种会背情忘爱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看起来那么陌生?甚至让彦哲觉得,这其实只是一个长得跟纪天凉很像的人,而不是真正的他!
“不……”彦哲向他走过去,“我不同意,你不能这样,你至少……至少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纪天凉轻轻晃动着酒杯,指尖的温度让朗姆酒散发出芬芳的香甜气息,他轻声说:“我喜欢上了另一个人。”他说,撒了谎。可他的重生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他比任何人都多活了三年,所以,现在他必须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弥补这个巨大的谎言。
他不想再这样死去,所以他必须离开。
“我很抱歉,阿哲,很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纪天凉轻声说,现在再去计较谁付出的多,好像比较傻,但是他绝对是付出最多的那个人,最后还赔上了自己的命。
“为什么!”彦哲不解以及愤怒,“是因为我在事业上投入太多了吗?还是前段时间不太关心你?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吗?”
纪天凉轻轻的点点头,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透露出来,他的眼睛里只有彦哲的倒影,他轻声说:“我知道,你会成功的,即使没有我在身边。”
撇开别的不说,彦哲是必然会成功的,他会跟过去一样,站在演艺圈的顶点,他有那样的天分,也有那样的觉悟。他的道路上遍布荆棘,但是他必然会披荆斩棘,因为他是一个懂得放下悲哀,并且前行的人。
纪天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手机,是叶澜安给他打电话。在以前的纪家住下以后,叶澜安给他换了手机以及号码,而现在的手机中,几乎只有三四个人的联络电话。
“我该走了,”他轻声说,放下酒杯在扶手上,看着彦哲,“我祝你成功。”
只能,言尽于此。
现在,并没有人做错什么,甚至对于这场分手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即使如此,这一切也已经这么决定了下来,而之后,这一切也会变成过去。他们曾经相濡以沫,互相温暖,但是现在只是两看相厌。
纪天凉走出露台,他之前当然想发个消息以后就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可是今天当他看到彦哲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欠他一个正式的分手,他们必须面对面,也许不用把话说清楚,但是至少应该像现在这样。
有了喜欢的人吗?纪天凉为自己的这个理由笑了一下,他这一辈子可能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爱情的代价太惨烈,他不可能再付出一次。他的心早已满目苍夷,他还要用什么去爱别人。再一次见到彦哲,他知道了一件事情,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不再是一个活着会去喜欢或者痛苦的人了,他已经死了一次,见过了那一片冷寂又哀伤的黑暗以后,他还有什么能力再去爱上别人?
叶澜安正站在门口等他,满眼担忧地看着他,他的身材欣长,五官俊美,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某个明星拍戏的片场。
“我听说你头痛,怎么了?”那个男人关切地问,带纪天凉进了一个宽敞的休息室,这是一间单独的休息室,布置奢华。
叶澜安给他倒了一杯水,转过身问道:“你喝酒了?我可真不该带你来这里。”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既是宠溺又是后悔,“你还小,可不应该……你喝了朗姆?”
纪天凉乖乖点点头,叶澜安抱怨道:“后劲可大,那是烈酒啊……”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纪天凉看到彦哲正站在门外,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叶澜安背对着门,并没有发现门外站着人,他还在自顾自地打电话,让厨房准备一些醒酒汤,再准备一点食物,酒太伤胃,醒酒汤喝了以后要再吃点东西。一点也没发现纪天凉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纪天凉已经来到了他近前,他正好挂掉电话,有些疑惑地看着纪天凉:“怎么了,凉少爷?”
纪天凉轻声说:“澜安,请把头低下来一点。”
“是?”叶澜安的第一个想法是,凉少爷是不是要跟他说什么小秘密,记得他小时候跟自己说悄悄话的时候,他就会让自己低下头来,然后小声地将那些小秘密跟自己分享。
他依言微微欠身,纪天凉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叶澜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纪天凉越靠越近,那双黑色的眼睛带着少有的戏谑,而更深处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寂静,当对方那片柔软的唇,带着朗姆酒的香气贴上自己的唇的时候,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稍微……帮我一下。”纪天凉轻轻地在他唇边呢喃,微微开合的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
明明是恶作剧般的眼神,可是亲吻却温柔地像落下的雪一样,只是轻轻地碰触在他的唇上,而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更没有带上任何的情yu。
纪天凉透过叶澜安的肩膀,可以看到门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他低声说:“能麻烦你去把门关一下吗?”
叶澜安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唇齿相碰的吻中,听到纪天凉的声音,怔了一怔,然后很顺从地转身去关了门。
他关上了门转过身的时候,听到了纪天凉的笑声。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纪天凉这样笑,他从小的教条都告诉他,笑声不宜过高,甚至不能笑出声,只能保持绅士般的微笑,可是他现在却在大笑。
纪天凉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笑着,笑得肚子都痛了,笑地眼泪都流出来了,有着少见的疯狂与肆无忌惮。
叶澜安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眼泪顺着他那位年少的主人的面颊流下来,在他的下巴处汇聚起来,最后不堪重量地滴落。他的少爷在原来的纪家住了一个月,可是却依然没让他有任何归属感,他总是像一个无所依凭的亡灵在宽敞华丽的大厅里走过,与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可那里就是他的家!叶澜安阻止自己再去想这些,现在维持这样的状况就好了,只要凉少爷在那个家里,无所事事地喝着下午茶,或者专注着一本书的时候喝上一杯他煮的咖啡。这样就好了……
他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纪天凉的头。
对方还在笑,看起来却很悲伤,叶澜安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和刚才那个吻有关系,也许和他刚才的不见踪影有关系?可是那又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这里,这一切就能慢慢地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