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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子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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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遇见东原是在丹阳城的一间茶肆内,连日来阴雨连绵,层层叠叠的乌云一直覆盖至广袤天际,茶肆外雨声潺潺,阴霾惨淡,茶肆内却温暖如春,人声鼎沸,大雨阻断了赶路人的脚步,前往各处风尘仆仆的路人只能暂且停下来饮茶歇脚,顺便听说书先生说上一段。
端坐在雕花檀木桌后留着白须的说书先生压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啪”一声黒槐惊堂木响,我面前瓷杯里的茶叶晃了几晃,打了个旋儿,直直的落到杯底,我摸摸胸口,心脏跳了两跳也算稳妥的落回了原位。
“上回且说到,随国带领汉水以东诸国,背叛楚国。楚成王任成子玉为参将、斗勃为什长,带十名虎贲随令尹子文大军攻打随国。黎明时分,十几个铁爪飞上随国城头,十余个黑影迅捷的爬上城墙。守城的城兵连声都来不及喊出,就倒在了这些黑影剑下。为首的黑影下令“打开城门”,黑影们四下散开,几声惨叫后城门大开了。这时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一道霞光照亮了城头为首黑影的脸庞,那人便是是成子玉。城下斗子文率领若傲军一冲进随城,不消片刻,城内便火光四起,哭闹声响成一片。当随君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楚军已控制了整个随城。随君只能盟誓顺服。这短短一夜便随国灭,楚军退。随城就此成为楚国附地。楚成王当晚便封成子玉为大夫,斗勃为中郎将,十名虎贲为虎贲郎,平时守王官,王出行则随前后......”
“好!!!”坐下的人拍手叫好,想必都是楚国的子民,这段故事不过是刚发生不久的鹿上之盟,由此看来这说书先生消息倒是怪灵通的。
(此文和历史无多大关系,请各位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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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后来讲的什么我一丁点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去,只是低头品了品杯里的茶水,饮完搁下时,目光锁在从门外晃进来的翩翩公子身上,那公子穿着月牙色的修身长袍,一直垂到脚腕,泼墨如写意的黑色长发慵懒的搭在身前,右手里握着一把十二骨节的油纸伞,伞上绘着的是淡绿色的娇嫩竹叶,淋过雨的翠竹鲜艳似沾着初晨的露珠一般,我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大约有九尺,他背着稀薄的日光,叫我一时看不清容貌,但从衣着来看,想必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踏着徐徐的步子,在我的桌前站定,他的样子从淡淡的光里缓慢的挣脱出来。
看着这个仿佛是从画上拓下来的男子,我愣了愣,脑子里飞快的划过一句以前上学堂时先生教过的诗句,好像是这样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个人怎么能长得如此好看,他不同于师傅的韶华妖娆,如果把师傅比作夜空中的氤氲薄雾,那这个人便是皓月当空,眉目间流淌的韶光宛若朗朗星辰。
他挑了利剑一般挺俊的眉眼问我,声音却温和似冬日里的暖阳:“不知姑娘可否和在下拼个桌?”
我找回自己的思绪,让自己颇为淡定的不至于表现的太花痴的点点头:“公子请坐。”
他坐定,招来小二哥要了杯热茶。
他的面容在茶水蒸腾起的薄雾中若隐若现,我厚着脸皮搭讪:“看公子风尘仆仆,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他弯了唇,淡淡道:“无所谓哪里来哪里去,只是喜欢游历山河大川,今日路过此地,遇上大雨,来歇歇脚。”
“哦,是这样啊。”我道。
他也并不再理我,只顾低头饮茶。
其实,我今日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无缘无故,只是奉了师傅的命令来此处等候百年前下凡尘去周游列国的夜神,夜神的名号我也是听说过的,夜神东原神君,虽官居夜神,但这个官位实在是闲散,没什么实权,我想,若不是闲散的紧,他怎么能有时间周游列国,不过细细想来,这天上也没有哪个神仙能摊上如同月下仙人的营生,终日在他的月老阁里缠那没有尽头的红绳。
师傅要我在这里候他,却并没有跟我讲他的样貌形止,只说,要比我大上一两万岁,我就在心里只当夜神是个孤僻的老头子,可怎么都想不到,面前端坐的笔直的翩翩公子就是师傅嘴里的夜神。
我打量他,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眉眼中却透着冷淡,让人感觉没那么容易靠近。茶肆外的风雨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面前茶杯里的浓茶渐渐被我喝成了清茶,没什么滋味了,我想:这夜神怎么还不来,回去的晚了,可要错过小银的生辰了。
浅浅的日头缓缓向西方移去,茶肆里,说书先生像是说的累了,停下来,招了旁边站着的侍童向我们索要铜币,侍童拿了一个木制的钵,清了清嗓子说:“各位远方来的朋友,我师傅今日的书就说到这里了,还希望各位能出几个茶资,让我们师徒聊以糊口。”
人们纷纷掏钱放到侍童伸过来的钵里,我摸了摸口袋,哪里有什么铜币?刚才在路边捡的雨花石倒是有几个,眼看着小童就要走近了,我念了诀将手里的雨花石变作铜币,正想往小童的钵里扔,手里的铜币闪了闪光,又变回了雨花石,我一抬眼,便看见对面的俊朗公子正挑着剑眉看我,我默默又念了一遍诀,手里的雨花石仍然没有一丝动静。
我皱眉问:“我招你惹你了?”
那公子挑起好看的唇,眸中却闪着冰凌一样的寒气,声音冷冷清清:“你师傅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什么?!”我惊讶的问。
那公子放下茶杯,圆润的指尖摩挲着茶杯的沿,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但话却是带了斥责:“只听闻玉衡这几年来收了个徒弟,今日一见倒是让我颇为惊讶,你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你师傅知道了,责罚于你?”
我张大嘴巴:“你,你就是夜神东原!!”
“正是在下。”他大方承认。
我咽了咽口水,勉勉强强坐稳,让自己不至于跌下座位去:“我,我今日出门出的急了点,没带钱,平日里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旁边站着的小童看了看我,扭头看了看东原,又看了看我,问:“那这钱?”
东原往衣袖里掏了掏,摸出一颗金珠,放到小童的钵里:“拿去吧。”
我瞪大眼睛,那可是一颗金珠呀!
旁边的小童眼睛瞪得比我的还大,结结巴巴的说:“谢谢,谢谢公子。”
我向东原说:“那可是一颗金珠呀。”
“怎么了?”他挑眉面带不解的问。
我仍旧在为那颗金珠感到肉疼,不过想想是他掏的钱也就没那么疼了,可,我咽咽口水,再次感叹道:那是一颗金珠呀!能买十大车的肉包子,还得是燕窝鲍鱼馅的包子。
我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谁叫你有钱呢!任性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东原点点头,目光若有似无的划过我的脸颊,然后飘向别处,看了看窗外的雨,似是小了一点,说:“我本无意骗你,这次回来只是为了给小银庆生,这雨快停了,我们回七重天吧。”
我摸摸被他看的火辣辣的脸颊,应道:“哦,好。”
这就是我初见东原时发生的事情,他给我的印象便是一个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仙上,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充其量扯扯嘴角,挑挑眉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样的仙上让人不敢过于靠近,但天生又有一种吸引力,让人不容忽视,我站在云端,不知是第几次向他投去目光,他逮住我的目光施施然的投回来,目光淡淡的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啊?!哦,我叫石卿卿。”
他的嘴角似有似无的弯了弯,声音甚是清浅:“嗯,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是有福的字。”
我笑,弯起眼睛:“谢谢仙上的夸奖。”
“你以后可叫我东原,不必拘礼称什么仙上。”他说。
“可我师傅教导我不能没有礼貌,”我说:“你辈分比我大,我怎么能直接叫你的名讳呢?”
我背着手,让自己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他转过身来看我,目光中闪着光:“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这是在同我记仇?”说完忽然笑了,眉目间有华光在流转:“呵呵,我刚才不过随便一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果然听出来了,刚才在茶肆他说我师傅教导我无方,我自然要在心里记上他千千万万年,谁叫我是个记仇的小姑娘。不过我也是个大度的小姑娘,见他这样放下身段来同我说好话,我笑:“哪有啊,我也是随口一说,你想多了。”
他眨了眨星夜般的眸:“哦?原来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