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梨》八页禾

22、听辘台（一）

　　金璨的太阳铺在亮白的雪地中，折射出使人不能直视的刺芒，迸眺着几乎没有温度的光感，阳光干燥的气息飘进乌小梨的鼻间，拢出白色的轻气裹住她娇小的面容。

　　似乎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掉进眼睛里，乌小梨偏了偏脑袋，嘴里嘟嚷了一声。秦小飞立刻察觉到她的转醒，赶紧拍了拍她的脸，试着唤了她几句。渐渐地，乌小梨便被刺目的阳光逼开眼，可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辩认之下，才知是秦小飞，乌小梨连忙看向周围，随即便叹了口气，原来自己依然还在牢车中，而他们也依旧无助的前行着。

　　乌小梨慢慢的坐起身，却立刻感觉到整个脑袋像是有人在敲打一样，疼痛的知觉阵阵冲着脑门，乌小梨不禁扶住额头，可手上却触到了一片干涸糙砺的皮肤，一惊之下，便急得用手去抠。秦小飞在一旁端着手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昨晚撞到了头，我帮你看过了，伤口在额头顶上，流了好些血，不过所幸你醒过来了，看来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伤，放心吧，你那伤处正好被头发盖着，毁不了面像。”

　　乌小梨这才看见抠下的都是一些干掉的碎血末，竟然有些想发笑，谁知刚弯了嘴角，才发现嘴唇早已干裂，一扯便生疼。

　　雪早已停了，白晃晃的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整个押送队伍依旧还是他们三个牢车，只是不见凌括了他们几个，而是换了一批灰衣素巾的男人骑着马押在前后。这时，乌小梨陡然想起昨晚晕倒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心下不由地又震荡起来，想再仔细地将一些零星的设想串连起来时，身边又传来了秦小飞慢慢悠悠的声音。

　　“昨晚一个官差打了燃光弹，不知从哪儿引来了这些人，后来就由他们押着我们连夜赶路，只在你醒来之前休息了过一小会儿，看这速度还真是不知要把我们往哪儿送。”秦小飞见她盯着几个押送的人，便絮絮地为她解释，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抓了把牢车顶上的雪放在手中捂着。

　　乌小梨索性断开方才的思绪，甩了甩脑袋，回想起凌括之前说过的话来，看来这些人应该是那个驿站的交接人，而昨晚的所在地应该离驿站已经不远了，那么，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们离终点已经很近了？

　　正思索间，一双手突然凑到她的面前，乌小梨一看，才知道是秦小飞手中的雪捂化了，此刻已变成了晶莹的水，乌小梨抬头望着他，见他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只是掂了掂手，向她“喏”了一声，乌小梨便也不客气地低头喝了起来。

　　冰凉的雪水浸润着干裂的嘴唇，流入苦涩的喉间，顿时给昏沉的头脑带来一丝清明，感觉整个人也变得舒服了一些。抬眼看着四周的道路由之前的荒芜，慢慢转变成阡陌痕迹，乌小梨便知道，等待他们的即将到来了。

　　静默的押送队伍穿过一片巨大的石堆，一面高耸的砖红围墙赫然出现在眼前，看得众人皆是瞠目结舌。高达数丈的围墙就这么矗立在荒凉而广阔的无人之境，墙头垂挂着金色的布幔，上头坠着七彩的穗子，不伦不类的装点不仅没有半分突兀，反而显得格外热闹。

　　红墙正中是一檐飞翘的门亭，下边是两扇巨型的铜色的大门，都用桐油漆刷得锃亮，此刻映着阳光和雪地，愈发显得气派十足。而那铜门顶上的檐顶处则悬着一方偌大的厚石匾，上头镌刻着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三个大字——听辘台。

　　牢车里顿时沸腾了起来，因为华厦无人不曾听闻此地，用寻常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富人听之神往，穷人听之怯惶的地方。而如今把他们这些囚犯运来这里，可想而知绝对不是好事，只是不晓得那里头有着什么样折磨人的招数在里头等着他们，这样一想，众人便更加恐慌起来，扯着笼杆喊叫着，晃得身上的铁枷咣咣直响。

　　只听几下皮鞭声落应在牢笼上，抽得犯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再哭闹，几个交接的押送人嫌厌的朝车里吐了口唾沫后，便收了皮鞭便朝那扇铜门缓缓走去。只见咿呀的响声传出，铜门应声而开，里头列着八名童男童女模样的门侍，穿着烟霞般的统一服饰，腰间束着青黛色的裹带，整副画面看得人心荡神怡，忘乎自己。

　　牢车缓缓地动了起来，乌小梨看着越来越近的铜门，看着漫过头顶的飞翘门亭，看着自已穿进另一个未知的领域。心中的混乱还不及梳理，一股冰雪消融的暖意便扑面而来，在袅袅的轻烟里，一派繁花似锦的春景就这么乍然跃至眼前，引得众人连连惊呼。

　　分明是寒冬十月的天气，可这里头却全然一副春夏时节的模样，满园的桃花醉了整个庭院，只见那枝头依稀还缀着星星点点的白雪，俨然一副春冬交叠画面，使人看上去有种时光交错，年月转瞬的感觉。再看那地表处不知因何原因而散发的腾腾热气，和那团团熏染出的飘渺白烟，此刻正源源不断地缭绕和围散在各枝花间，简直让人仿佛置若仙境。

　　名扬五国的听辘台虽不知何人起建，但眼下已成为华厦最为热门的寻欢之所，此处总共建有大小九所暖阁，都采用了低落的格局，为的就是外头高高的城墙能够很好地保护客人们的隐私。而众阁之间则采用春夏花锦和山石作隔挡，在其间又灌有清水小流，分别围置出前代诗人景士康所写的诗词《怀林八景》中的翠山林障、南桥明月、溪谷百花、天帝仙台、迟山鹤晚、斜阳西村、蟠龙降石、岭风晓雾八景，可以说不论站在何处看，都是处处皆景，却又景景不同的意境，可谓是雅致至极。

　　除《怀林八景》之外，九所暖阁内的摆设也同样堪称精妙绝伦，轻丝纱帘后有名家提词的青烟玉屏，厅堂镂柜后有别致风趣的悬壁古画，帷幔叠嶂的床顶间有隐隐间透出光辉的明珠高帐，行云流水的光滑地面上有镶嵌的赤金花叶。

　　除此之外，九所暖阁的用置也各不相同，在西阁可听名伶薄唇中飘逸而出的莺莺曲声儿，置身北阁则可感受闻名四外的奇巧幻术，去往南阁便有暗藏汹涌的身家豪赌，而那酒香弥漫的东阁，则有着世上最为软玉温香的娇柔体态，和那勾魂摄魄的倾城之貌。可以说，整个听辘台从上到下无不奇珍异巧，从里到外无不仙履滟享，是王公子弟们最为推崇的“福地”。

　　此时，乌小梨等人正由着牢车把他们缓缓带至侧边一处甬道中，她虽然看不见整个听辘台的奢华情境，但在整个靡逸的气氛下，更加担心起他们这些人在此地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