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手镯 ...
-
和房东交接完,车已经到了。我和洛北又急忙将东西悉数搬到车上,才松了口气。爬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我告诉司机师傅新家的地址,转脸见洛北已经闭上了眼睛,想必是累极了。
我侧头望向窗外,见楼上的灯光已经渐次亮起。像我这样只身在城市里搬来搬去的人,就像是一叶浮萍一样,原来对家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是现在看着窗口透出的灯光,想着每个灯光的后面就有一个家,心里竟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暖意。或许是一个人孤独太久了吧。
这时忽然有一辆大货车伴着一串刺耳的按喇叭声从我们的车旁闪过,我抬头望了望后视镜,然后就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只见划破的地方已经被创可贴完全遮住了,能看到的只是创可贴上的大嘴猴。我差点笑出声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可爱的图案贴在我的脸上,让人觉得很滑稽。
我笑笑,望向身边的“肇事者。”他已然睡着了,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我忽又联想起刚才他给我处理伤口的情景,动作轻柔而细心。真的很难把他和当日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联系起来。
可能是感觉到我一直在看他,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侧过脸,嘴角漾出一抹轻笑,“我脸上有好吃的吗?看得这么专心?”
我急忙转了脸,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那天在车站,明明是你拿错了我的箱子,你反倒一脸黑线,好像我欠了你多少钱似的,也不肯跟我道歉就走了?”
“哦,你说那件事。”洛北挺起腰身坐直,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道,“我是想跟你解释来着,可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是这样的,那天我和我堂妹一起回萍城,因为我坚持坐火车,她坚持坐飞机,为这事她跟我怄了一路气。这也就算了,我本来还急着去学校面试,可偏偏她又拿错了箱子,又不肯自己来找,哭闹着一直埋怨我,我当时窝了一肚子火,所以可能脸色难看了点。对不起。”他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着我的反应。
岂止是难看,简直就像一座暗黑门神,吓得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箱子是你的呢。看着上面贴着一个女孩的大头贴……”
他的脸抽了抽,“好像我的审美还没到那个程度吧……”
我嘿嘿笑了两声,算是前嫌尽释。
他见我笑了,开始打开了话匣子,“我堂妹是做平面模特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我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男的,长得再漂亮关我什么事。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美女,我的朋友尚萤就有倾国倾城之貌。”
的确,单从照片来看,他那个嘟着嘴的堂妹不过是中等姿色,比起尚萤来,只能算是蒲柳之姿。
“尚萤是谁?”
他这么一问,我才回过神来,尚萤,我们不能算是朋友了吧,因为表哥,因为祁锦,我们早已经不是朋友了。我们之间已经间隙横生,形同陌路。虽如此,但我仍然不得不承认,她是我至今见到过的最美的女子。
还没回答洛北,就听见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我听到一个无比熟悉却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是我,尚萤。”
我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知道啊。
“哦。”我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
“我在萍城,明天,想跟你见一面。”她又说道。
“好。”我答应道。
“去你家方便吗?不想在外面,太吵。”
“好。我刚搬了家,地址是童话街23号。
挂断电话后,我的心忽然降到了谷底。她自五年前离开萍城以后,我们之间就再无交集。我找不到她要见我的理由。
关于她,前两年,我还常在各种时尚杂志上看到她的身影,依旧是不可方物的美丽。后来我工作忙了起来,很少再关注那方面的信息,只是同学聚会时,偶尔听朋友们说起她:北京的大广告公司任职,待遇丰厚,风光无限。还有同学说在车展上见过她几次。总之她的生活比我精彩千万倍。彼此有了云泥之别,况且她本是高冷的人,我们之间自然是更加疏远了。只是如今,我想不通她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只觉得思绪纷乱,无心再和洛北聊天儿,只一脸淡淡地望着窗外。洛北见我不再说话,也识趣地闭上了嘴。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了十来分钟,低矮的平房渐渐占据了眼前的视线。我跟司机师傅说到了的时候,见洛北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车刚刚停下,洛北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像领导视察似的,东瞅瞅西望望,还把门口墙上的土坯抠下来一块。
“你在干什么,洛北同志。”我哭笑不得道。
洛北拍了拍手上的土,大声喊道,“这就是你的新家啊,天哪,这么破……,”见我瞪他,他又急忙改口道,“偏……僻的地方居然叫童话街。”
“那怎么了?闹市中的独居小院,可修篱种菊,赏月品茗,不是很有童话的感觉吗?”我反驳道。
他只得讪笑着点点头。见我开了门,他又满院子乱转,并不时地摇头。
司机师傅帮我把东西都搬到院子里,问洛北要不要搭车一起走。
我看看天色不早,东西又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就对洛北说道:“今天辛苦你了,东西明天我自己收拾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洛北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笑道:“还是我先帮你把东西搬进屋里再走吧。春寒料峭的,你总不能在院子里过夜吧?”
“地为床,天为被,这样睡一晚也未尝不可。”我笑道。
“那我就等着明天早上来收尸好了。”洛北白了我一眼。他让司机师傅先走,然后就开始帮我大包小包地往屋里搬东西。
“这里好像要拆迁了吧,一路上连个路灯也没看见。你一个人住安全吗?”洛北边搬边问道。
“有朋友和我一起住。她很快就会回来了。”我答道。
他似乎略微放了心,搬完东西,又每个房间里都转了一圈,才说道,“已经快九点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你回去吃吧,我这里乱七八糟的,实在没法招待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那你呢?”他问道。
“我不吃了,一顿饭不吃又饿不死人”。我说完,就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
“那哪行,走,我带你去吃饭。”他语气坚决地说道,过来就要拉我的胳膊。
见我没反应,他的语气缓和下来,“看在我帮你搬家的份上,你陪我去吃点饭行吗?我最讨厌一个人吃饭了。”
我看着他,那无辜的眼神就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我笑着起身,无奈地说道,“既然本姑娘承蒙您的帮助,您又诚心相邀,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吧。”
“难道跟我吃个饭还要豁命吗?”洛北笑道。
两人在街边的路口找了一个小店,要了两个小菜和一些清粥。洛北倒是吃的津津有味,我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点粥。心里一直盘算着尚萤的事。
“你手上戴的镯子,能给我看看吗?”洛北突然说道。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摘下来递给他,说道,“这是紫檀木的,手工做的。”
他点点头,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说道,“是金星小叶紫檀,品相很好,做工也很细致。”
他还给我,继续说道,“做这个的人想必是下了很多工夫的,看这做工,一般人做不出来的。”
“哦?原来你还懂这个?”我重新戴上,问道。
“懂倒是谈不上,我只是也很喜欢做木工,有时也做些小玩意儿。”他抿着嘴,有些严肃地说道,“做这个手镯的人,想必,对你用情至深。”
我笑着摇摇头,“做这个东西的人,是我的哥哥,确切地说,是我的表哥。”
洛北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是他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说道。
“我倒是很想见见他。”洛北说道,“遇到一个爱好相同的朋友也是件幸事呢。”
“他已经去世了。”我说道。我摩挲着手上的镯子,清晰地想起当年他把这个镯子给我戴上,说道,“我们家小蝉从今天开始就是大人了,想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决定了。”
“那我可以和哥哥上一个大学吗?”
“好,那等你考上了,我来接你。”他摸着我的头笑道。
三个月后,进入哥哥大学的是尚萤,而我则因两分之差去了另一所大学,但我却很高兴,因为那个大学里有我暗恋三年的祁锦。倒是哥哥失望了好久,好在还在同一个城市,他就时常来看我。彼时的我正沉醉在对祁锦如醉如痴的暗恋中,对哥哥的频繁到来还觉得有些不耐烦。
只是没想到,一年后,哥哥就在旅行中不慎坠崖身亡。这只手镯也成为他送我的最后的礼物。
“哦,真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洛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摇摇头笑了一下,“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你若不提,我都忘了。”
吃罢晚饭,洛北又把我送回家,看到我收拾好床铺以后才离开。我打了水,洗刷之后已经接近凌晨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想忘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正如尚萤忘不了哥哥一样。
尚萤,这个自幼便处于风光之上的女孩,是自初中起,便被无数男生明追暗恋,有着清冷光芒的“月亮公主”。听说她在大学时,全校的男生们都在打赌,看看谁能在大学四年里得到尚萤的芳心。然而男生们前赴后继的追逐,换来的也不过是灰头土脸地离去。
我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知道,她的心早就被我的表哥凌澈,填满。
所以她才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舞蹈学院,拼尽全力进了凌澈的大学。彼时的凌澈已经保送本校的研究生。我以为优秀的表哥终会喜欢上美丽执着的尚萤。但是后来,一个雨天,表哥却突然跑到我的学校来,说他不想再看到尚萤。
到了晚上,尚萤又浑身湿透地跑来,只字未说,就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几个月之后,凌澈出了意外。再然后,我听说她终于名花有主,那个人的名字叫祁锦。
我听到这件事时,简直像听一个笑话一样,不敢相信。因为她与祁锦,本不相识,怎么突然之间就成恋人的呢。这个中缘由,在我心中俨然成谜。
或许,尚萤的此次到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谜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