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有礼[星际]》茶娓

2、自私

　　黑白色的海洋。
　　年轻人，老人，小孩，妇女。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光和影在头顶交织变幻，晕染出迷人的线条，一袭深黑色的大衣裹住少女发育完美的身材，一种难言的萧索和危险的气息围绕着整个人，长至脚踝的发丝随着风在舞蹈，半垂的脑袋被宽大的领口挡住了大半，只看见白得异常的肌肤和鼻梁上方的美好，上微卷的睫毛一动也不动，右眼的眼罩凭空扯出一丝冷酷的感觉。

　　眼罩，黑色大衣，长发，女性。
　　身份不言而喻。
　　十年前被格斯老人救回来的少女，让所有人苦苦寻觅的生物学研究者，恐怖病毒的缔造者。
　　辛小四。

　　温绎一路走来，头顶吊灯落下的光规则地跳跃着，不断地闪在她垂在额前的发丝梢上，落入冰一般冷淡的眼眸中。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让她得以看到纯黑色银边的棺木，因为颜色太过于压抑让人感到一丝寒意，老人生前的照片上绽着和蔼的微笑，一双苍老的眼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分明已经白发苍苍，却让人觉得他还有撑起一片天地的力量。
　　她走向前去，向着老人的画像深深地鞠躬三下，双眼干涩地有些疼，眼泪在车上就为了这个老人流下，现在都哭不出来了。
　　“小四……”身边一个西装男子面容温润，他静静地看着少女，笑容悲悯，“格斯老人生前还一直念叨着你，他一直把你当作亲孙女看待的，只是可惜……那一群恶人……”
　　温绎转过头看着他，淡漠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泽西，战争都是这样的。”
　　“哼……”泽西身后的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和格斯长得有几分相似，身材却有些小巧，睁着大眼，仰着头看着温绎，“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爷爷如果十年前没有救她的命，她现在能有今天吗？她明明可以做些什么，却还在装傻！”
　　温绎被这样直白的一句话弄得呆住了，少女依旧瞪着她，泽西拽着她的胳膊，低声警告道：“格兰，你别这么和小四说话……”
　　“我不这么和她说话，那泽西你说，我该用多恭敬的语气说？”格兰冷笑，一把甩开泽西的手，不屑地看着温绎，声音却是绵绵软软的，自下而上的目光像柔顺的小白兔，惹人怜爱，“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北兰斯人，虽然你没有参与战争，但是你的同胞杀了我们的同胞，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要报恩么！有本事，你就亲自去和他们说，让北兰斯放过我们。”

　　她说话的声音一开始不大，可是后来随着情绪的失控声音越来越尖锐，直到周围的人全部把目光投来，泽西的神色彻底地冷了下去，“格兰！”
　　格兰根本就不畏惧泽西，依旧挑衅地看着温绎。
　　温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根本就没有机会说什么，她就一句接一句指责过来，原本看着好戏的众人，也渐渐地加入了指责的行列，无非是说她狼心狗肺恶毒之类的话。

　　只是因为她是北兰斯人而已。
　　只是因为她没有代替格斯去死而已。

　　原本应属于安静和肃穆的殡仪馆因为人性的冷漠与自私变得无比喧闹，温绎往后倒退几步，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人，笑容泛起了凉。
　　“你们未免太高看我，我只不过是碰巧拥有那样的血统而已，北兰斯不会承认我的。”温绎抬起格兰的下巴，纯粹幽森的黑色，总让人生出淡淡的畏惧感，她的语气温柔起来，说：“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事情你做的真棒，只是可惜了，我辛小四，从来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她说完，优雅地后退几步，目光分明是凉的，却让人觉得非常凌厉，纷纷避开她。
　　寒风灌入室内，掀起黑色大衣的衣角，她的脸颊半隐在高高的衣领中，头也不回地出去。
　　身后，格兰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辛小四！你给我站住！你……你该死！”
　　温绎脚步一顿，离门口还有两步，突然笑了起来，语气雍容，一字一顿，像是优雅的女王，“格兰，你在你爷爷的葬礼上大吵大闹，你真孝顺。”
　　一句话，堵得格兰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温绎见她不再骂了，不过是讽刺地嗤笑一声，长发被风卷起，微敛了眉，走了出去。

　　殡仪馆外，男人的身姿修长俊逸，倒车镜里的眼睛如同奢华炫丽的宝石，分明泛着最耀眼的光华，观之清澈、淡雅，却总是给人以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若即若离，伸手即化为烟云逝去。
　　他就这样，坐在车内，看完全程。
　　而殡仪馆外早已停满了车，他看得见她，她却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男人捧茶在手，在寒冷的冬天优雅而缓慢地喝着茶，黑发黑眸，薄唇微抿，茶叶是阿拉尔人所种爱的，北兰斯人强烈的种族歧视却不能蒙蔽这茶的甘醇，茶艺精湛，浓淡正宜，只是这沏茶人却不甚满意。
　　他平静地擦拭着玻璃上淡淡的雾气，使少女精致而冷峭的眉眼更加清晰，看着热茶缱绻缭绕开来的轻烟在空气中辗转，然后渐渐挡住视线，看见少女站在殡仪馆门口的身影笔挺，带着一身骄傲，被烟雾缭绕出纯澈幽淡的眉眼。

　　纯澈幽淡……
　　辛小四。
　　少女的身影渐渐远离，男人摇下车窗，不惧寒冷，刺骨的风扬起他的发丝，更衬得他整个人沉静，稳重，拥有一种特殊的从容的气质。
　　然而几秒之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呀，我终于找到你了。”

　　“太过分了！”琦拉气得拍案，眼镜男从后备箱里拖出一个盒子，把它拖到车上去，掏出一大袋压缩饼干，尴尬地推了推眼镜，“熟食的话，我们要到下一个城市里去才能吃到，还有一段路要走，你们将就下。”说完，看着琦拉还义愤填膺滔滔不绝，抓起一块饼干直接塞她口里去。

　　琦拉差点被他噎个半死，咀嚼几下吞下去之后，警惕地往后挪了挪，离眼镜男远远的，“穆玹，君子动口不动手！”
　　穆玹笑眯眯的，“嗯，你乖，我就不动手了。”
　　琦拉：“……”
　　言归正传，琦拉又拽着温绎不放了，“小四，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温绎专心致志地看书。
　　“担心失去他们的信任。”琦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连同穆玹、辛简脸色都白了一下。
　　温绎手指一顿，继续翻动书的页码，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得到过，谈什么失去。”
　　分明是漫不经心地说话，可是偏偏让人听出隐隐约约被压抑的凉意。
　　这丫头……什么都不愿意坦白。

　　十年前，格斯救下昏迷在雪地里的女孩，女孩生得漂亮，瞳孔却清澈迷茫，问起她叫什么，她沉默半晌，才说：“辛小四，我叫辛小四。”
　　于是，这个叫辛小四的小姑娘，和一群平平凡凡的阿拉尔人一起生活了半年，她的黑发黑眸虽然没有引起谴责，可是大家都不喜的，毕竟有些人家的儿子，正在前线和拥有这样外貌的人做殊死拼搏。
　　半年时间，那些人不停找坏处责怪她，不停地忽视她的优点，她都说格斯瞎了眼才会救她，她的生活如履薄冰，似乎一直被人拒之千里，原本娇惯的性子因为生活的磨砺而收敛了不少，可是没了错处，不代表不能鸡蛋里挑骨头，磕磕碰碰那么久，谁都没有想过，她只是无辜的。
　　只有闲暇时那些天真单纯的小孩子，瞧见了她，才会欢喜地要和她玩，才会带着惊羡的眼光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你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你好漂亮！”
　　半年后她离开，时不时寄信回来，一个小镇的人都知道，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离开，看着她声名远播，看着她活得风生水起，才念起那救命之恩来，抓着不放，怎样都不够，非要她死了才罢休。
　　自私，冷漠，自欺欺人。
　　自以为自己是被侵略的苦难人民，就是正义的，就是应该被保护被贡献的那一方，每一个欺辱他们的人，都该以死谢罪。
　　弱了，被欺辱，不思进取，恶性循环，自欺欺人。
　　真是……够了！

　　驾驶座上帝的少年看着少女，看她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分明就是表达愤怒的另一种方法，脸颊上荡漾起轻佻的笑，嗓音低沉，“小四，等到了维拉城，谁都不会再那样对你。”
　　温绎抬眸看他，似笑非笑，“大少爷，你还真把维拉城当成你的地盘了？”
　　身为贵族的骄矜大少风骚地扬了扬眉，“小四，爷不跟你计较，爷可是有后台的人，到时候包你大鱼大肉享之不尽……”
　　琦拉不屑地吹了吹指甲，眼角也不留给他，“大骚包，你就得意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