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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辜负 ...

  •   在我言简意赅的告诉了顾蕴玉来龙去脉之后,半晌,他都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信息量巨大的秘密。

      从湖面上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就像是雨水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顾蕴玉坐在我身旁,沉默了好一会儿,表情罕见的变得严肃起来,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然后下定决心似的问道:“消失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他就是你哥哥,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而且他现在还是日本人的幕僚……”

      我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伸手拽出自己衣领下的玉佩举给他看:“这枚玉佩跟我送你的那枚是一对,背后铭刻有他跟我的名字,本是传家用的……”

      顾蕴玉不信的握住我手中的雕龙玉佩左右翻转细细观察,随后又脱下颈上厚重的围巾从自己的衣领里翻出那枚凤纹玉佩两两对比起来,迟疑的说:“好像还真是,谨言慎行……”

      他嘴里咕哝着什么,在我以为他又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却忸怩不安的自顾自笑了:“你说这是传家用的玉佩,那给了我,岂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帮他把脱下的围巾重新戴上,宽慰道:“没关系的,我也没有什么宝贝可以给你了。”

      顾蕴玉忽然凑过来飞快的亲了一口我的嘴唇,随即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什么时候去见那个日本……你哥哥一面啊?”

      我云里雾里的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的问:“你见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但是毕竟是清友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顾蕴玉头头是道的分析着,最后一拍手掌,摇了摇我的肩膀,若有所思的盘算道:“你哥哥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很文雅又讲究的人,但是并不怎么好相处的样子……你说我去拜访他的时候带什么见面礼才好呢?一套茶具,还是……”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蕴玉竟然突然起了见鹿野的想法,顿时头都大了:“还是算了吧,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特意跑一趟。”

      顾蕴玉不满的白了我一眼,泄气的说:“至少也要在离开之前见上一面吧,作为清友那边的家长……”

      我更是摸不清脑袋了,一头雾水的追问道:“什么离开之前?你要离开这里吗?”

      顾蕴玉呼出一口白气,“嗯”了一声,低声说道:“明天下午三点一刻,去香港的邮轮。”

      骤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天旋地转,耳朵里一片轰鸣,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原来顾蕴玉就要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前往另一方乐土了,怎么会没有想到,本该如此,只是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无法接受。

      我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想让顾蕴玉看见此刻我脸上的消沉表情,我知道此时应该说上一些临别祝福的话,然而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样,硬是说不出只言片语。

      一双手缓缓捧住我的脸颊,迫使我不得不抬起脸,映入眼帘的是顾蕴玉狡黠的笑颜,他眨眨眼,轻轻地问:“舍不得我啦?”

      我偏过脸,不想软弱的展现出丝毫留恋不舍的情绪,自己心里非常明白,也非常了解顾蕴玉这个人,倘若真的说出“舍不得”之类的话,只会成为一种负担——他是绝对会为了我一句话而不顾一切忤逆顾家、任性的选择留下来的,如今去香港的船票是一票难求,也许跟家人一起远去他乡会比待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地方要好上很多。

      告别的话还未说出口,顾蕴玉倏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盖有红戳的船票在我眼前挥了挥,眉开眼笑道:“不过不是我一个人离开哦,清友也要跟我一起上船。”

      我惊讶得无以复加,不敢置信的接过陌生的船票翻来覆去的看:“你怎么会有两张……”

      顾蕴玉吸了吸鼻子,不以为然的撩起袖子,露出光洁如玉的手腕摇了摇,轻描淡写的说:“我把表当了。”

      “为什么……”我还记得当时顾蕴玉是很宝贝那只镶嵌着碎钻的欧米伽银表,甚至特意拿去给钟表匠在表盘背后刻了字,说是什么跟我手上那只恰好一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大哥他们只买了我们一家四口的船票,我说了一定要带上你,既然他们不愿意再多买一张,那我就自力更生了。”

      谈到这个话题,顾蕴玉仍然颇有些愤愤不平,似乎还在数落埋怨着顾老爷跟顾君璧的不近人情。

      顾家的奴仆逃的逃,遣散的遣散,就连怀有身孕的大少奶奶都愤然出走,回了娘家,顾老爷此番奔赴香港,定然是只要一家四口齐全即可,谁还顾得上捎上一个外人,即使我也被冠以“顾”这个姓氏,但在他们眼里终究只是一个跟班。更何况,我曾与顾蕴玉做出那样的事情还被他们撞破……

      我将手中的船票递给顾蕴玉,他茫然不解道:“你自己保管好了,明天碰头的时候再给我也行……”

      我站起身,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不能走。”

      顾蕴玉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出拒绝的话,整个人都呆滞了,他手里还攥着那两张薄薄的船票,张了张嘴:“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愧疚的握紧他的手心,帮他把船票放回口袋里,斟酌着开口:“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

      顾蕴玉还未从刚刚被我拒绝的打击中回过神,只是一遍遍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你不愿意跟我去香港?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非留不可的理由吗?”

      我拗不过他的纠缠不休,索性坦白道:“我的哥哥还在这里。”

      一瞬间,我想顾蕴玉已经明了我的意思,溢满了光彩的漂亮眼珠慢慢的黯了下来,漆黑的睫毛颤抖着,在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他却笑了,噙着泪水笑了:“所以你是要为了那个抛弃你消失了十年的狗屁哥哥抛弃我吗?说好的要一直陪着我的,全部都是骗人的谎话对吧?!”

      我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并不是那样,并没有骗他,但是两片嘴唇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硬是张不开。

      顾蕴玉等了很半天,我还是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辩解的话,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狼狈的泪水,带着哭腔问道:“顾清友,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香港?”

      “对不起。”

      ……

      一路回到少佐府,最后顾蕴玉悲伤至极的脸孔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每走一步,都觉得力气快要耗尽,这个冬天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寒冷。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只是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也许人都是有些犯贱的,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曾经自己拥有的是多么可贵难得。

      我想起数十年前,在冬天的街头,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偷偷摸摸的好奇的打量着我,向我伸出了肉乎乎的温暖小手,带我回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再也不用挨饿受冻的家。

      我想起他曾近乎一厢情愿的天真的信誓旦旦的许诺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今生今世都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那个爱哭的怕痛的漂亮青年,曾经不顾一切的将自己坦诚的献给了我,只因为“喜欢”二字。

      终究是我辜负了这番脉脉深情。

      我只以为这便是今天最大的不幸了,没有料想到,噩耗还在后边。

      回到少佐府不久,便看见有听差脚不沾地的忙着去往会客厅端茶递水,我只当来了什么贵客,一不留神,也被人手里塞了个托盘,差遣着往会客厅里走。

      一进去,就不由瞪大了眼:只见数日未见的日本大使小岛正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手却紧紧捂住腰腹处,仔细一看,他似乎受了什么伤,腰间缠了一圈一圈的绷带,可是依旧不断有血水慢慢的渗出来。

      宫本少佐面无表情的坐在正前方的太师椅上,摸着下巴,没有说话。鹿野一脸冷淡的坐在一旁的座位上,手指却死死的握住椅子上的雕花扶手,用力到泛白。

      何副官接过我手中的茶水递给宫本,笑得开怀道:“恭喜少佐,贺喜少佐,这可是福祸相依,意外之喜呀。”

      跪在地上的小岛猛地以头点地:“是属下愚昧了,还请少佐大人责罚。”

      宫本勾了勾嘴角,何副官了然于心的继续说道:“……责罚定是有的,不过也至少揪出了一个该死的奸细,只可惜没有留下个活口。再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小岛先生呢,被那种狐媚惑人的戏子吹了枕边风迷了眼也不足为奇。”

      他这前几句是说的日语,后几句却是实打实的中文,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小岛估计也听不大懂,只是长久又沉默的维持着屈辱请罪的姿势。

      宫本好像对此很满意,拍了拍手掌,转而笑着言语生硬的用中文对一旁静默不语的鹿野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鹿野、你也很欣慰吧?”

      鹿野抬了抬眼,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漫不经心的用日语回答了一句,宫本哈哈大笑。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一旁作壁上观的孙翻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心情大好的宫本以及被何副官从地上扶起来的日本大使,摇了摇头,微不可闻的说:“听说昨日夜里头,小岛大使最近宠着的那个戏子偷翻文件的时候被发现了,情急之下还准备杀人灭口,幸好被及时赶上楼的保卫当场击毙了。”

      我如遭雷劈的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问道:“你说的戏子是谁?”

      孙翻译皱眉想了又想,给出一个我不想听到的答案:“好像是那个总演杨贵妃的,叫什么琴来着……”

      “慕琴笙……吗?”

      “诶,好像是的,就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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