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清时弥生

2、2000年春&夏

　　“隐澄！隐澄！沈隐澄！！要迟到啦！！”伴随着少年清亮的嗓音的是刺耳的门铃声。
　　“催催催，催命啊有什么好催的！！平时我爸妈面前彬彬有礼人模狗样的！！对我永远穷凶极恶！！！！”隐澄急急忙忙背上书包，顺便匆匆咬了几口早点，打开门对门口的程陆不满的抱怨。
　　和之前每一个带着朦胧睡意和担心迟到的焦虑的清晨一样，两人飞快的奔下楼，利索的开锁，跨上车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经过一个个晨练的人，经过一个个缭绕着早点香气的小摊，经过大街小巷，经过一路的人声嘈杂，穿过清晨薄薄的寒气和朦胧的雾气，两人一路吵吵闹闹的向学校骑去。
　　这是2000年一个平凡的春日清晨。沈隐澄和程陆相识的第十四年。
　　隐澄和程陆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两家关系是极好的。因此几乎是自出生开始，两人已经相互陪伴着走过了十四个春秋。别人眼里，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不过当事人们似乎还是没有这个觉悟呢......
　　“你是猪吗骑那么慢！！”“你骑得快你倒是丢下我走啊！有本事不要抄我的化学作业！”“敢不敢不拿作业来威胁我！”“好啊，有人前段时间刚和13班的混混打架了吧，叔叔阿姨似乎还不知道吧......”“算你狠！！”就算是着急赶去学校，还不忘一路上唇枪舌战，看来这对“青梅竹马”好像有点不和谐呢......
　　突然，程陆放慢了速度，转过头对隐澄正色道：“对了，假期参加美国游学夏令营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问你爸？不会又忘了吧？报名的截止日期可是马上就要到了啊，快点报名咱们一起去啊，我都期待好久好久了。”
　　隐澄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的回答：“哎呀还有时间啦急什么急！今晚回家我就问！快迟到了你倒是快点啊！”说完，不顾男生不满的抱怨，用力蹬了几下车子，将男生甩在身后。
　　神经格外大条的男生丝毫没有发现女生岔开话题的明显意图，只是因为被甩在后面而更加不满了，一边大叫：“沈隐澄你个阴险的女人！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一边拼命蹬车子赶了上去。
　　三月的风轻柔的牵起两人校服的衣摆。纷纷扬扬的粉白色花瓣在他们身后轻轻飘落，铺满了来时的路，掩盖掉曾经的足迹。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一阵阵花朵的甜蜜芬芳轻飘飘的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晚饭后，依旧是母亲去收拾餐具，父亲坐在沙发上带着眼镜认真的翻看当天的报纸。隐澄在沙发周围转来转去不知道要干什么，磨磨蹭蹭就是没有回房间去学习。许久，父亲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有些疑惑的问：“怎么了隐澄？今天不着急学习了吗？”
　　隐澄这才在父亲身旁站定，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因为紧张和不安而咬着嘴唇。
　　沈父于是把手上的报纸放在一边，要隐澄坐到身边来，温和的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隐澄点了点头。
　　沈父又问道：“是什么事情呢？”
　　沉默许久，隐澄犹犹豫豫的开口：“爸爸，我们学校组织了一个去美国游学的夏令营。我想参加。”
　　沈父点点头：“这很好啊。你报名我和妈妈会支持你的。”
　　隐澄又咬了咬嘴唇，接下去说道：“但是要交一笔费用......两万元。包括了食宿一系列费用。”
　　沈父的眉头拧紧了。沉吟许久，他缓缓开口说道：“隐澄，你也知道最近家里的状况。外公在住院，要进行手术。这是很大的一笔开销。以爸爸妈妈目前的能力......恐怕......”
　　隐澄的头垂的更低了。抑制住强烈的失望，隐澄开口道：“爸爸我知道的。我也就是说一下而已。其实我不喜欢夏令营这样的活动，管头管脚束缚那么多好无聊的。下次有机会自己去好啦，也能玩的更痛快。”
　　沈父点点头：“隐澄理解就好。真是抱歉了。”
　　回到房间的隐澄没有开灯 。一片黑暗中，隐澄的眼泪无声而汹涌的滑落。其实不能参加夏令营真的不是什么大的打击或者挫折。况且自己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参加。为了什么突然想要参加呢？又为了什么会因为不能参加而伤心呢？自己从来都不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伤心哭泣的人啊。
　　究其根本......只是因为程陆吧。
　　真正伤心的......其实是不能和程陆一起去吧。
　　惨白的月光从未拉窗帘的窗户溜进来，映的满室凄清。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就算隐澄再不想，程陆依然还是提起了夏令营的话题。
　　已经无法搪塞过去了。可是如果告诉男生自己不去的话一定会被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追问不去的原因。真实的原因是一定不能说的。编造一个的话，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于是就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边胡乱的“嗯嗯”答应着。
　　之后男生就莫名其妙的“理解出”隐澄也要一同参加夏令营，当天上午就开心的拉着隐澄去报名。隐澄借口有事让程陆自己先去报名的时候，心里除了酸楚，还莫名有点赌气：程陆你个神经大条的大白痴，真的就没有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也没有注意到我不开心么？
　　一个学期匆匆忙忙就过去了。隐澄几次想告诉程陆实情，但每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后来索性想到，反正自己去不去他其实都不在意吧。和他说了有什么用呢？反正自己不去他也一定会去，那是他最向往的美国啊。于是就一直耽搁下来。
　　夏令营的前一天晚上，程陆兴奋的睡不着，给隐澄“午夜凶铃”：“喂，东西收拾好了嘛？”
　　隐澄在电话这端沉默良久，最终没有告诉程陆实情。只是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的嘱咐程陆要注意的各种事情。
　　程陆几次要打断她，都没有成功。直到最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打断了隐澄，有点疑惑的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鸡婆？反正咱们一起去，你是会照顾我的嘛！况且我是男生诶！都是男生照顾女生的，你这样是在提醒我要怎么照顾你嘛？！”
　　隐澄努力做出轻松的语气，玩笑似的说道：“不然呢？你这么神经大条，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我？”
　　那边程陆还要说什么，却被隐澄打断掉了：“喂，这么晚不睡小心明天起不来被大部队抛弃掉哦。好啦，快去睡吧。明早直接机场见哦。晚安啦。”
　　程陆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电话那端已经挂断了。郁闷至极的男生只得无奈的爬上床睡觉，顺便在心里想着明天要怎么“好好照顾”女生一下。
　　而隐澄那边，却因为这通电话彻底失了眠。
　　第二天清晨的机场，仍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程陆拉着行李箱站在周围一片步履匆匆的人之中，分外的鹤立鸡群。登机手续什么的早已办好，马上就要到出发的时间了，却连沈隐澄的影子都不见。
　　又焦急的看了一眼表，少年的眉毛拧的更紧了。怎么回事？这家伙虽然平时有点磨磨蹭蹭，但是重大事情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向来不会迟到，让这么多人等。况且明明昨天打电话时候还提醒自己不要迟到的啊。
　　旁边夏令营的老师已经在催促登机了。程陆请老师再等一等隐澄，却听到老师奇怪的说道：“名单上根本就没有沈隐澄这个名字啊。”
　　程陆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吃惊的抓住老师的手：“怎么会啊老师？一定是你记错了吧？她亲口告诉我她会参加的！”
　　老师摇摇头：“不可能的，一共十五个人，怎么可能弄错呢。肯定没有的。快走吧快走吧，马上到时间了！”
　　这时才联想起女生每次提起这件事时的不自然和昨天莫名其妙的话。程陆的手颓然的垂了下去。骄傲的头微微低着。略长的额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老师又催促了好几次后，程陆才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只是异常沉默。拉着行李箱的那只手格外用力，以至于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最后看了一眼入口处后，少年拉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候机室。骄傲的头微微扬着。因为瘦而高，背影显得格外的孤单，可那姿势却分外的倔强。
　　直到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不见，隐澄才从藏身的机场大厅宽大的柱子后面走出来。
　　“他一定生气了吧？”少女直直的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沮丧的想。
　　人声嘈杂的机场，一片行色匆匆中静静站着的，失魂落魄的看着候机室入口的少女，如同与周围世界隔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罩，身影格外单薄。
　　已经是盛夏了。白蜡树投下成片成片的阴影。整座城市里满是清新的芬芳和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
　　这是2000年的盛夏。这是十四岁的程陆和沈隐澄。
　　“沈隐澄，你真是个笨蛋。你不知道，其实我期待的不是去美国，而是和你一起。”
　　——摘自程陆2000年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