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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疑似之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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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必富兰克林提醒,大家也会马上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的话音才落,地面上就传来了一阵枪响。在这种情况下,阿秀娜与团长的通话自然就这么草草中断了。
她把手机收好后,就踮着脚尖攀着吊篮边好奇地想去看看下面的情形。由于吊篮边框只比阿秀娜的个子低一点,所以她只能勉强探出个头。
在不知不觉中,热汽球已经飘出了友客鑫城区。在他们的脚底下,已经不再是在黑暗中散布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的景色,而是变成了一大片苍茫的荒凉野地。这里是友客鑫城南面勾德沙漠的边缘地带,也就是阿秀娜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曾经来踩点的地方。
从热汽球上看下去,只能看到地表上灰蒙蒙的一片,□□的追击车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些移动着的模糊小黑影,从这些黑影中不时闪现的子弹出膛时的火光倒是更清楚地显示了他们的位置。由于追上来的□□分属于不同的派别,他们的车队队形极为散乱,毫无组织可言。
曾经在白天看过这里景色的阿秀娜知道,下面全是一大片一大片半沙漠化的黄土地,上面稀稀落落地长着灌木和杂草,只要一离开那条贯穿勾德沙漠的洲际公路,便没有一平方米地表是平坦的,再加上一座座耸立着的大土山作为追击道路上的庞大障碍,□□那些人还能追上来也实在是很不容易了。
“那些傻瓜是准备用手枪把我们打下去吗?”窝金一见到这种场面便忍不住咧开嘴笑。他对侠客喊道:“喂,我们再降低一点吧。团长刚才说了要我们给他们一些教训好把阴兽们引出来呢。”
侠客目测了一下热汽球的高度,发现的确是远远超出了手枪的射程,便说:“好吧。不过这热汽球即使熄了火要降低下去也要好一阵子呢。”
他才刚说完,阿秀娜就听见“嘣嘣嘣嘣”的几声沉重的声响,随着这声响,地面有几道流星般的光芒正飞快地向这边射过来,在夜空中划出几道美丽的红霞。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手臂猛然拉离了吊篮边,身子一歪便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与此同时,她听见侠客在旁边说:
“哟,连小型高射炮也搬过来了。”话音未落,阿秀娜又听到一阵沉闷密集的“咣咣咣”声,然后侠客又接着说:“哗,还有高射机枪呀,看来我们不必忙着降落了。大家要小心罗。”
热汽球对上这些地对空的远程武器,结果就只有一个——他们的热汽球很快就被打中了,刚才还非常饱满的热代球开始急速泄气,而悬挂在热汽球下方的吊篮就跟钟摆一般大幅度地左右摆动着往下掉。
这情景看起来似乎很危险,但实际上呆在吊篮里的人一个两个都老神在在地扶着吊篮边,像是生紧在里边似的,身体在吊篮的剧烈晃悠中也稳然不动。阿秀娜是唯一一个没有扶着什么的人,但身边的飞坦紧紧地搂着她,紧得两个人像是黏在了一起。她感受到身边传过来的强大力量,发现自己实在是害怕不起来,干脆一手挽住飞坦,一边把早自己那早已凌乱不堪的辫子给解开。看她这么轻松的表现,飞坦瞄了她一眼,难得好奇起来:
“你完全不怕?!”
阿秀娜转过头去笑答:“难道你会让我摔下去?”
自然不会。蜘蛛要抓住的东西,死也不会放手。飞坦搂着阿秀娜的手不自觉地再紧了紧,同时嘴边浮起一丝笑意——这个笑纯粹得让阿秀娜也不由地惊艳了一下。
这个吊篮其实也就两平方米大小,现在一堆人挤在一起,这两人的对话、表情,旁边的人们都听得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信长忍不住又开始揶揄人了:
“你们这两个,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打情骂俏呀?!”
飞坦白了信长一眼,却没跟他计较,看看热汽球已经快接近地面了,便顺手拉高领子遮住脸,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抱着我,准备跳下去了。”
这时,热汽球已经掉到了离地面约一百米的高度,并顺着风势一边摆荡着一边朝一座几十米高的大土山上飘过去。
“正好落脚。我们走吧。”窝金一声招呼,率先从吊篮里跳了出去。
自从打中了热汽球后,□□的人已经全部停止了攻击。因为上头认为这些抢匪实在太过胆大包天,光打死不足以解气,认为一定必须要活抓来慢慢折磨,所以现在这些追上来的喽罗们只是朝着热汽球掉下来方向迅速包围上来。这种情况下,蜘蛛们落地的过程自然非常顺利。而在飞坦的念力的保护下,阿秀娜这个高空坠落的过程甚至连根头发都没弄乱。
旅团的人一落地,土山下那群穿着黑西装的人们便如同蚂蚁般围了过来,拿刀的、拿枪的、拿炮的什么的都有,他们一边向天鸣枪示威一边叫嚣着要旅团成员们下来受死。
“这些让我来。你们可别插手哦。”窝金自信满满地声明,看着下面的人差不多聚齐后,便一马当先地滑下了土山。
接下去的事情与阿秀娜所知道的并无二致,窝金与□□那些人的对持,然后大屠杀拉开序幕。部份蜘蛛对这场毫无悬念的对决兴致缺缺,玛奇、小滴、侠客、富兰克林这几个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就地坐下来打扑克了。剩下的飞坦、信长这些战斗派的继续在看着,而阿秀娜也在看着。
她当初看原著的时候,就认为这一段很血腥,但没料到在现场看到的情景远比她想象的更为震憾。眼看着窝金赤手空拳地随便一手挥去,活生生的人体便像让什么重型武器打到似的,一瞬间就被狂暴地撕裂开来,碎肉和鲜血四下溅开,而窝金大概因为有念力护身的缘故,总是把对方打到残渣遍地,而他自己半点血腥都沾不上。
阿秀娜从没有看过这样可怕的力量。由于人死得太多太快,她甚至可以感到那浓重血腥气已经溢满了底下的山谷,正汹涌地朝她扑面而至。她不由地闭了闭眼睛,强压下自然涌起的反胃的感觉,嘴里喃喃自语地说:“要怎么样……才可以做到这么若无其事地杀人呢?”
站在她身边的飞坦听到了,便顺口答道:“这些人难道还值得郑重其事地杀?”他表情平静地看着下面的杀戮场面,一双淡金的眼睛如清澈如水。“利害的家伙还未出来呢。”
阿秀娜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命有时是顶不值钱的东西,但为了要夺得什么而去杀人,我可能还是会下不了手。”
飞坦听了她这话,忽地笑了起来,转头以灼人的视线看着她,“你不是已经做过了吗?”看着阿秀娜投过来的诧异目光,他提醒她说:“在流星街时,你不是为了要夺回自由,所以杀了那两个掠走你的人吗?”
“那……”
阿秀娜一愣,她正想说:那不一样,那是自卫的行为,她要夺回的自由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但看着飞坦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并非诡辩,而是在飞坦、或者说在旅团众人的眼里,这两件事情的意义实际上是一样的。
她当时不杀人,不见得就活不下去,但因为不甘心,因为不愿意忍受被强迫的命运,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两个少年,而且杀起来毫无愧疚。而旅团他们,与其说他们被夺走什么,不如说他们从没得到什么。流星街之外的世界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任何东西,生命、名字、食物、生存的权利……什么都没有。所以无论他们现在要从这个世界里夺取任何东西,都不会感到愧疚吗?!
一想明白这点,阿秀娜的心就不由地难过起来,尽管之前她在调查关于库洛洛和流星街的关系时,就已经明白了旅团成立的宗旨和目的。
“飞坦,”她忽地主动拉起飞坦的手,对上他那澄清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会让你看到的——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替某个人开拓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是阿秀娜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支持着她走过来的强大动力。这个想法她早已决定永远也不会告诉那个人,但现在她却对着另一个人说了出来。这与同情无关,与兼爱无关,她的想法一向自私,从不会把与自己无关的人的死活放在心上,而现在她是真心希望自己也能为眼前这个男人做些什么,或者说为他的世界带来一些改变。
如果换作是库洛洛和侠客听到阿秀娜的这话,一定立刻就会联想到流星街的事情。他们大概会根据阿秀娜的说法作出种种推测,然后若无其事地用许多话语来套出更多关于流星街独立的内幕。
但现在听到的人却是飞坦,所以没有试探,没有质疑,他只是注视了阿秀娜片刻,看着站在陡坡边缘、夜幕当前的她,迎风挺立,衣衫单薄,她拉着他的手像冰一样冷,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默和坚毅。
看着看着,飞坦细长的金色眼睛微微眯了下,似乎在面罩底下扬起了一个微笑,然后直截了当地答应道:“好啊。”说完他抬手替她抚下那被大风吹得翻飞凌乱的长发,忽然,没有任何先兆、没有任何预示地,他的另一只手就把她整个人拥了过来,并迅速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他没有拉下面罩,这个吻隔着一层□□的布料,却丝毫没有减损其中的柔软暖昧。信长的口哨声立刻在旁边响了起来。
由于这一下一气呵成,阿秀娜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飞坦就已经亲完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种亲热的姿态仍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阿秀娜却难得地感觉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想挣开飞坦的怀抱。试了几次,飞坦裹住她身子的手臂根本纹丝不动,她明白除非飞坦愿意,否则挣扎是没用的,只好让他这样搂着。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一幕本就不适合让人观看的情景还有着另一个非常不适宜的观众。
在远处,当酷拉皮卡通过远程望远镜看到这一幕时,第一个感觉就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实际上,因为距离太远,而阿秀娜又被飞坦抱着的缘故,他只是觉得那个在黑衣劫匪怀中的小女孩很像半年前与他一起参加猎人考试的同伴,却不能完全肯定。
“怎么了,酷拉皮卡?”旋律在一旁发现了他的异样。
“没什么。”在未弄清状况之前,酷拉皮卡掩饰了自己异样的惊讶,“只是没想到敌人也会用念,而且实力强得可怕。”他不动声色地述说了他所看到的可怕的屠杀场面,并把望远镜递给了旁人。过了一会儿,等同伴们都看完了,在为着敌人的强劲而大为恐慌之际,他忍不住又把望远镜拿了回来,再度朝阿秀娜的那个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阿秀娜正在回忆着这晚之后所会发生的事。这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混乱了,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应该考虑的地方。想着想着,思路还未理清楚,她忽然间就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个感觉告诉她,她不应该再留在这里,应该要赶快离开。
看着下面的人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她忍不住开口问飞坦:“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现在还不行。你干嘛急着回去?”飞坦有点诧异。
阿秀娜无法说出心中的顾虑,只能拿捏了个借口,“现在开始□□会有许多针对你们的行动,我早点回去总是好的。”
“等处理完阴兽的事再说吧。”飞坦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担心。那些阴兽即使来了,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阿秀娜闻言只能无奈地放弃了立刻离开的打算。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点半,当夜阴一刻刻深沉起来后,黑暗掩盖了大地与苍穹衔接处那模糊不分的界线,并逐渐向近处漫延过来。尽管居于高处,阿秀娜也看不清太远的地方,她只能在心中暗暗估量着酷拉皮卡他们所在的方位,然后努力从飞坦的怀中抬头朝着那个方向张望。也正是在这一刻,酷拉皮卡从望远镜中终于看清了阿秀娜的脸,确定了她就是自己的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阿秀娜怎么会和拍卖会的抢匪在一起?到底她现在是被胁持着?还是说她也是抢劫拍卖会的一份子?为着这个发现,酷拉皮卡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对于他来说,他是很希望能够在这次抓捕拍卖会劫匪的行动立功。并非是抱着与□□中人同仇敌忾之心,而是只有尽快能早点立功,尽快取得诺斯拉老板的信任,成为老板身边的心腹,他才能早一点得到更多有关火红睛的情报和旅团的讯息。
但形势正变得复杂起来,劫匪是已方难以匹敌的念力高手,而自己的朋友正处于敌方阵营……
当酷拉皮卡正在苦苦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忽见身边的旋律正表情疑惑地朝自己身后的方位张望着。
“怎么了?”他问。
“不知何时开始……我们这边多了一个心跳声。”
酷拉皮卡听得一惊,立刻反应迅速地退开几步,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长型头颅、身材高大、浑身赤裸的男人从地下钻了出来。
“我是阴兽的蚯蚓,你们是哪一边人马?”这个怪模怪样的男人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身处在□□一段时间,酷拉皮卡曾专门调查了这方面的讯息,知道阴兽十人众是十老头最引以为傲的部队,算是□□中最顶级的武斗者。眼看着随后出现的蛭、病犬和豪猪每一个人都散发出念力高手的气势,他也相信传言非虚。四个阴兽出动,这已经是极少有的了,现在出手的抢匪只有一个人,其它人还不知道实力如何,双方交起手来,成败是未知之数,因此他开始转而为那边的阿秀娜担心起来了。
酷拉皮卡是深知□□的手段的,无论阿秀娜是不是劫匪那边的人,他都不想看到阿秀娜落入□□的手里,因为那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这些人就交给我们阴兽吧。”
当四阴兽主动承担了这项艰巨的任务,朝着人声渐稀、遍地尸块的山谷里走去,诺斯拉帮的其它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酷拉皮卡却暗暗焦急起来,但一时间又无法可想,只能继续通过望远镜查看着双方战斗的形势。
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上头的命令是尽量生擒,阿秀娜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能力限制,不会做拼死反抗的事。如果最终她被擒住,我在这边再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好了。酷拉皮卡虽然这样想着,但他明白如果形势发展到那样的地步,真要实施起来是极为困难的。因为他作为□□帮众要去营救敌人,既要避开阴兽和旋律这些同事的耳目,又要从一群念力高手中救人……
当他正在努力思考着两全之策,并拼命祈祷着抢匪那边的人千万别落败时——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窝金在战斗中所露出的蜘蛛刺青。
——旅团?!!没错,剌青上有号码,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能力,这些人的确是旅团的人!!
在发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酷拉皮卡的瞳孔极度收缩,一种惯性的、根深蒂固的仇恨立刻攫住了他。他继续通过望远镜贪婪地盯着那正在与阴兽们搏斗的身影,只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头脑在发热,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苦寻旅团的人就近在眼前,只要再走近一点,他是可以抓住他的,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这只蜘蛛一举擒获的机会!但……阿秀娜在这里是怎么回事?酷拉皮卡忍不住再度把望远镜对准了刚才阿秀娜的方位。
他看到阿秀娜还在那里,但与刚才那位抱着她的黑衣矮个子已经分了开来,跟旁边那些劫匪也离了一段距离,她独自站在一边,一身白色衣裙飘飘,在黑暗中看起来很显眼。
酷拉皮卡在望远镜中的目测了一下,那样的距离,如果走到同样的位置,他也可以用锁链攻击窝金,也可以把阿秀娜绑走。但问题是——阿秀娜与旅团到底是什么关系?是被胁持,还是旅团成员?这个判断至关重要。
因为如果她是被无辜胁持过来的,那么他就只能用无名指链去救人。束缚中指链只能对付旅团,他若在其它人身上使用就会立刻死亡;
但如果阿秀娜是旅团成员,她是知道自己对旅团的仇恨的,如果自己突然用无名指链去把她绑过来,说不定她会以为自己在攻击她而采取自卫行动。虽然阿秀娜之前是个不懂念力的普通人,但时隔半年,联络时她又从来不提自己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在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加入了幻影旅团也说不定。刚才她跟那位黑衣矮个子的旅团成员表现得实在太亲密了,怎么看到不像是被胁持者的身份。
一边是仇敌,一边是曾经合作无间,现在敌我不明的伙伴,他到底是该去救人,还是该去抓人?
就在酷拉皮卡作着艰难的选择时,窝金那边已经迅速扭转了局势,先后干掉了阴兽中的蚯蚓、水蛭、病犬和豪猪,而他自己也因为中了病犬的神经毒素,全身已经动弹不得。此时另一个旅团成员正从土山上滑下来察看他的伤势,而其它人还老神在在地呆在土山上,这正是抓他的最好时机。
眼看着良机稍纵即逝,酷拉皮卡一咬牙,终是作出了选择。
“队长,请让我去抓人。”他向佐达孽作出请求时,表情平静,眼神坚定,只有旋律才听到他的内心正如刮起了狂风暴雨般地,充满了愤怒、憎恶的声音。这其中,还夹杂着此许挣扎犹豫,但转眼就被那些强烈的负面感情淹没了。
“放心吧,我有胜算。”酷拉皮卡的声音沉沉地,似乎在说明他誓在必得的决心。