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悠*沨

5、第五章 梦渺寻得画中人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来，从那曼妙的身姿中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女子。她恭敬地跪在祁君昱背后，苦笑道：“可惜，我非他不嫁。”

　　祁君昱挑眉，却隐隐觉得右脸颊有些痛，一向精明的双眸此时却泛着迷茫。

　　静谧的夜色，挂着一轮下弦月，月光皎洁，温柔地抚摸着世间万物。凉凉的夜风拂动垂柳，沙沙飘扬，扬起了更鼓声，此时，已经过了三更。而邱府中两盏灯未眠。

　　苏挽秋已经被烫得麻木，已经能不动声色地捧起热水了。她兀自一笑，正准备洗漱之际，却牵动了手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之时，却看到桌子一边放着一瓶药，她看了看熟睡中的善良姑娘，无声地笑了。也许，决定来这里，是对的。她一定能一步一步走向邱胤煊。

　　未眠的府中人还是那长立于窗边的邱胤煊。他看着沉绵的月色，心绪飘到了与姐姐谈话的情景之中。

　　“一年前，我们邱家打退凉国立了大功，现在兵权在手，多位官员有心依附交好，诸多百姓对我们邱家多有赞许，这些是令皇上心有芥蒂。功高震主！”

　　“不久之后，我会为皇上出策予你和公主联姻，以此来表达我们邱家忠君不叛的决心。”

　　“煊儿，你姓邱，就必然要担起守护邱家的责任。这个联姻，你不答应也无用，只因你，姓邱。”

　　“姓邱？就一定要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吗？”那时候，他终于朝姐姐吼出了这句话。但喊出之后，他立刻后悔了。

　　那个一直都是高傲的如妃娘娘满脸都是掩不住的落寞与凄凉，她长叹一声，苦笑道：“是啊……”

　　他知道，邱印如曾经也有一个深深相爱的端玉，曾经，她也反抗过绝食过，甚至打算与端玉私逃远走高飞。但最后，伊人嫁入宫中，藏起满腹心事，强颜欢笑，为邱家付出了一切。

　　但是，他心里总是不甘愿的。他的梦中人，寻觅了这么久，谈何放弃？

　　“应该会有两全之法的。”邱胤煊为自己捏了这个理由，才沉入睡眠之中，试图再与那梦中伊人相遇。

　　夜色深藏，光明渐渐升起，鸟鸣欢悦，已是晨光初泄。

　　邱胤煊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

　　这夜无梦。

　　从一个月前，一直不再遇到梦中那人。梦已经消失，亦或者是，伊人已经回到现实？

　　“少爷，用早膳。”不多时，夏凌就张罗好一桌的饭菜，站在一旁静候邱胤煊。

　　“……”邱胤煊边吃边疑惑，这熟悉的口味从一个月前就有了，本以为离开青云海就没办法品尝到这样的滋味，没想到……突然，他隐约想起了一个人。

　　“夏儿，这早膳是谁准备的？”

　　夏凌一副“你终于问了”的模样，忙不迭回答：“是苏姐姐。”

　　“哪个苏姐姐？”邱府这么大，能让夏凌这么喜欢的苏姐姐应该很特别吧。

　　“苏挽秋！”夏凌讶异地瞪起眼前这个少爷。

　　邱胤煊无可奈何地捂着耳朵，呐呐道：“你不说我哪知道。”

　　夏凌都有把少爷的耳朵揪起来质问的冲动了，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苏姐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竟然随便把她扔给邱管家，不闻不问！”

　　邱胤煊愣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有这么一个痴情人，但他却好奇夏凌的态度，打趣道：“夏儿，我可没见过你为一个女子敢这么对我说话。”夏凌从小就陪伴在自己左右，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为他寻找红颜了。想到这里，他说到后面就带着满满的调侃和八卦。

　　夏凌抚了抚脸，调整好面部表情，看了看四周，没人，适合他欺上。

　　“……”邱胤煊拿着双筷子，困惑地看着夏凌将饭菜一样一样放到盘子上端到另外一张桌子那边。

　　“啪！”的一声，一双小手恶狠狠地拍在邱胤煊眼前的桌子上，“少爷啊！你太无情了！”

　　这一声质问却让邱胤煊哭笑不得，他摸了摸夏凌的头意为顺顺毛，淡笑道：“我本来就没对她用情，哪来的无情可言？”

　　夏凌理屈了，词穷了，缩了缩头，把饭菜端走了。留邱胤煊邱少爷一个人对着筷子发呆。

　　须臾，邱胤煊看到夏凌打开门兴冲冲走进来，反应没过来，手中的筷子被抽走了。他只看到一个身影不带走一片云彩，昂着头大摇大摆，潇洒地走了。

　　片刻之后，可怜的邱少爷肚子叫了。

　　“啪”的一声，邱胤煊用力地拍起桌子，然后，呲牙咧嘴地捂着变红的双手，深深懊恼平时不该太宠自己的书童。

　　正当邱胤煊准备冲出去找粮食吃时，却有一个人破门而入。看清来人之后，邱胤煊似笑非笑地调侃来人：“什么事容你廖公子一大早如此急不可耐？”

　　廖云帆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对着好友道：“你看。”

　　“……”邱胤煊慢慢地接过画卷，蓦然站起，嘴角止不住地抖动着。

　　看到好友的表情，廖云帆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曾经在青云海呆了很长时间，是否见过这样的女子？”

　　“见过……”邱胤煊目不转睛，眼角染上了浓浓的惊喜之情。

　　“在何处？姓甚名谁？”廖云帆连忙凑到跟前追问，但看到邱胤煊那痴迷的眸子，暗叫不妙，现只期待从他嘴里得出的答案。

　　“在梦里。”薄唇一开一合，却道尽了万千思念。海边，素衣女子的背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牵走了他的心。而今，女子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那女子绝色容颜，眉目间被那回眸的笑意染成了艳丽之色，素色头巾半掩着长而柔的青丝，似要被海风勾走半垂着，却更让人浮想联翩。即使是那身上朴素的布衣，也难掩女子散发而出的高贵魅力。这是一幅惊为天人的画卷。也就只有天下第一画师廖云帆才能画得出来。

　　终于……他终于不用苦苦寻觅了！

　　邱胤煊不禁仰头哈哈大笑，看得廖云帆心慌慌的。

　　“邱……”

　　“云帆，你这是在青云海见到的女子？”邱胤煊止住了廖云帆的话，一双眸子还是贪婪地盯着手中的画卷。

　　廖云帆一瞬间担心画被拿走，忙一把抢过画，才回答：“是啊。”

　　“后面可有寻着？”

　　“我要寻着，还得一大早过来找你吗？”廖云帆忙把画卷收起来，挡住那炙热的目光。

　　邱胤煊暗自思忖，他在青云海呆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个女子，估计已经走了。但是茫茫人海何从寻起？唯一欣慰的是，他不用再盲目寻觅了。心中留着一个念想，他总会寻着的。而……他将眸光对准廖云帆遮遮掩掩的画卷……这幅画，他也会拿到手的。

　　邱胤煊平复了心绪，一脸温和地邀廖云帆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给廖云帆。自己却对着手中的茶杯发呆。

　　廖云帆抿了一口茶，又瞧见好友在偷偷瞥自己，颇不是自在，扯起笑脸，调侃道：“看你满腹心事，一一说来吧，让好兄弟高兴一下。”

　　“哎。”邱胤煊垂下眼帘，话语中是满满的惆怅，“不瞒云帆，我这两年来总梦到伊人背影，伤害无数女子之心，并非我之本意，只为寻到梦中伊人。而今，我终于看到了她，却没寻着人。”说罢，深深地看向廖云帆——怀里的画卷，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满是悲伤之情。

　　廖云帆看着画卷，若有所思道：“难怪你失踪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原来是为这原因……那你从何处见到她？”

　　邱胤煊看好友还没开窍，直接点破：“你画中那女子正是我寻觅之人，可否让予我，暂解这相思之愁？”

　　“……”廖云帆沉默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将画卷递到邱胤煊手中，看到邱胤煊如此怜爱地捧着画，他那颗幻想了一年多的春心终于在这大好的春光中破灭了。

　　朋友妻不可欺，邱胤煊比他更早“见到”美人，那他没理由有争夺之心。画只一幅，在那惊鸿一瞥中画就的，他已经不可能再画一样的逼真的画。也罢，他就当顺水推舟，成全苦苦寻觅的好友吧！

　　“多谢廖兄！”邱胤煊兴奋地跟好友道谢，像寻到失而复得的宝物般，继续旁若无人地端详起画卷。

　　即便如此，廖云帆双手空空走出邱府时，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哎……”廖云帆拂袖，闷头离开。

　　“哎……”同样的叹息从夏凌嘴里发出，他站在柱子旁，看到那个痴情的苏挽秋正一遍遍地尝试着头顶盘子，手捧热水，绕院子走一圈。当盘子掉落时，苏挽秋都会受到王妈的抽打和责骂，然而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总是那么认真那么坚定，手中依然捧着冒着热气的碗，浑然不觉那是烫的，即便手臂被打，碗中的水一滴也没漏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王妈在刁难苏挽秋，但没有人去阻止，只因王妈是府上呆的时间最长的，辈分摆在那边，连夏凌也无能为力。

　　此时的苏挽秋已经痛得麻木了，但她一想到待会儿休息可以从夏凌手中拿到邱胤煊换下的衣服去洗，她就有斗志迎接王妈越来越重的责罚。她知道，昨天王妈肯定有被如妃知会过什么。如果连一个王妈都应付不了，那她谈何应付如妃以及意想不到的困难？

　　过了一个时辰，丹丹过来找王妈，王妈只好放行，让苏挽秋自行休息。丹丹扶着王妈离开时，回头担心地看了苏挽秋一眼，苏挽秋忙报以抚慰的笑容，才让这小丫头放心下来。然而这笑容维持不久，她就瘫坐在地上，腿上旧伤没好，手上又有新伤，都是疼，疼得她直冒汗、抽冷气，两眼冒星。直到夏凌冲到跟前，她才强撑起精神，伸出手，勉强扯起嘴角，哑声道：“衣，服。”

　　夏凌看了看那双红肿得不像样的手，又看了看那迫切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恨恨地抛下衣服。一个月了，夏凌已经习惯暗中帮她拿衣服，即使回府，两人还是保持这个默契。

　　苏挽秋双手小心抱起那些衣服，欣慰地笑起来。

　　夏凌只看到那眼神，就不用问什么值不值的问题了。只能劝道：“苏姐姐，你手上伤还没好，还是别碰水吧，这衣服我拿给浣衣院的人洗。”

　　苏挽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吃力地站起来，道：“谢，夏凌。”说完，就加快脚步离开。她的休息时间也许不够长，所以万不能耽搁。

　　夏凌愣愣地看着那倔强而单薄的身影，生气地跺了跺脚，跑去叫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