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辜采

7、陆敏慎

　　苏糖是顾时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过的女人。家世相貌个人修养摆在那里，顾时隽不可能缺异性的爱慕。连顾时隽自己都诧异，为什么是苏糖？他也说不清楚，但是能肯定，爱过的只有她。
　　爱情对顾时隽来说可有可无，当初爱苏糖时，他真的倾尽心力，体贴入微，把她捧在手心，做了许多自己从未做过的傻事。分开前，两人开始三不五时的冷战，无法沟通，终有一天，他觉得累了。苏糖的爱让他喘不过气来，以前的苏糖那样欢脱，理智又快乐，自己也远比现在洒脱快乐。他觉得与其这样，两人一起痛苦，不如放手，这样对谁都好。
　　顾时隽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对苏糖说：“我们就这样吧。”
　　爱的时候是真的爱，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了。
　　虽然在苏糖身上破例了太多次，但是顾时隽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那个理智得近乎冷情的人，真的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他彻底地从苏糖的生活里消失了，知道姐姐和苏糖一直有联系，也从不过问，顾时嘉亦不曾主动向他提起。后来他一手创立的公司逐渐上轨道，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爱情这种东西了。工作压力，年纪渐长后面对的家庭责任，顾时隽觉得自己像是被洒了催熟剂的果子，短时间内变了个样逼着自己迅速成熟起来。
　　这三年里，不是不曾想起苏糖。可是也只是想想，茶凉了，再续也不是那杯茶了。想必，苏糖再怎么倔强重情，三年过后也该放下他了。世界那样大，有谁是非谁不可？
　　即使那天见了苏糖，他惦记着，甚至一路跟了上去。顾时隽也不觉得有何不对，毕竟是是唯一爱过的人，在心底总是特殊的，无关爱与不爱，想看看而已。所以顾时嘉问的时候，他说，不爱了吧。他坚信，自己当初的想法和选择是对的，认清了自己已经不爱了的心是对的，离开也是对的。
　　可是现在，看着苏糖的眼泪，顾时隽不知道为何觉得心痛。他想不明白。
　　苏糖挥开了他的手，咬牙把眼泪逼回去，眼眶鼻子都红了，小兔子一样。
　　顾时隽看着，心里像是被利爪狠狠抓了一把，火辣辣的疼。
　　虽然来客的目的都是为了社交，但是来看画作的人还是不少，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俩，开始频频看来。
　　顾时隽伸手抓住苏糖的手腕，苏糖正要挣扎，顾时隽沉声道：“你要继续在这里被人围观吗？”
　　苏糖顿时停了下来，温驯地被他握住手腕带离画室。她的情绪还是很激动，脑里嗡嗡作响，心酸和愤怒冲击着她的心，她停不下来思考。
　　顾时隽牵着她，穿过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周围的人都是三五成群地聊得酣畅，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反正表面看起来宾客尽欢。如果不是苏糖，他现在应该也是其中一员，压抑着自己的坏心情，言笑晏晏。想着，顾时隽长舒一口气，手指微微下滑用力握住苏糖的手掌。
　　见苏糖没有挣扎，顾时隽心情更是轻松。殊不知此时的苏糖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外界所有事情都无动于衷。
　　很快，顾时隽带着苏糖走到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后，庄园的主人想必是个喜欢田园野趣的人，长不足五米的灌木丛后有一棵两层楼高的玉兰树，地面青草离离，竟然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草坪。五月恰好是玉兰花开的季节，满树洁白，地上也落了不少花朵儿。绿的草，白的花，像是一块光滑的的绿丝绸上绣了朵朵玉兰花，树下摆了张白色的镂花桌子，几把椅子，宁静优雅。
　　顾时隽扶着苏糖坐下。突然俯身捡起落在草面上的一朵白玉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枯了，有隐隐的芬芳。他牵过苏糖的手，摊开手掌，把花放在掌心。苏糖抬头看着他，他的身后，有花朵脱离枝桠打着旋儿掉落。
　　顾时隽就在这落花的瞬间，展开笑颜，眼睛明亮，阳光又缱绻地对苏糖说：“白玉兰你喜欢吗？”
　　顾时隽并没多想，更没觉得这样做有多暧昧，他自然大方，只是想这样做，于是就这样做了。
　　苏糖怔怔地看着顾时隽的脸，半晌才点点头，顾时隽又是一笑，笑容纤尘不染，苏糖五指蜷起，虚握住掌心的白玉兰，垂眸不说话。顾时隽直起腰，环视周围，低头对苏糖说：“你坐一下，我去给你拿杯水。”
　　望着顾时隽远去的身影，苏糖逐渐恢复了平静。爱情远去是事实，顾时隽这样的人，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自己这样和怨妇有何不同？这样的自己让苏糖觉得很是厌恶。
　　顾时隽回来时，远远便看见苏糖倚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开满花的玉兰树，纤细的脖子洁白而修长，耳际有一缕头发发梢翘起，手里拿着自己刚才给她的玉兰放在鼻下清嗅，手指捏着花梗不停转动。神态静谧而舒缓。
　　他有些挪不动脚，这样的苏糖他一点也不陌生。曾几何时，在他打游戏，看报表，看工作计划，忙自己的事情时，不经意抬头就看到这样的苏糖。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不打扰他，也不远离他，就坐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安静，舒缓。有时自己看得久了，她察觉就会抬头弯着眼睛笑，问一句：“要休息会吗？”
　　顾时隽从来都不是文艺的人，所以他不知道此刻该怎么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觉，只知道自己想靠近，想去到她身边。他抬步向着苏糖走去，鞋底与草叶的摩擦声让苏糖转头看去，顾时隽迎着苏糖的双眼，一步一步，走得沉稳。或许是顾时隽此时的表情过于肃穆，苏糖有些困惑地对顾时隽笑了笑，像过去无数次一样，眼睛弯弯，嘴角梨涡深深。顾时隽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快步走到苏糖身边，拉开椅子，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坐下。
　　“谢谢。”苏糖接过，小口喝了起来。
　　“你那时为什么说我心情不好？”顾时隽看着苏糖喝水，突然开口问。
　　苏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时隽说的是什么。
　　“你的表情，你那时分明是，举止反常？”苏糖想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当时不说话你会觉得更舒适。”最后她肯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时隽看着苏糖，有被看穿心思的惊讶，有理应被苏糖看穿的理所当然，甚至还有被理解的喜悦和惆怅。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怕是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吧。
　　苏糖继续喝水，顾时隽透过灌木丛看着庭院里的人。
　　“阿隽？找你半天，原来躲到这里来了。”来人说着话绕过灌木丛往这边走来。
　　苏糖闻声转身去看，对方恰好走到灌木丛尽头，四目相对。
　　不认识。苏糖礼貌地起身微笑点点头，顾时隽也同时站了起来。
　　文博诚的内心炸开锅了：“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要叫他们俩来围观！”
　　不管内心如何不淡定，表面上还是一派公子哥的良好风度。不用顾时隽介绍，他已经伸出手：“我叫文博诚，是阿隽的发小。”
　　苏糖伸手握上，：“你好，我是苏糖。”
　　坐下，文博诚掏出手机在桌底下悄悄通知沈启峰和林昇吴。同是一个圈子的人，这种场合，他们都是在的。不用多久，两人一起出现了，看着三人脸上写着的大大的八卦二字，顾时隽心下无奈，自然又是一番自我介绍和客套。
　　上次离得远，这次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对于这个能让顾时隽反常的人，他们抱着最大的好奇心细细打量。今天的苏糖穿了白衬衫黑裤子，质料柔软，舒适休闲，没带任何首饰，握着杯子的手上指甲剪得短短的，没有做美甲，甲盖上透着自然的粉红色。短发也没有做任何造型，脸上化了淡妆，简简单单干净整洁，在现场这么多来宾里并不显眼。一开始不太说话，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像那天晚上见的一样。几句话后，有顾时隽特意带着她进入话题，渐渐地话虽不多，但是一逗就笑，而且是哈哈大笑，并不遮着掩着。
　　一番聊完，三人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姑娘。
　　苏糖则在心里给他们贴了标签。文博诚有趣跳脱，沈启峰虽然有些酷但是人挺好，林昇吴很绅士极会照顾人。顾时隽……高贵冷艳。苏糖想着，又自顾地露出笑颜。
　　顾时隽正跟沈启峰和林昇吴聊着工作上的事，三人聊得很投入，唯独文博诚见了好奇问道：“笑什么？”
　　苏糖说自己想起了昨晚看的微博上知乎的一些一针见血的回答，顺便给文博诚讲了几个。文博诚听得捶桌大笑，两个笑点低的人凑在一起永远不怕冷场。
　　顾时隽虽然在和发小聊工作，耳朵里还是留意听着苏糖和自己发小的对话。见两人聊得开心，说话时嘴角也不免带上了笑。沈启峰和林昇吴见了，不动声色地眼神一对，皆是了然。
　　古人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是没有道理的。
　　气氛正融洽时，苏糖随身带的小包里手机响了起来，是陆敏慎。
　　苏糖接起，似乎是在听对方说话，过了几秒才开口：“我在……”说着停下左右张望，最后望向顾时隽，用眼神询问，这是哪？
　　苏糖手机响起时顾时隽已经停下不说话了。这么半天，他竟然忽略了一个问题，苏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带她来的？据他所知，姐姐今天没来。不是姐姐，那是谁？
　　林昇吴几个也有些蒙，怎么回事？难道，苏糖不是和顾时隽一起来的？
　　顾时隽垂着眼假装没看懂苏糖的意思，其他几人就更不好开口了。苏糖也不在意，站起身左右看了几眼之后说：“我看见一个喷水池。”
　　过了一会，：“我看见你了，你往前面看，有一棵玉兰树。”边说边抬手挥了挥。
　　虽然脸上不显，但是在场四个男人耳朵都支得高高的，此时更是一致站起身来看向苏糖挥手的方向。
　　喷水池方向有个拿着手机的男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白衬衫，黑西装，面容英俊带着些痞气，看见苏糖身旁站了四个男人也不惊讶，矜持地一路笑着过来。
　　作为见证了陆敏慎最颓唐时期的好朋友苏糖，陆敏慎在苏糖心里的形象早已固定成了穿着沙滩短裤，白背心，人字拖，胡子拉渣的邋遢样。所以此时看着陆敏慎矜持的表现，顿觉喜感非常。苏糖笑得十分欢快。
　　一时众人心下各异。
　　陆敏慎的心理活动：“丫肯定又在笑我，太熟了果然要灭口。身边居然有四个男人，啧啧啧啧，女儿长大了。”
　　文博诚暗自感慨：“啊！居然有别人了！阿隽别哭，站起来那啥！”
　　沈启峰挑眉示意：“今夜我们都是顾时隽。”
　　林昇吴但笑不语：“哟呵呵，好期待！”
　　顾时隽撇了苏糖一眼，心里十分不高兴，：“笑得这么丑，笑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