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歌祭[西幻犹太神话]》狱蛇

38、第三十五章：逆鳞

　　拉斐尔并没有立刻追上去，他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然而从发丝的阴影里却可以看见他的唇形正在不断变化着。

　　——I hold, glory to God, death in my hands. Praise the lord.

　　——Guiding——judging——damning——

　　低声咏唱的咒语最后，拉斐尔抬起头，金瞳中绽放出异常璀璨的光芒。

　　——Axis mundi, produco tuus vires.

　　御前天使用以压制自身气息与力量的驭术式全禁开放。

　　“不会让你逃走。”拉斐尔单手倒举风剑，气流呼啸飞旋而就的剑锋对准地面。

　　只一瞬直入地底，连剑柄都不可见。

　　整块地皮膨胀，足有米把来厚的土层从风剑处开始向周围撕开掀起。

　　被撕裂的地表面积从百平米瞬间扩散到了千平米，并且以这样可怕的速度持续向路德维希潜逃的方向扩散。因这影响，地面开始震动，方圆百里的草花树木都在簌簌抖动。

　　角龙不得不重新窜上地面，贴着地面飞奔，此时他们已经离了威斯克家宅邸坐落处很远的距离，向着靠近魔都主城的方向去了。

　　拉斐尔足尖一点地面，只一闪就辨不清身影。

　　他追了上去。

　　第七狱是撒旦魔殿所在之处，七十二柱魔统中一半以上的邸城在魔都周边星状分布，邸城与邸城之间往往间距很大。

　　但是这也不代表如此巨大的影响还会让其他的恶魔无动于衷。

　　“拉斐尔！你疯了吗？！”

　　另一个御前天使从半空窜了下来，半空中截住拉斐尔并按住他的手，强行制止了他继续扩大这威力可怕的破坏。

　　“加百利，放手。”

　　“……拉斐尔？！你冷静点！”加百列直觉他不对，更紧的死死掐住他的手腕，“你看看周围，你直接撞进了魔龙的包围圈！”

　　“放，手，我要杀了他！”风压在不断积聚，直压的四周灌草伏地，树木尽折。

　　路德维希已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骑着的角龙也因此明显放慢了速度。

　　拉斐尔猛然一甩手，带起的狂风竟将加百利从他身边弹开数米。

　　两道天使的虚影在半空疾穿的利箭般飞驰而过，直到中途一晃又只剩下其中一道。

　　拉斐尔所过之处气压节节飙升，表土层因上下两边的风压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咔嚓声，竟逐渐被压成石板般坚硬。

　　由此而成的块块巨板每块都有几十吨重，然而这已经超越了一些小型魔龙吨位的石板却如同纸片飞雪一般横空乱舞。

　　一条较为年轻的青色烈龙正被一块石板横扫了个正着，几乎是从半空被直接劈下了地面。

　　路德维希拼尽全力撑住自己的身体才勉强没有伏下。

　　然而他的脚下，角龙坚硬无比的角质皮肤竟也出现了裂痕。

　　“拉斐尔！！！！你究竟怎么了啊！”加百利震惊地追赶解放全部限制几乎是以最大魔力输出的拉斐尔。风之大天使原本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却散发着狂暴的金光。

　　拉斐尔从来都是脾气最好的御前天使，加百列有史以来甚至没有见过他发怒。

　　“别追了。”青紫色的电光半空折走了几下窜到加百利面前，身披雷电的天使伸手拦了他胸前，只一带往反方向飞出。

　　“你干什么，乌利尔！”

　　“让他去吧，你我现在胡乱靠近都会遭误伤。”乌利尔电青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是没有见过，他因伊梅苏尔之事与梅丹佐相争是怎样惊心动魄的情景。”

　　“那现在怎么个办法？”

　　“恐怕那堕天使给他看了有关伊梅苏尔的事，他的堕天也许另有隐情，你赶紧隐匿气息去找那孩子。”

　　“你呢？”

　　“魔龙正在倾巢出动，我们到来之事很快就会闹得全魔界皆知，我也不会再畏手畏脚。”

　　乌利尔视线往周围一环，最后望向拉斐尔远去的方向。

　　“如果他真在魔界，像这般大动干戈一闹，说不定自己来见我们，反倒比大海捞针强些。”

　　加百列点点头便朝反方向飞出：“好，拉斐尔就拜托你了。”

　　乌列尔只是转身：“我不敢保证。”

　　伊梅苏尔，或者说Sin，可是身为性情温和的万物医宗唯一的逆鳞。

　　路德维希盯着破风的天使，不可谓不震惊，他真的要只身与聚空的群龙为敌？

　　如此，就算殒身也没有怨言了吧。

　　“不要逃了。”他令足下的角龙。

　　黑色的堕天使从角龙背上跳下，单手成拳笔直向前伸出。

　　他的拳头越捏越紧，鲜血不断砸落地面，血液在地上滚动，逐渐成九头龙首的轮廓。

　　这血成的龙形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地上流动逐渐腾空，回环在路德维希身上，鲜血勾勒出的龙首张开嘴，喷出银色的雾。

　　银色的雾霭几乎将黑色的魔气与红色的血气完全遮蔽，又从龙眼处亮起冷金的妖光。

　　群龙寂静。

　　狂暴的疾风竟这刻生生停滞，空气凝结。

　　路德维希从未使用过此印——祖龙令死。

　　见此印如见龙祖亲临，当群龙拜服，而化龙身为刃，为器，为力，为血，为破敌之死。

　　此印既出，在印指之物死绝之前，印域内魔龙皆入龙狂，皆弃龙身，皆出龙魂，皆成龙息，以龙命而就龙脉铸持。

　　路德维希在九首龙印的庇护下向前走去，他头顶四周本处观望状态的龙群终于散发出龙族应有的龙威，压过风火。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与您拼到这个地步。”路德维希抬头望向朝他冲来的拉斐尔，“但您之前好像说了屠龙之战了吧。也就是说，您与我爷爷的死撇不开干系。”

　　无数龙瞳中的光芒正在黯淡，坠落地面的龙尸激起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巨响。

　　然而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龙魂源源不断的灌入九头龙印中，龙印在逐渐质化。

　　一片片银色的龙鳞顺着堕天使的脖颈一点点爬上因失血过多而显苍白的面颊。

　　路德维希之前就很在意，在听见拉斐尔谈及祖龙的瞬间只感到胸口一阵翻腾，只是后来牵出更多事由不得他分神。

　　但是这感觉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无法忽视，就像被屯在坝中封住的洪水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被囚禁的兽终于找到了突破兽槛的希望。

　　而就在拉斐尔解放自身禁制的时候他感到在存在于他记忆最深处乃至于模糊的涌动，几乎就要撕开荒野的迷雾。

　　地狱九百八十三年以前，红海九千八百三十年以前，路德维希尚只有六岁。

　　次堕者阿斯蒙蒂托的堕落引来继路西菲尔堕天晨昏之战后再次引天魔双界几乎倾巢出动的旷世大战。

　　这名为屠龙的天魔大战主战场在红海，于是曾令人界完全成为魔族的附地。

　　直到以诺降世，天落洪荒，红海浩劫，洪杀持续整整一年。

　　天父的直接介入终于休止了这仿佛要持续到无穷无极的天魔之战。

　　在路德维希模糊不清的童年记忆里，全部都是红色的血灾。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杀戮和被杀戮。

　　奔逃、奔逃、奔逃、奔逃。

　　不逃走的话，不逃走的话——不逃走的话会怎么样？！

　　白色羽翼的天使拦在那个小小的他面前，只身对面看不清的，却一片片银色而残缺不全的巨大龙鳞。

　　龙的咆哮，天地震动。

　　天使的血染红了银色的鳞片。

　　——为什么你曾随路西菲尔堕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哥哥！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啊！

　　——路德维希啊，我爱你。杀了我，杀了我吧，让他们走，让他们走，那是我们的孩子，那是我们孩子的孩子。

　　天界没有贵族一说，然路德维希这名却因血脉而代代相传。

　　在天界已经如此，这受诅咒的名。

　　——逃，逃，逃的越远越好，不可呆在地狱，不可身处红海，不可重返天堂，不能跟随路西菲尔，不能跟随阿斯蒙蒂托，不要信仰天父，不要祈求造物主！

　　“母亲啊，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这是父亲的声音？为什么如此哽咽，为什么如此绝望，为什么如此凄凉？

　　“光与暗，正与邪，对与错，我们若不屈服于任何一方，这世上哪里有容身之所？”

　　造物主不容许模棱两可，天父不接受虚与委蛇。

　　圣即圣，邪即邪，圣洁若染邪恶便已成邪恶，哪怕有过渡期间的足踩光暗，对于超越时空的真神来说结局又怎会无定？

　　“没有，哪里都没有，因这血，因这受诅咒的血！”

　　“我们只能屈服于路西菲尔，我们只能听凭阿斯蒙蒂托摆布。母亲啊，就算您还是天使，但我们诞生在地狱，我们是堕天使，我们只能属于地狱，地狱的君王若要我们死，我们不得不死。”

　　路德维希的瞳孔变得更为鲜红，断断续续的画面与言语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消失。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为什么在这时候！

　　以至于他不计后果的使用了这以消耗群龙与自己生命为代价的禁忌之印。

　　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这不是一贯冷静自持的路德维希·威斯克！

　　然而拉斐尔对于路德维希突然间的举动却无任何意外。

　　医药幻毒蛊本出同源。

　　参与屠龙之战始末的拉斐尔已经不再是曾经不愿伤害任何一个生灵的，从最极端善良的御前天使。

　　过分的善良仅是逃避。

　　仅仅耽溺于罪的快乐，亦是逃避。

　　所以他以幻衔触了路德维希自己都不曾知晓的逆鳞。

　　既然于公于私，拉斐尔决意杀了这堕天使，那么至少在他死前，当有配得起那天使后裔的尊严，而非一个仅仅沉落于魔族罪性，或许更因潜意识的自卫自保而将之发挥到极限的堕天使。

　　（注：拉丁语Axis mundi, produco tuus vires.：Axis意为轴；mundi意味世界；produco在此可理解为赐予、解放等这方面的意思；tuus意为您；vires意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